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城裡一片低沉的氣氛,街道上邊開門營業的店鋪比往常少了許多。素日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只有幾個貨郎挑着擔子走過,沒精打采的吆喝着:“新來的胭脂花粉,宮中新樣的絹紗花兒!”
“怎麼樣了?好像聽說太子殿下生病了?”一家店鋪前邊,有幾個人坐在一處,皺着眉頭議論着:“聽說吐了血!”
“你怎麼知道?”旁邊幾個人臉上都露出了驚慌的神色,這可怎麼好,太子殿下竟然病了,這真是一個糟糕的消息。
自從燕昊來到雲州親自督戰,雲州的士氣大振。燕昊平易近人,凡事都爲百姓着想,讓他贏得了民心,大家對這位太子殿下很是敬佩。現在乍一聽他病了,衆人都憂慮了起來,這可怎麼纔好,太子殿下竟然生病了!
“阿彌陀佛,老天保佑太子殿下快好起來纔是!”一位老者合着手唸了一聲佛,旁邊衆人都跟着默默的念起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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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州刺史府裡更是沉悶一片,昨晚太子殿下帶人去偷襲大虞軍馬未果,而且帶回了一個很不好的消息,大虞兵馬前去攻打江州了,雖然太子殿下回來什麼都沒有說,可大家都暗地裡猜測,江州城該是失陷了。
御風站在院子門口,呆呆的望着地面。已經是晌午了,日頭到了中天,將金燦燦的陽光投在了地上,一點點斑駁的影子跳躍着,看得他心中一陣焦躁。太子殿下回來以後就精神不振,連連吐了幾口鮮血,雲州刺史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趕緊請了雲州城最好的大夫給他來看病,那大夫只說是急怒攻心,好好保養便無大礙。
好好保養?如何好好保養?御風伸出腳尖,在地上劃了一個圓圈,江州失陷,後邊的漳州、黃州,兵力更弱,完全不是大虞兵馬的對手了,若是這般下去,雲州勢必成了一座孤城,到時候……他的心猛地一緊,別說太子殿下糟心,就是他,此時也是心急如焚。
“太子殿下生病了?”正在想着這煩人的事情,就聽耳邊有人說話,擡頭一看,就見陸凝香已如一陣旋風般颳了過來,一雙眼睛裡閃閃的全是焦急神色。
“太子殿下沒有生病。”御風看了陸凝香一眼,他能明白她的感受,知道她在替燕昊擔心:“陸姑娘,你彆着急,只是急怒攻心而已。”
“我怎麼能不着急。”陸凝香跺了跺腳,飛快的朝院子裡邊跑了去,快得御風來不得喊住她,只能見着她那淡綠色的衣袖不住的在飛舞,蔥白底色的八幅湘裙上繡着的紫色丁香花翩躚而去。
“唉。”御風長長的嘆息了一聲,陸小姐對於太子殿下的這份感情,即便是瞎子也能看得出來,可是太子殿下對於她,可是半分那樣的心思都沒有,估計這陸小姐這份情意只是在純粹的付出了。
御風的面前晃過了一張臉,細緻汝瓷的肌膚,清亮亮的一雙大眼睛,小巧的嘴脣似乎總帶着微笑,讓人瞧了便覺得心情愉悅。他默默的低下頭去,那張臉彷彿被地上斑駁的日影照得慢慢淡了些,他這才覺得有幾分心安。
陸凝香衝進裡邊院子,明玉正在走廊上用扇子給一個爐子扇風,爐子上邊放着一個小藥罐子,正呼呼的在往外邊冒着熱氣。見着陸凝香過來,明玉放下扇子朝她行了一禮:“陸姑娘,太子殿下正在歇息呢,你緩緩再進去。”
陸凝香白了她一眼,大步朝屋子裡走了去,這些奴婢們都是對燕昊存着小心思的,陸凝香暗自哼了一聲,分明就是想阻止她見燕昊呢。她輕輕推開了內室的門,裡邊有個隔間,隔間上邊嵌着幾扇格子窗戶,蒙着碧色的窗紗,透過那窗紗可以見着那邊彷彿有人影在晃動。
燕昊根本就沒有歇息,那明玉簡直是睜着眼睛說胡話,陸凝香心中藏着一把火,真恨不能折回身子將明玉拖進來瞧瞧。只是她又捨不得離開這間屋子,所以暫時放下了懲治明玉的心思,躡手躡腳的正準備繞着道從碧紗窗那邊過去,忽然就聽燕昊幽幽說道:“江州已經失陷。”
陸凝香大吃了一驚,站在那裡扶着門,觳觫不已,江州失陷了?那雲州呢?雲州還能支撐多久?她屏住呼吸聽着裡邊有人回答:“太子殿下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江州失陷,雲州便更被動了。”燕昊的手拿着一張信箋彈了彈,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我現在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當今之計,只能趕緊屯糧以防大虞切斷雲州的糧草,另外便是等着父皇撥些兵馬來支援,若是能來上三五萬人,那我便會帶着人馬趕去漳州,在大虞兵馬去之前將他們攔截住。”
雲州刺史沉默了一下,這江州攻克了,漳州便更是唾手可得,若皇上再不發援兵,漳州、黃州皆會一一落入大虞手中,等到黃州攻克的那一日,雲州自然也就成了一座孤城,被切斷了糧草供應以後,恐怕就無法抵擋大虞的鐵騎。雲州失陷,後邊的州郡更是容易攻克,等着豫州失陷,恐怕江都也是岌岌可危了。
“黃大人,已經將軍情送出去沒有?”燕昊有幾分焦心,自己一直在給父皇回報雲州這邊的情況,希望他快些派兵來增援,可到現在父皇還沒有派出一兵半卒,只是告訴他,他已經派使者去與大虞皇上和談,應該不久以後便能有好消息。
“剛剛已經派人快馬加鞭去送信了,就不知道要什麼時候纔有迴音。”雲州刺史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子,皇上的心思可真難猜,可無論如何,總要調兵前來增援纔是。
“昊哥哥。”陸凝香在外邊聽得一陣難受,她大步跨了進去:“昊哥哥,我替你去送信,我親自將信送到宮裡邊去!你也知道,那些急件要先去兵部,他們討論了以後再交給皇上去看的,天知道那些酒囊飯袋會做些什麼!”
燕昊擡眼望了望闖了進來的陸凝香,心中也有幾分感動:“凝香,這事情輪不到你來做,你安安心心的呆在刺史府裡便是。”
“不,我要去。”陸凝香握緊了拳頭,望着燕昊憔悴的容顏,她心疼不已,無論如何,自己也該爲燕昊分憂解難:“昊哥哥,你親筆寫一封信,我送到宮裡頭去,直接交給皇上,怎麼樣也要帶回一支增援的部隊纔是!”
“太子殿下,陸小姐確實是個合適人選。”雲州刺史在一旁小聲建議:“陸小姐以前曾跟着陸夫人進宮覲見過皇后娘娘,對皇宮比較熟悉,這軍情緊急,若是慢了半分,恐怕雲州城就會保不住了!”
“哪裡只是雲州城保不住,就連咱們南燕……”陸凝香說到此處,聲音低了幾分:“南燕恐怕也難保了!”
燕昊咬了咬牙,朝站在一旁的明欣吩咐了一聲:“準備筆墨。”
陸凝香很是高興,輕輕挑了挑眉毛,忽然覺得全身充滿了一種說不出來的甜蜜,她終於能爲燕昊出力了,從小到大她都希望着自己能爲燕昊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可每次燕昊都不願意讓她攙和到自己的事情裡邊來,這次總算是得了個機會。
燕昊走到了書桌邊上,明欣已經將筆墨紙硯準備好,他拿起筆來龍飛鳳舞的寫了幾行字,等着墨汁幹了,這纔將那信箋裝到信封裡邊交給了陸凝香,又諄諄叮囑了一番:“凝香,我派御風與你一道過去,你們一路小心!”
御風被喊了進來,聽說要保護陸凝香去送信,他點了點頭:“屬下明白,一定將陸小姐安全送到江都!”
燕昊望了望陸凝香,幽幽的嘆了一口氣,陸凝香對自己的心思他不是不明白,本來不想讓她沾上半分干係,可現在想來想去也只有她是最合適的人選了。陸凝香因着與自己有師兄妹的情分,小時候便由陸夫人帶着進宮見過母后,母后很是喜歡她,誇她聰明伶俐,無聊的時候便召她進宮去解悶,所以陸凝香對南燕的皇宮很是熟悉。自己派旁人去送信,可能父皇母后不一定相信,可派了陸凝香去送信,無論如何他們也會相信了。
“快去快回。”燕昊揮了揮手,陸凝香與御風應答了一聲,大步朝外邊走了去。
屋子裡邊忽然就沉寂了,一角的沙漏裡的流沙之聲彷彿都能聽得很是清楚,燕昊望着雲州刺史,眉頭緊緊皺起,陸凝香一定要將信送到纔好,否則雲州可真是岌岌可危了。
“太子殿下,我們在這裡苦苦支撐了這麼久,皇上那邊卻沒有絲毫反應,這裡邊莫非是出了什麼問題?”雲州刺史坐在那裡想了好一陣子,這才緩緩的將自己的疑問說了出來:“怎麼樣也不該是這種狀況。”
燕昊苦笑了一聲,父皇聽說大虞派兵來攻打南燕,便嚇得躲進了後宮不敢上朝,將一攤子事情都交給了太師太傅和大司馬去處理,連奏摺都不想批。他在後宮裡邊吃喝玩樂,根本不想去知道前方的消息,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動靜了。
子不言父過,燕昊心中有幾分痛苦,若是能直說,他真想說一句,自己的父皇不是個好皇上,每日裡只知道飲酒作樂,無心朝政,用人唯親,奸人當道,到處都是一片烏煙瘴氣。若是南燕真的亡了,不能說是亡於大虞,只能說亡於父皇,南燕的着大好江山,全是被父皇葬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