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冽寒隨意的將貂裘放置一邊,擡起頭笑看着她,笑容裡難掩苦澀,“青盞,你必須答應我,不能動氣,好嗎?”
“你告訴我吧,”沈青盞低低道,靜默了良久,她勉強的擠出一個笑容,“有什麼我不能知道的,告訴我。”
“陸勻離來了,”顧冽寒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緊緊的凝視着她,“他要見你。”
“見我?”沈青盞冷笑道,“他在開玩笑嗎?到這個時候,他以爲我還會見他?”
她的眼底藏着深深的輕蔑,笑意愈發寡淡,“他來這裡做什麼?他有什麼臉面來見我,鳳家村上上下下那麼多人命,他這個魔鬼,我再也不想看到他。”
沈青盞決絕的說,顧冽寒無奈的看了她一眼,還想說話,卻沒有堅持下去,一切的解釋都是多餘的,既然她這麼決絕,他再多說已無益。
顧冽寒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想要說話,卻不知如何開口,只能淡淡的道,“好了,不說這個了,你吃藥了嗎?”
沈青盞苦笑道,“反正也好不了,就這樣吧,我沒事的。”
“青盞,”顧冽寒凝視着她的眼睛,“你不會有事的。”
“我自個兒身子怎麼樣,我會不知道嗎?”沈青盞笑着說,“沒事的,死不了,我現在好的很呢。”
略帶驕傲的口吻,她衝着他挑了挑眉,顧冽寒看到她的樣子,心中只覺得無比的悲涼,她故意裝作什麼事都沒有,故意這樣笑給她看。
“鳳輕塵就在家裡住着,可以麼?”
“嗯。”
“她弟弟是爲我死的,我想拜託你找到他的屍體,給他立一塊墓碑,行嗎?”
“好。”
沈青盞說什麼,他都會笑着點頭,她怔怔的看着他良久,“我說什麼你都會答應嗎?你怎麼這麼傻,你可以拒絕的,你爲什麼不拒絕?”
顧冽寒失笑,“傻瓜,我爲什麼要拒絕你。”
沈青盞的眼裡蒙上一層水霧,這個世上,恐怕只有顧冽寒會這麼對她了,還會有誰對她這麼好,陸勻離嗎?沈青盞只覺得好笑。
“謝謝你。”一切盡在不言中,她知道顧冽寒會一直在她的身邊,一直對她這麼好,她總是理所當然的享受着顧冽寒對她的好,沈青盞低着頭,只覺得十分的難過,淚水從眼睛裡涌了出來。
“傻瓜,你看着我就哭,”顧冽寒打趣的戳了戳她的眉心,“以後豈不是每天哭得死去活來,你啊,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以前那個天塌下來都不怕的沈青盞去哪裡了?”
沈青盞揉了揉紅紅的眼睛,擡頭瞪了他一眼,“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青盞,我真的希望,”他伸出手把她抱在懷中,“你能幸福、快樂。”算是我對你的彌補吧,你從來沒有對不起我,從一開始,就是我負了你,若當年我沒將你交給陸勻離,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沈青盞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伸出手環抱着他
的腰身,顧冽寒沉沉的嘆了一聲,“青盞,你知道嗎?北秦要攻打祈國,這一次,我真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沈青盞倏然一愣,杏目圓瞪的道,“你不是說,陸勻離在北秦的嗎?”
“嗯,北秦要一統天下,恐怕……”顧冽寒嘆了一聲,“我阻止不了。”
沈青盞凝視着他許久,不由長嘆了一聲,想要阻止陸勻離,還有誰能阻止他呢,他是個瘋子,他想做的事,沒人能阻止她。
顧冽寒將她抱在懷中,力道加大了幾分,壓得她喘不過氣,沈青盞眉心緊蹙,太多太多的情緒舒展不開,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了,隱藏了太多心思,讓她難以釋懷。
這個世上若是還有人能控制陸勻離的話,恐怕只有沈青盞了。
沈青盞伸手看向她,露出一個極爲溫柔的笑容,“讓我去試試吧。”
他擡起頭錯愕的凝視着沈青盞,過了良久才嘆道,“青盞,這件事不是你能擺平的,這是我們男人之間的事,就算要上戰場,大不了一死。”
沈青盞捂着他的脣,“你不會死的。”
她不會讓身邊的人再出事了,三年前她不懂,可現在她明白了一切,她來這裡的使命,就是爲了結束這一切的紛爭。
既然要人承擔,那麼這一切就讓她承擔吧,她不在乎。
入夜了,風吹動着漫天的塵土,沈青盞一個人站在宅子裡的閣樓上,靜靜的倚靠着窗棱,此刻,她望着窗外,心裡說不出的難過,有很多無法言喻的情緒凝結在心中,她好累了,她覺得自己突然之間老了很多。
陸勻離站在另一邊的窗棱下,閣樓裡的檀香氤氳着嫋嫋的香氣,他倚着窗戶,思緒在腦海裡不斷的飄散,亂成一團,根本理不清。
身後的男子站了許久,才向他走來。
許是天生敏銳,又或者是爭鬥了半輩子,兩個人早已對對方足夠的瞭解,陸勻離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他擡起頭看向外面,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說,“你來了。”
顧冽寒凝眉望去,一時百感交集,兩個人相鬥了一輩子,現在還能平靜的望着對方,顧冽寒緩緩的勾起薄脣,“你怎知是我?”
他啞然失笑,陸勻離怎麼會不知道呢?他還有什麼不知道的,這一世,兩個叱吒風雲的男人爭鬥了半生,沒想到到現在居然能面對面的喝茶。
陸勻離指着茶几上的茶杯,露出深邃的笑容,“無毒。”
他沒有動手,皺起眉頭,“早知道會這樣,你還會那麼對青盞嗎?”
陸勻離勾了勾薄脣,笑意十分淺淡,“不知道是誰的錯,我錯了,還是她錯了,還是我們都錯了,我一直想保護她,沒想到給她帶來了這麼多的麻煩。”
顧冽寒側過頭,冷哼了一聲,“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當初,他明明有那麼多機會可以帶她一走了之,明明那麼多次可以跟她雙宿雙飛,可是被他一一錯過了,到現
在,他還有什麼理由將沈青盞留在身邊。
陸勻離突然覺得很好笑,他勾了勾薄脣,笑意愈發的深邃,“她不會原諒我了。”
“她當然不會原諒你,你殺了鳳家村那麼多人,沈青盞親眼所見,就算不是你下的命令,但是畢竟代表了北秦,現在我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了,”顧冽寒嘆了一口氣,“不管怎麼樣,我會好好照顧她。”
“多謝,”陸勻離擡起頭,望着他的笑容中有幾分蒼涼,沈青盞不知道他是在哭還是笑,感情裡說不清的複雜,他幽幽的嘆了一聲,恍惚的凝視着手中的茶杯,不由苦笑道,“她還好嗎?”
“她……不想要孩子。”顧冽寒凝重的說完,陸勻離大吃一驚,倏然擡起頭,緊緊的凝視着他,“你說什麼?”
他額頭上青筋直冒,顧冽寒絲毫不緊張,緩緩的道,“不過……她再怎麼任性,也不會拿孩子開玩笑的,事到如今,你應該好好想想,青盞爲什麼執意如此。”
陸勻離不再說話,他不知道要說什麼,心總是被堵得死死的,難以言喻的情緒充斥着他,你當真恨我到這種地步,連孩子你都不要了,青盞,你真的這麼恨我?
陸勻離深吸了一口氣,心裡堵得厲害,他勉強的衝着顧冽寒笑了笑,“原來,她竟這麼恨我,不過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難過,爲了沈青盞,他付出了太多太多,江山、皇位,他都不要了,整個天下他也不要了,他只要她,只要她留在自己身邊。
可爲什麼到頭來,他還是什麼都沒得到。
沒有沈青盞,縱然長生不死,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苦笑着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笑着道,“罷了。”世上的事,哪有這麼完美的,他既然能長生不死,自然要承受着別人不能承受的。
顧冽寒凝視着她半響,久久才道,“陸勻離,放手吧,不是世上所有的事,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既然青盞要離開你,隨她去吧,她是你的,遲早會回來的。”
陸勻離從不相信命,他不信命運,他是個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人,他認爲世上所有的事都在他的掌控中,時至今日他才知道,不是什麼事他都能操控的,人心,他操控不了,沈青盞,她也操控不了,事到如今,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走遠了,一點點的從他面前徹底消失。
沈青盞,難道我真的留不住你了嗎?我真的不能跟你在一起了。
我以爲,只要我解釋,只要我挽留,你就會回來的,沒想到,事到如今我才發現,一切都是徒勞的,無論我怎麼挽留你,你要走,我根本挽留不了。
陸勻離凝視了顧冽寒半響,才道,“北秦與祈國的戰爭,將是最後一次了。無論成敗與否,我要結束這一切!”
他站起身,黑袍翻滾之間,竟是那樣的凌厲威懾,顧冽寒定定的看着他良久,嘴角浮動着一個期待的笑容,“我也很期待,跟你真正的決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