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請節哀,您就讓小少爺安心的去吧!”王媽媽一片唏噓,苦苦勸着鄭氏。
鄭氏就那樣抱着唐子奇的身子,感受着他從那樣軟糯,漸漸變得僵硬,感受着他從溫暖變得冰冷,竟是一種沒了生氣的姿態,王媽媽看着眼前的人,低聲道:“夫人,奴婢知道您傷心,可若是您不打起精神來,處理小少爺的喪事,那府裡還有什麼人肯管呢?難道您要讓一個姨娘出面,管理少爺的喪事不成!”
鄭氏神情呆滯的望向王媽媽,王媽媽低緩着道:“方纔老爺留了話,老爺說,他是不會出席少爺的喪事的!”
鄭氏耳邊便回想着鎮國公方纔的話,他覺得奇哥兒丟了他的臉,他覺得是自己害得他沒有子嗣?
呵呵……
難道說,是她自唐櫟彤小的時候起,便教導她如何爭寵,如何坐穩後位?才一到了年紀,便巴巴的送進宮裡去的?若不是鎮國公非要逼着唐櫟彤,讓她抓緊機會生下皇子,坐穩後位,唐櫟彤怎麼會年紀那麼小,就強行有孕,最後落得母子具亡的下場!
難道說,是她與自己的兒子爭奪姨娘,一怒之下,失手要了自己兒子的性命?
難道說,是她尋來的毒藥,將自己已經癡傻的女兒,毒死的?
難道說,是她一掌劈下,將自己的兒子生生的打死的?
這一個都是他的兒女,他居然沒有一絲的難過,只是爲了那個位置!
王媽媽見到鄭氏愣神,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夫人,您千萬顧忌着自己的身子,老爺是半分也指望不上了,您自己可要珍重自身啊!”
鄭氏冷漠的眼神掃到王媽媽,想到了和淨公主的事情,若不是和淨公主落水的事情,最終也不會落到這步田地,這一切似乎王媽媽都在全程參與?鄭氏垂了眼眸,一遍遍的過着最近發生的事情,什麼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的呢?
再擡眸,鄭氏的眼中只有冷漠,看着王媽媽道:“如今我身邊也只有你了,你且叫上你兒子和兒媳婦一同幫我辦着奇哥兒的喪事吧!”
王媽媽低聲應是,心裡卻升起了一股寒意。
因爲在和淨公主生辰禮上鬧出的事情,唐子奇的喪事簡陋的很,即便鄭氏花費了大量的金銀置辦,可奈何前來弔唁的人,實在太少,另外奇哥兒到底還是個小孩子,是以冷清的不能再冷清,鎮國公全程都沒有出現,鎮國公夫人鄭氏愣是一個人撐起了全部事情。
待唐子奇的喪事完畢,鄭氏已經瘦得脫了人形,明明是五十來歲的婦人,短短几個月裡,經歷了唐傲雪的喪事,唐子奇的喪事,鄭氏轉眼便猶如七八十歲的老嫗。
而鎮國公,是怎麼也不肯再到正院來了,鄭氏着人去請了幾次,都不見人影!
這一日鎮國公前腳去上朝,鄭氏後腳便帶了人,到了外院書房,書房門口的小廝欲要攔着,卻被王媽媽狠狠的打了幾巴掌,再也無人敢說話,鄭氏很是滿意的衝王媽媽點了點頭道:“你在這兒守着,無論什麼人來,都給本夫人攔在門外頭!”
王媽媽低低應諾,猶如門神一般立在了門口,聽到書房裡面沒了動靜,立在門前,看着書房前面的幾顆松柏,眼見就要入冬了,怕是快要下雪了吧!
王媽媽無聲的嘆了口氣,鄭氏這兩日愈發的精神了,做起事情來,雷厲風行,看來日子差不多了,自己已經求了丹姨娘,讓她將自己的小孫子帶走了,她的兒子與兒媳如今在府裡脫不了身了,她們家,若是能留下個血脈,也該知足了……
鄭氏很快便從書房出來了,瞧不出什麼與方纔不同之處,王媽媽服侍鄭氏的時間久了,從其刻板的臉龐上瞧出一絲喜色,不知道鄭氏是來做什麼的,但很顯然,鄭氏得到了她想要的。
王媽媽陪着鄭氏一路回去,就在想,鄭氏是做了什麼事情呢?她們做了這麼多,無非就是讓鄭氏與鎮國公出現分歧,要的便是讓鄭氏放手一搏,男人們常常錯估一個女人的恨意,卻不知道一個女人的恨意,足以讓一個女人變得比蛇蠍還要狠毒。
鄭氏是在鎮國公的書房裡做過什麼呢,下毒?那鄭氏爲何要讓那小廝告訴鎮國公,鄭氏去過呢?還是說這是鄭氏再逼着鎮國公來正房?
王媽媽已經想不了那麼多了,她的腦子有些不大轉的動了,昏昏欲睡的。
然後她便見到鄭氏在她面前說話……
“王媽媽,我被你牽制了一輩子,我原想着,只要你不出格,我便是養着你一輩子也無妨,只當是贖了我當年換下姐姐的罪孽,可是你偏偏就不讓人省心,非要挑戰本夫人的良善,我不得不承認,你做得太好了,本夫人一直都在被你牽着鼻子走,本夫人落得個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下場,全都是拜你所賜,不過你很聰明,聰明的很,聰明的猜透了我的心思,老爺的心思,奇哥兒的心思,只不過百密一疏,若不是你太聰明瞭,將你的小孫子託付給了旁人,本夫人遍尋尋不到人,本夫人還發覺不了……”
王媽媽只是笑,她早早便知道了會是這樣的結果,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夠活着出去,唐子奇當日的死,鎮國公的一掌是誘因,可是死因卻是王媽媽送過去的一盞冰鎮梨子汁,因爲所有人都認爲是鎮國公下的手,自是無人會去尋了大夫來查看死因的,萬事有因有果,她當初背叛鄭氏嫡女,站在瞭如今的鄭氏身側,之後又幫着唐傲雪做下那麼多的事情,最終害了唐子奇一條性命,她手上沾染的血太多了!
天理昭昭,報應不爽!原是應該的,只是可惜了自己的兒子和兒媳,他們一直都是良善的,自己也時常告訴他們要積德,可是他們還是因爲自己手上沾染的孽障,丟了性命!好在啊,好在小孫子還活着,皇后娘娘是個守承諾之人,應該是會好好的照顧自己的小孫子的!
王媽媽帶着笑意離開了人世,鄭氏不會親自對王媽媽的兒子,兒媳動手,而是吩咐了身邊的一個丫鬟,便命人套了車,出了府門。
那丫鬟也是在鎮國公夫人身邊多年的人了,手上沾染的鮮血亦是不少,可她見到王媽媽的死狀時,沒來由的便從心底裡起了寒意,王媽媽是陪了鄭氏大半輩子的人,夫人毫不猶豫的便下了手,那自己呢?
就在丫鬟慌神之際,宛姨娘出現了,不過是幾句話,便將小丫鬟哄騙了,宛姨娘在府裡幫過她們不少,是以,誰都願意與她說上兩句話。
宛姨娘塞給丫鬟一包銀子,告訴她,過了今夜,便趕緊偷溜出府,那些個害人性命的事情還是不要做了。
小丫鬟懷裡揣着銀子,就回房收拾包袱去了,宛姨娘得知王媽媽身死,便知道今夜怕是會變天了,她沒有告訴王媽媽的兒子和兒媳,二人非要見到王媽媽才肯離開,宛姨娘便讓她們出府去尋自己的兒子,這纔將二人弄出了府,一邊給宮裡和素齋遞送消息。
可到底還是晚了一步,鄭氏已經先一步做了事情,她很明白,自己不過是皇家棋盤上的一枚棋子,可她還是要順着皇家的心意走下去,無他,她已經被逼迫到了這步田地,無兒無女,她是再也沒有什麼可以依靠的了,鄭氏明白,自己到了這一步,是誰的手筆!王媽媽又是被誰放回府裡來的!她自是不甘心,就這樣被人利用!
鎮國公回府後,很快便從書房出了來,怒氣衝衝的直奔後院,見到鄭氏正穿着一新,打扮的異常華麗的,在一旁的羅漢榻上吃茶,手邊還另放了一個茶盅,可見是知道自己要來的!
“把東西給老夫拿出來!”鎮國公回了書房,便發現自己的暗格被人動過手腳,打開一看,果然見自己的一些私密文書與那個可以悄無聲息進入皇宮的石頭玉佩不見了,這才知道是鄭氏入了書房!
鄭氏輕輕淺淺的笑着,若是以往,她這樣的笑容是慈愛端莊的,可如今,不過是滿臉的褶皺,笑着道:“老爺着什麼急,妾身不過就是希望老爺能來正院歇一歇罷了,妾身如今沒了子女倚仗,若是再沒了老爺的尊重,這後院主母的位子,便算是白白空置了,怕是過不了幾日,妾身便要被那些個刁奴欺負了,妾身所求不多,只要老爺肯每旬來正院用個膳便足夠,妾身年歲大了,所求不多,不過是想要日後的日子安享晚年而已!”
鎮國公眼睛微眯,凌厲的掃過鄭氏的面龐,想要從她的眼底裡看出一絲絲慌亂,可是他只看到了平靜無波!
那些文書上寫着自己的在朝中的人脈與兵卒,那個石頭玉佩可以進入皇宮,這幾樣東西重要到,鎮國公不能與鄭氏強硬着來,鎮國公破天荒的選擇了妥協,冷冰冰道:“好,就如你所言,現在你可以將那些東西拿出來了吧!”
鄭氏微微一笑道:“老爺既是答應了,便從今日做起如何,不如老爺先用些茶點,妾身這就讓人去備晚膳?”
鄭氏一邊說着,一邊輕輕的嘎了一口茶,鎮國公撩袍坐下,隨手拿起了茶盞,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