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借一步說話。”那紅衣宮女喘了一口粗氣,臉上露出了輕鬆的笑容來:“總算找到你了,我們家娘娘都快要急死了。”
“你們家娘娘?”赫連毓頓時明白,這後宮的等級,必須是要到了昭儀的分位,奴婢們纔可稱之爲娘娘,現在後宮裡除了皇后娘娘,就只有兩個椒房,三個中式,並沒有能夠被稱之爲娘娘的,看來這個宮女是朝鳳宮裡的。
皇后娘娘找自己,自然是爲了慕家的事情,赫連毓心中雪亮:“可是皇上要對慕大司馬府動手?”
“正是。”紅衣宮女點了點頭:“皇上今日辰時遣了內侍去慕府宣旨,召慕大司馬與慕大將軍進宮議事。”
“進宮議事?”赫連毓臉色凝重:“是哪座宮?”
“奴婢也不知道。”紅衣宮女有幾分焦急,用手推了推赫連毓:“王爺你快些去慕府報信,晚了可就來不及了!我家娘娘派我出去,可到了後宮門口,那些軍士不讓我出宮,說皇上的旨意,今日朝鳳宮的一個也不讓出去,奴婢想了想,王爺昨晚留宿在萬寧宮,所以特地過來請王爺去通風報信。”
“那……”赫連毓的腦海裡忽然閃過慕微的臉孔來:“我王妃,可否安全?”
“王妃沒事。”紅衣宮女不住的點着頭:“太后娘娘已經青皇上開恩,對王妃網開一面,說她已經嫁了你,便跟慕家沒有關係,況且她還懷着王爺的骨肉,萬萬不能動她。皇上也已經答應了,我們家娘娘與王妃都沒事兒!”
赫連毓聽了這話,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他朝那紅衣宮女點了點頭:“多謝皇后娘娘替本王留意了王妃的事情,本王這就出宮去慕府報信。”
紅衣宮女歡喜得眼淚珠子都落了下來:“王爺快去罷,別遲了,那宣旨的內侍已經出宮有一刻鐘了。”
赫連毓聽到事態緊急,也不再說多話,雙足點地,整個人就如一支利箭般射了出去,那紅衣宮女瞧着他走得很快,這才放下心來,邁着細碎的步子,飛奔着往朝鳳宮那邊去了。
正月還很寒冷,可她卻全身發熱,腳下就跟生了風一般,幾乎都沒有停下來的時候。紅色的身影在抄手遊廊裡曲曲折折的走着,那遊廊邊上的金絲柳將枝條吹拂過來,溫柔的擦着她的身子,上邊已經有了一點點鵝黃色的嫩芽。
“這柳枝真是討厭。”紅衣宮女將樹枝撥開,飛快的往前邊跑了過去,平日瞧着這柳枝實在好看,可今日卻實在有些令人不舒服,或許是這柳枝有些不識時務。
“紫萱你就回來了?”站在門口張望的陳姑姑瞧着紫萱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一臉驚詫的神色:“到慕府該有一段時間,怎麼可能這樣快!”
“姑姑,我出不了宮門,那軍士見我拿的是朝鳳宮的腰牌,不讓我出去,說皇上已經下了命令,咱們朝鳳宮的人,今日一個也不讓出去呢。”紫萱喘了喘氣,望着陳姑姑道:“娘娘,現在怎麼樣了?”
“唉……”陳姑姑嘆了一口氣:“娘娘素日裡總是說她恨慕家,可當真到了緊要關頭,其實她心裡頭還是向着孃家的,哪有眼睜睜的看着自己孃家被滿門抄斬的理兒?”
紫萱也沉默了下來,點了點頭。
今日慕瑛卯時就醒來了,翻來覆去睡不着,整個人總是在不住的發抖,宮女們問她想要什麼,她也想不出來自己究竟是要做什麼,愣愣的坐在那裡,不言不語。
一想着赫連鋮對她說的話,慕瑛便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今日,慕家要被滿門抄斬。她的面前彷彿出現了一片血紅的顏色,她見着不少人在哀號,耳邊全是淒厲的呼喊。
她彷彿望見了慕夫人那悲傷的眼神,正在責備般看着她:“瑛兒,瑛兒,你爲何這般狠心?明知慕家要遭劫難,你卻坐視不管?”
瑛兒,這一聲呼喊,讓慕瑛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自己小的時候,慕夫人曾慈愛的拍打着她的背部,嘴裡輕輕的哼着一些好聽的曲子,而且總是用一種憐惜的眼神望着她,輕柔的喊着:“瑛兒,瑛兒。”
回憶忽然間就鮮明瞭起來,慕瑛只覺得喉間哽咽,不能成言,慕夫人、慕老夫人,就是慕華寅,那時候都對她很好,只是一切在她六歲的時候便發生了改變。她被送進宮來,受盡赫連鋮的□,可慕家的人卻在享受着由她帶來的安定生活。
慕瑛的手緊緊的攥成一個拳頭,她吸了一口氣:“給我梳洗。”
紫萱與紫菱端了盆子過來,兩人先給慕瑛淨了面,然後開始給梳頭髮。慕瑛以前對髮式並沒有太多講究,紫萱給她梳什麼髮式她都覺得好。“紫萱,你有一雙巧手。”她總是這般誇獎紫萱的手藝,可今日她忽然就挑剔起來。
“這個髮式不好看,顯得我太能老氣了些。”紫萱梳了好幾個髮式,慕瑛她都覺得不滿意,纔給她梳好,她又將髮髻給扯散了,如此來回幾次,她都沒得扯頭髮的力氣。
“娘娘,你究竟是什麼事情不舒心?”紫萱望着慕瑛那有些疲憊的神色,小心翼翼的問道:“那奴婢給你梳個百鳥朝鳳的髮式,如何?”
百鳥朝鳳?慕瑛的心忽然就觸動了下,當時她手鑄金人,紫萱便給她梳的是髮式,意味着她很快要成爲母儀天下,後宮最尊貴之人。可那份尊貴,卻是慕家給她的,赫連鋮自己承認他並不想讓她成爲皇后,是慕乾派人將那鑄造金人的金砂全部換回純度高的瓜子金,否則她便一輩子也別想爬上皇后寶座,與赫連鋮並肩站着看那大虞江山。
慕家,並沒有拋棄她,是她自己遠離了慕家。
慕瑛心底裡一陣絞痛,慕夫人逢年過節總要遞牌子進宮來看她,可她每次都是那樣冷冰冰的,慕老夫人也是因爲自己過分的疏離纔不想再進宮來。她口裡埋怨慕家不關心她,其實造成這一切的人還是自己,因爲自己那份不開心,從六歲時一直延續到現在,她便選擇忽視了孃家,甚至痛恨自己的姓氏。
可是,今日卻到了緊要關頭。如何能夠見死不救?慕瑛拉扯着自己的頭髮,只覺得頭皮一陣發痛,紫萱紫菱見了她那副忽忽欲狂的模樣,趕緊跪了下來:“娘娘,奴婢們做錯什麼事情,您只管打罵便是,千萬別讓自己不舒服。”
慕瑛停住了手,眼淚婆娑的看着鏡子裡頭的自己,原來聽到慕家即將遭到不測,自己也會難過,也會傷心。她怔怔的看了好一陣子,心裡頭掙扎了很久,這才毅然下定決心,不管赫連鋮知道是她通風報信,會對她如何施以懲罰,自己也要派人出宮去通知慕家。
“紫萱,你快些拿了腰牌出宮去。”慕瑛咬了咬牙:“快些去慕大司馬府,去晚了可來不及了。”
“去慕大司馬府?”紫萱有幾分不解:“娘娘,你是要做什麼?”
“你速速去慕家報信,就說皇上今日要對慕府動手,先傳慕大司馬與慕大將軍進宮斬殺,再派羽林子去查抄慕府。”慕瑛顫抖着手推了推紫萱:“快,你快去到陳姑姑那裡拿腰牌出去,一點也不能延誤了。”她掙扎着補了一句:“辰正時分,傳旨內侍就已經出宮了,你得要僱輛馬車才行。”
紫萱聽了這個消息,一張臉煞白一片,她癱坐在了地上,好半日都沒爬起來,慕瑛着急的踢了她一腳:“快去快去!”
急急忙忙找陳姑姑將這事情一說,陳姑姑也唬得臉色發白,難怪娘娘這些日子都有幾分心神不寧,竟然是這個原因!她趕緊拿出腰牌交給紫萱:“速去速回,也好讓娘娘安心。”
這可真是速去速回了,聽着紫萱說皇上已經吩咐那把守後宮門戶的軍士,不讓朝鳳宮的宮人出去,陳姑姑的臉色一暗:“怎麼辦?信送不出去,娘娘該要着急死了。”
“姑姑莫要着急,我見那軍士不讓我出宮,後來急中生智想到了太原王昨兒晚上留宿在萬寧宮,於是去找了太原王。”紫萱臉色露出一絲得意神色:“太原王已經趕去慕府了。”
“還是你聰明。”陳姑姑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太原王的王妃是娘娘的親妹妹,據說他十分寵愛王妃,也與那慕大將軍很是交好,肯定不會袖手旁觀。想到這裡,陳姑姑笑得十分舒心:“走,咱們去向娘娘回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