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嘴脣顫抖着，有些動容，“謝太后娘娘恩典。“
“你打算怎麼做？”她看着她問。
婉兒慢慢從地上直起身子，臉上有一抹欲死的淒涼，“奴婢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冒死一拼，這三天內，就有勞太后娘娘了，記得一定不要讓夏侯君悅見到君寶。”
韋太后沉默着，點點頭。
“那奴婢這就去了。”
“等等，”韋太后叫住她，喚來宮人，“去取哀家的令牌過來。”
宮人將令牌取來，太后娘娘道：“你出宮諸多不便，帶着這個可能會好用些，另外，你自己的令牌就不要用了，以免以後事多。”
“奴婢知道，謝太后娘娘恩典。”
“去罷，早去早回。”她遲疑了好半晌纔想說出最後一句話，不知是不是心靈感應，她總覺得此去凶多吉少，冥冥中自有定數，或者已接近晚年，她總覺得自己最近有些感慨，動不動就心生憐憫，想想從前的往事，就像夢一樣不真實。
她這一生卑賤過，富貴過，也曾想過去死，感情是什麼？早就忘在了九霄雲外了，連她自己都不記得原來自己是個女人呢？
她命中的那個男人早早的拋下她了，而她的夫君對她也不過如此，臨到死也沒有將她妥善安排，他的兒子拼了命的要殺她。最終被她殺死了。
剩下夏侯家沒用的誠王爺，她以爲夏侯家就此要敗落了，沒想到憑空殺出一個鬱清塵，本是什麼都不是的一個人，卻最終用她那名不付其實的後位將她壓了下去，不光如此，還人搶走了她兒子的心，讓她從此起伏跌落，最後失了一雙眼眸。
婉兒無聲無息的退出去。
韋太后沒有察覺，她仰身靠在榻上，呼吸着空氣裡淡淡的幽檀香味，恍如隔世。
婉兒如乘着馬車，匆匆準備了一下就從後宮出了宮，拿着太后娘娘的令牌當真方便了很多，侍衛只是簡單盤問了一翻就放行了，誰都不會知道宮裡少了婉貴人，這一切如同地下交易般黑暗。
婉兒隔着車窗看着外頭光景，突然覺得有些不真實，她怎麼會來這裡？現在又是去幹什麼？爲什麼非要把自己弄成這樣呢？
這樣苦惱的想着，但是一切都晚了，小落望着她，有些擔憂，“娘娘，我們這是去哪？”
“地獄。”她平淡的道。
小落渾身打了個機靈，驚惶的看着她，“娘娘，我們……“
婉兒擡起頭，嘴角牽出一抹淡淡的笑，用鮮少的和謁目光看着她道：“小落，不用害怕，就算是地獄，我們也要活着回來。“
“可是娘娘爲什麼只帶奴婢一人，不多帶些人馬？”
“輕裝出發，不易引起別人的注意，有時候，一件大事只需要很卑微的力量就能辦到，你知道這是爲什麼嗎？”
“爲什麼？”小落不解的看着她。
婉兒發出一聲笑，仰頭靜了一會，慢慢的道：“那是因爲人們把她想得太複雜了，太難了，其實只要一個人，一個不怕死不要命的人去做，就會很容易成功了。”
“娘娘是說要去殺了孝文太后嗎？”話一出口，小落便深深的低下了頭，剛纔她與太后娘娘的話她已經全部聽到了，再加上剛纔婉兒只帶她一人出宮，她現在十分不安，想想家裡的父母兄弟，就覺得難過。
婉兒目光銳毒的看着她，手指撫上她的臉頰，“小落，你都知道了對嗎？”
她的手指冰涼，劃過肌膚時觸感讓人極爲不舒服，還有她臉上詭異的笑，小落覺得恐怖極 ，她閉着眼睛點點頭。知道逃不掉的。
婉兒微微笑了，“既然你都知道了，本宮就不必再瞞你，沒錯，我們是去天朝。“
小落怔了一會，突然對她跪下來，“娘娘，天朝凰宮戒備森嚴，怎麼能是我們一般人等說進就進去的，現在還不晚，我們回去罷，就按太后娘娘說的，把二皇子還給他們，要回了正經的皇子後，娘娘還是皇子的娘，還是皇后娘娘，一切都沒變。”
“一切都沒變，可我已經沒有命去做皇后了。”婉兒淡淡笑着。
“怎麼可能呢，孝文太后就是再厲害也不敢隨便殺蘭陵的皇后呀！”小落單純的想着，完全不明白她此時臉上的絕望究竟是爲什麼？
明明還有希望，她卻一心想着破釜沉舟，太不理智了。
然而這翻話，就連太后娘娘就說服不了她，奈何是她一個奴婢呢，她看着婉貴人臉上時笑時哭，怔怔的坐在那裡的樣子，突然間覺得有些可怕，撩簾看看窗外，已快出城了，再不阻止就來不及了。
她回過身，再次對她磕了個頭，“娘娘，我們現在回去還不晚。”
“你是怕死嗎？”一語中的，小落無法解釋，只是小聲的道：“娘娘，奴婢只是不願意看着娘娘去送死，明明不可能的事情，怎麼要由娘娘一人去完成呢？”
婉兒苦笑一聲，慢慢將她扶起來，動作輕揉的幫她整理凌亂了的衣裳，“小落，現在我們已經回不去了，出了宮，沒有結果，你認爲我們回去後太后娘娘還能一如既往的對本宮好嗎？她從前的承諾你認爲還有效嗎？”
“有的有的，娘娘，只要我們現在回去，一切就回去從前，沒有其他分別。”
婉兒哈哈笑起來，低頭看着她，“你真是太單純了，完全看不透人心險惡。”
“娘娘，我……”
“噓……”婉兒將食指按到她柔軟的脣了，冷硬冰涼，小落心下一驚，睜大眼睛看着她，婉兒慢慢道：“太后娘娘不會讓我們就這樣回去的，你知道她這輩子最大的願望是什麼嗎？”
“是什麼？”
“殺了鬱清塵。”
“啊……”小落髮出一聲驚呼，很快便被婉兒重新點在脣上，她看着她笑道：“不必驚訝，她的眼睛就是被那個女人毒瞎的，報仇也是應該的。”
小落怔怔的看着她，她與太后與孝文太后的前塵往事，說不出一句話來。
能有什麼比這個還複雜了，原來她以爲是憑空冒出來的太后娘娘和皇上，還有那位孝文太后，原來早已是舊相識，她們之間的恩怨，單單從婉貴人此時臉上猙獰的笑意
中就可以看得出來，不共戴天。
可是她爲什麼要牽扯進來呢？她不過是個下人。
她對她深深伏低，“娘娘，奴婢不知道娘娘與她們究竟有些什麼恩怨，可是我們現在回去纔是上策，奴婢不想看到娘娘有什麼不策。”
“你難道不想聽我說說從前的事嗎？你們不是一直好奇嗎？我一個下人爲什麼可以有能力做上貴人這個位置，而且太后娘娘還承諾讓本宮做皇后？”她笑着道，完全不理會她的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中無法自撥。
小落痛苦的搖頭，“娘娘……”
婉兒目光變得遙遠，慢慢說道：“本宮……當年只是凰宮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宮女，因爲孝文太后賞識，被調到皇上身邊做她的奸細，如果皇上有什麼事的話讓我隨時稟報，哦對了，皇上，就是現在我們蘭陵的皇上，那時候是天朝的皇上，我以爲孝文太后就是自己的主子，爲了主子可以做一切事情，可是小落，你經歷過愛情嗎？”
這個問題對於一個常年待在深宮的宮女來說無疑是個笑話，小落搖搖頭。
婉兒嘲諷的笑一聲，“是呀，我們這些身在後宮的女人，註定了是皇上的女人，爲他守住清白之身，除非哪一天老了，看似看上不會再愛了，纔會放出宮去，或是嫁人，或是留在宮中老死，自己選擇，我選擇了後者。”
她說到這裡頓了頓，“二十五歲之後沒有出宮去，而是選擇留在宮中扶侍皇上，你不知道，他看似那麼強硬孤傲的一個男人，其實內心有多麼的柔軟，脆弱，每次被傷害後，他都會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一聲不哼，我心疼他，發誓要給他所有的愛，而他也特地珍惜我，多不把我當一個下人看待，有時候也與我說笑兩句，那是我在後宮那麼多年，頭一次覺得歡喜的日子，沒有再孤獨難耐，可是後來鬱清塵……爲了謀得他夫妻的皇位，殺死了皇上，從此，我又變成一個人，孝文太后因爲我在皇上身邊待過，所以不信任我，將我譴到宮外的城凰廟守寺，四年後，我知道皇上沒死，從此，我又有了一個使命，那就是把那個女人帶到他面前，這麼多年來他還是愛着她的。”
“而我，因爲有功，被封爲嬪，卻從來都沒得到過皇上的寵幸，因爲我是她的奴婢，這就是爲什麼皇上不愛我的原因，可是我爲此瘋狂癡迷，小落，你說我是不是太傻了。”她說完了，轉身問她，小落怔怔的搖頭， 不知道說什麼好。原來這之中有這麼多的故事，可是她到今天才知道。
知道，也並不意味就是好事。
後宮謹記的一句話，知道的不要說，聽到的不要記。
她自小便懂得這個道理，所以現在她問時，她並沒有回答，只是低下頭，婉兒輕輕笑了，接着道：“皇后娘娘生下的孩子根本沒有死，是我幫着送出宮去的，因爲這個原因，她要扶我做皇后，因爲她不願意讓南宮家族再在這個皇室存活下去，本宮說的這些你都明白嗎？”
她定定的看着她，嘴角帶一絲笑意。
小落痛苦的低着頭道：“娘娘，這些話爲什麼要告訴奴婢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