? 夜色茫茫,籠罩着天地萬物,四處黝黑一片,伸出手去,似乎看不到五根指頭。遠處的樹叢裡,有一點點燈火憧憧,據說那便是傳說中的鬼火,若是遇着這樣的場景,這人肯定會遇見鬼打牆,是再也找不到回頭的路了。
一盞燈火慢慢的從那堆鬼火裡飄了過來,要不是有那細碎的腳步聲,拎着燈籠的那人真的就身如鬼魅一般,闊大的袍袖飄飄,就如怪鳥的翅膀一般。
那人身後還跟着幾個人,大家都沒有說話,只是小心翼翼的在草叢裡穿了過去。前邊提燈籠的那人似乎很熟悉這裡的地形,一彎一拐,走得很快,後邊幾個人都是你極力的加快腳步才能勉強跟上他。
穿過草叢,又從一片灌木叢中經過,撥開從樹上垂下來的重重青藤,那人領着他們到了一個石洞面前。他伸出手來,很熟練的按下了嵌在石壁上的一個開關。那是一塊鵝暖石,瞧着與旁的石頭沒有什麼兩樣,只有這山洞的主人才能知道究竟哪一塊石頭纔是拿樞紐。
“師父,這洞裡還是與以前一般無二。”慕乾笑着與前邊提燈籠的人說話,山洞入口有幾分潮溼,滴滴答答的一片,有些地方甚至就像一面珠簾般,如珠走玉盤,滴滴答答的響着。
“自然無二。你以爲師父還是年輕人,沒事情做就琢磨着該怎麼佈置這山洞不成?”提着燈籠的是一位老者,他的眉毛鬍鬚都已經雪白,可看上去精神矍鑠。
“師父,他現在情況怎麼樣?”慕乾望了望身邊的老者,有幾分擔心。
“他……”老者長長的嘆息了一聲:“他不肯讓我給他療傷,精神很是沮喪,我覺得他該是有心病,若是這心病不去,恐怕他是沒辦法康復了。”
心病?慕乾皺了皺眉頭,他自然也知道是心病,所以纔將後邊這兩人帶了過來,也許他們帶來的消息會讓赫連毓心中好過一些。
身後跟着的兩個人,一個是齊敏,一個是秋月。
慕乾從鳳凰山上下來前往蒼州去尋赫連毓,就是想要阻止他進蒼州城,可是沒想到他還是去晚了,到了蒼州時,夜色已深,他還是花了一百兩銀子才賄賂守城牆的士兵放了他進去。等他到了蒼州時,刺史府的後院大火熊熊,他在那片煙霧裡看了半日,好不容易纔尋到了已經昏迷的赫連毓,他被一棵落下來的木頭砸傷,身邊到處都有煙霧與火光。
幸得慕乾準備充分,一手拎着個溼衣裳,一手拎着水桶,朝赫連毓身上澆了幾桶水,將他背了起來就往外邊逃竄。那時候院子裡四處都是人,大家都在往外邊狂奔,誰也沒有注意他,他便揹着赫連毓越過了院牆,躲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
仔細查看了赫連毓的傷勢,他左邊的胳膊已經被燒傷,皮肉有些翻卷了起來,看着很是嚇人,除此以外倒還沒有什麼大礙。慕乾長長的吁了一口氣,等着天亮便僱了一輛馬車,將赫連毓直接拉出了城外。
他沒有去見高君澤,高君澤此時現在自己也是焦頭爛額,昨晚郭慶凡那些假降的軍士半夜造反,城裡刺史府火光熊熊,城外軍營裡也不是火光一片,高君澤醒來時,旁邊的軍帳全部着火,他狼狽的帶着殘部逃回了隨州,一萬多人去蒼州城,跟着他回去的,只不過千餘人而已。
慕乾先快馬加鞭將赫連毓送到終南山自己師父那裡,他師父曾經是江湖有名的布衣老人,後來退隱終南山,慕華寅慕其大名,想方設法尋到他,將慕乾送了過去。布衣老人本來不再收徒,可見着慕乾天資聰穎,於是起了收徒弟的心思,慕乾便成了他的關門弟子,得全了他的指點。
布衣老人不僅精通武藝兵法,還擅長醫術,慕乾覺得這世間沒有一個地方比得上終南山能讓赫連毓好好修養的了。他將赫連毓交給了布衣老人,自己趕着回了隨州,高君澤那時正是極爲沮喪的時候,慕乾到來讓他又驚又喜,主動交出了主帥的職位:“慕大將軍曾領兵十萬滅了南燕,何等智謀,這四萬餘人的兵馬便交給慕大將軍了!”
慕乾微微一笑,十萬餘人滅南燕,與四萬人想要將赫連鋮推下龍椅,這可不是一件事。姑且不說實力懸殊,就是大虞的兵馬與南燕的相比,也不是強壯了一絲半點。這四萬餘人想要將赫連鋮從寶座上趕下來,還是有些難度的。
只不過,這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慕乾拿着地圖琢磨了很久,挑出了幾個地方來:“高將軍,你瞧,這些地方勢力都比較弱,咱們可不必一直北進,先取了這些地方,形成合圍之勢,再將那些兵力充足的地方拿下來。”
高君澤有幾分猶豫,看了看慕乾標出來的那幾處,搖了搖頭:“這般分散了去攻打,總怕不大好罷?自然是一路向北,一鼓作氣。”
“高將軍,我來問你,蒼州現在有多少人馬?”慕乾盯住了高君澤,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來:“因着那郭慶凡設計將太原王斬殺,朝廷將附近幾個州郡的軍隊都撥了一部分調往蒼州,就是怕你們要將蒼州拿下,爲太原王報仇,蒼州現在已經有差不多六萬人馬,咱們堪堪四萬人,又如何能與六萬精兵強將爲敵?那豈不是雞蛋碰石頭?”
高君澤望着慕乾的臉,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只要是想到赫連毓身死蒼州,他就悲傷得不能原諒自己。雖然他知道,城牆曝屍的那人是齊木,可他也知道,赫連毓肯定是死了,要不是爲何這麼多日,他都沒有消息?
太后娘娘,我對不住你。高君澤捏緊了拳頭,心中十分悲痛,赫連毓的死,他要負全部的責任,若不是他勸說赫連毓領兵來蒼州受降,赫連毓忒就不會死了。那時候赫連毓並不願意來的,是他,就是他,是他好大喜功害了太原王!
“高將軍,我知道你的心情。”慕乾將高君澤拉到一旁低聲道:“你覺得愧疚,想要將郭慶凡殺死,爲太原王報仇,是不是?”
“那是自然。”高君澤點了點頭:“我恨不能將那郭慶凡剝皮抽筋,將他剁碎了去喂狗!”高君澤咬牙切齒道:“無論如何,我也要將蒼州攻下。”
“可是,在你明顯知道不能攻下的時候,你還是要任意爲之,那邊不是勇猛,那就是傻子。”慕乾正色看着高君澤,鼻子裡邊輕輕的哼了一聲:“高將軍,你沒有親眼看到一個人死,你怎麼就個說他死了?”
聽到這話,高君澤驚愕的擡起了眼:“慕將軍,你的意思是,太原王並沒有死?”
慕乾點了點頭:“是,他並沒有死,只是受了點傷,我已經送他去了一個隱秘的地方療傷了,等他傷勢一好就能回來。”
興奮的神色在高君澤臉上浮現,他激動得全身都微微發抖:“真、真是這樣?”他渴盼得盯着慕乾,生怕他會搖頭,口裡說出個“不”字。
“我何曾又騙過人?”慕乾微微一笑:“高將軍,你不必如此激動。”
高君澤“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涕淚交零:“高某謝過慕將軍!”
心頭的一塊石頭總算是落了地,他不用再每日生活在一片自責之中,高君澤此時心情十分輕鬆,被慕乾拉着站了起來以後,他笑容滿面道:“我要去告訴將士們這個好消息。”
慕乾一把拉住他:“稍等,高將軍莫非沒有聽說過哀兵必勝這句話?”
高君澤楞了楞,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來,眼中露出了一絲光彩來:“慕將軍果然少年英雄,高某萬萬不及!”到了此刻,他這纔對慕乾心服口服,以前聽旁人誇讚慕乾英武勇猛,善於用兵打仗,他總是有幾分不屑,還不是因着他有個大司馬的父親,旁人少不得要誇讚他?可今日一見,高下立判,這才讓他明白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究竟在哪裡。
“高將軍不必自謙,咱們還是來看看究竟要怎麼樣行軍佈陣。”慕乾走到那張底圖前邊,伸手指了指他圈出來的幾個點:“這幾處地方的精兵現在都已經調到了蒼州,高將軍可以繼續在蒼州這裡指揮兵馬與他們對壘,我領五千人馬出去偷襲這幾座城池。”
“什麼?只要五千人?”高君澤有些不敢相信:“慕將軍,是不是少了些?我這裡還有四萬人,你帶兩萬兵馬出征,這樣心裡也有些底氣。”
“帶兵在精不在多。”慕乾指了指離蒼州稍遠的一處城池,臉上露出了很有把握的笑容:“這密州城的刺史曾是我父親的手下,我熟知他的用兵套路,他本有兩萬兵力,可現在已經抽調了一萬精兵,剩下的這一萬人與我那五千精兵,也相差無幾。”
“原來是這樣。”高君澤摸了摸鬍鬚,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那不如帶一萬人過去?”
“高將軍,你且聽我說完。”慕乾一把按住了那張地圖,繼續侃侃而談:“我估計那城池的刺史多半會真心投降到我們這邊,至於其中的原因,我不便與你多說。即便他不投降,我也有本領將他拿下,高將軍不必擔心。你在這邊需要做的是,找準空隙,蓄勢待發。”
高君澤點了點頭:“慕將軍,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去那比較遠的城池,就是想吸引那些前來增援的兵馬注意,讓他們心中害怕,有些可能會離開蒼州趕回自己的城池?”
“對,正是如此。”慕乾點了點頭,臉上有興奮的笑容:“若是他們趕着回去,你便可在路上攔截,三萬五千人馬,對付那分散的兵馬總是不成問題的,或許你也可以按兵不動,讓他們過去,蒼州城沒有支援了,你便可以發動進攻,襲擊蒼州,捉拿郭慶凡,爲那晚枉死的將士們報仇。”
“妙哉,妙哉!”高慶凡連連點頭,他臉上興奮之色愈來愈濃,忽然間他又有沉默了下來,坐在那裡沒有說話,瞟了慕乾一眼,聲音平和了下來:“若……沒有軍隊趕回去支援,蒼州城裡還是六萬兵馬,那豈不是白白耗費了兵力?”
“如何會?”慕乾嘆了一口氣,心中實在有些不解高君澤的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若是沒有人回去支援自己的城池,那我便可以帶着這五千人一路橫掃過來,等着我將那幾座勢力較弱的城池消滅掉,出去五千人,回來只怕就有五萬人了,況且還有這麼多城池歸順我們,這難道不更是形勢大好?”
高君澤的臉色紅了一大片,他喃喃道:“慕大將軍,果然還是你厲害,這主帥一職非你莫屬。”
“現在千萬不要換帥旗。”慕乾沉聲道:“且等這法子奏效了再說。”
現在若是換了帥旗,敵人自然就會重視一些,不會以對付高君澤的手段來對付自己,要的便是出其不意,慕乾望着手指下的地圖,眼神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