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盛酒樓不見昔日的熱鬧,朱漆的大門緊緊地閉合着,連帶着,整條街都蒙上了一層肅殺之氣。
高壯輕輕敲了敲門,好半晌才傳來小夥計略帶驚恐的聲音,高壯報了名號,小夥計纔給開門。
酒樓裡面還是原來的樣子,桌椅擺放整齊,一塵不染,小夥計還是穿着往日的衣裳,見到覃初柳,竟然激動地掉了眼淚。
“覃姑娘可算來了,總算來個能主事兒的了。”小夥計說完,就跑去了後堂,不大一會兒,呼啦啦跑進來十幾個人,都是在永盛酒樓幹活的老人兒了。
覃初柳雖然年紀小,但是她手裡有永盛三成紅利的事情永盛的老人兒是都知道的,所以在他們看來,覃初柳也就算是他們的小老闆了。
事發之後,高壯就找了溫掌櫃給京城裡的百里容錦去了信,奈何遠水解不了近渴,就算百里容錦接到信之後日夜兼程地趕過來,只怕也要半個月之後才能到,到那個時候,鄭掌櫃咋樣,永盛酒樓咋樣,誰都不好說。
這些人在永盛幹了這麼些年,早已經把永盛當成了家,所以不到最後一刻,他們都沒有放棄,哪怕他們心裡也知道,一個十歲的小姑娘可能做不了什麼,但他們的心理也總算有個依靠。
覃初柳笑着和他們打了招呼,又和他們坐到了一處,問起了鮮魚的事情。
“那負責採買的人現下在哪裡?他和你們誰比較熟悉?”覃初柳坐在上首,凜然問道。
這個時候大家都不敢含糊,認真地想了起來。
“老吳現下也被關在了縣衙大牢裡面”,這時候,後廚的面案師傅突然開了口,這師傅姓姜,做的湯餅最是好吃,每次覃初柳吃的時候,都是連湯都不剩的吃光光。
覃初柳看着他。聽他繼續說下去,“老吳這人平素不愛說話,若說和誰相熟,只怕也就我和他說話還多些。”
覃初柳觀姜師傅說話坦坦蕩蕩。不似作僞,又問道,“事發之前,你可發覺老吳有哪些異常沒有?”
姜師傅是個極慎重的人,說話之前都要仔細想很久,覃初柳也不打攪他,任他想清楚。
搖了搖頭,“沒見有什麼異常”,姜師傅道。
覃初柳有些失望,她現在能想到的。也就是從老吳身上找漏洞,然後順藤摸瓜,找出幕後誣害鄭掌櫃,誣害永盛酒樓的人了。
覃初柳又問了大家夥兒一些問題,大家也都一五一十地答了。但是,她卻沒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
說了會兒話,覃初柳就讓大家散了,見大家還十分忐忑,她便擠出一抹笑來,對大家道,“大家莫要擔心。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縣太爺早晚都會還鄭掌櫃清白的,大家且安心等上幾日,這些日子不用上工,大家也別總在酒樓裡窩着,也出去走動走動。就當鄭掌櫃給你們放假了。”
大家連聲應了,卻還是一個一個地回了後堂。
覃初柳拿他們沒有辦法,也就任由他們去了。
“高叔,溫掌櫃那邊最近可有往縣衙走動?”覃初柳靜靜想了一會兒,問高壯。
“走動了。沒少往縣衙送銀子,上下都打點好了,沒人能薄待了鄭掌櫃。”
覃初柳點頭,不受苦就好,只要人沒事兒,總還是有希望的。
“高叔,你去與溫掌櫃說一聲,讓他打點一下,我想去見鄭掌櫃和老吳。”
高壯得了令,二話不說就去了。
覃初柳敲了敲有些發脹的腦袋,問一邊一直默不作聲的傻蛋,“傻蛋,你說誰能害鄭掌櫃,害永盛酒樓呢?”
傻蛋看着身邊這個小姑娘,本該是最天真爛漫的年紀,該享受父母呵護的時候,卻用自己稚嫩的肩膀挑起了家裡的大梁,現下,竟然還要面對縣衙可能都查不出真相的案子,也真是難爲她了。
他心裡雖然這樣想着,嘴上卻還是黑的要命,“我又不是神仙,我怎麼知道。”
覃初柳被堵了回來,一點兒都不生氣,反倒樂了,自我安慰道,“就是,咱們都不是神仙,只要盡力了就好。”
看着強顏歡笑的覃初柳,傻蛋動了惻隱之心,長嘆一聲,開口說道,“我還有些事情要辦,這件事情你且先查着,若是實在沒有線索,你也別爲難,天無絕人之路,總會好起來。”
難得傻蛋一次說這麼多話,覃初柳很給面子地重重點頭,然後揮了揮手,“你去吧!”
眼見傻蛋走到門口了,她又補充了一句,“這次可莫要把自己弄傷了!”
傻蛋頓住腳步,回頭怪異地看了她一眼,“我最遲明日就回!”
說完,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這是什麼意思?是想說他去去就回,所以不會受傷,讓她別多管閒事嗎?
覃初柳憤恨地捶桌子,這個不知好歹地傻蛋!
而此刻,完全是想交待自己的歸期,讓覃初柳莫要擔心的傻蛋鑽進永盛酒樓一邊的小巷子裡,幾個騰挪便沒了身影。
過了有一個多時辰,高壯纔回來,還帶回了好消息,“溫掌櫃已經打點好了,現下去就成。溫掌櫃本是打算和咱們一起去的,但是他手頭有些事實在脫不開身。”
覃初柳點了點頭,心裡覺得怪異,溫掌櫃和鄭掌櫃關係那般好,會有什麼事情比去看鄭掌櫃更重要呢?
心裡想着,覃初柳就把自己的疑問問了出來。
高壯倒也沒多想,“東昇米糧店進了一批發黴的糧食,幸虧發現早,否則也是要釀成大禍的。溫掌櫃這幾天一直都在忙着處理那批發黴的糧食呢。”
覃初柳一邊隨着高壯往外走一邊琢磨,永盛這邊是鮮魚出了問題,東昇那邊是糧食發了黴,若是沒有被發現,會有什麼結果呢?
糧食賣出去,事情鬧大,然後有人報官,若是店裡再出一個小夥計說是溫掌櫃故意進發黴的糧食來賣,那溫掌櫃豈不是就和鄭掌櫃一樣的下場了嗎?
手段這麼像,是不是一個人做的呢?
等到覃初柳到了縣衙的大牢,依然沒有想明白。
左右東昇米糧沒出事,她就先把這件事放下了。
看來溫掌櫃沒少花銀子打點,聽說他們要見鄭掌櫃和老吳,牢頭對他們很是客氣,二話不說就帶他們進去了。
牢房裡的條件不算很惡劣,裡面關着的人也不多,鄭掌櫃被關在最靠外面的一間牢房裡,這裡光線充足,收拾的也算乾淨,牢房正中還擺了張桌子,桌子上放了茶壺、茶碗,一看就知道這應該是牢房裡的雅間了。鄭掌櫃見到覃初柳很是激動,奔到門邊握住覃初柳的手,“柳柳,你咋來了?”又不贊同地看向高壯,“你這麼把柳柳帶來了?等少東家來了,我自然就沒事了。”
高壯也不解釋,只垂頭站在覃初柳身後。倒是覃初柳看不下去了,對鄭掌櫃說道,“鄭掌櫃,你莫把我當成了孩子,說不準我還真能幫上忙呢。”
鄭掌櫃想到覃初柳往日小大人的模樣,除了撒嬌的時候還有些小孩子的樣子,其他時候哪裡像個孩子了。
想到這裡,他便不責備高壯了,只對覃初柳道,“我現下無事,你看過了就早早回去吧,這裡是大牢,陰氣重,莫衝撞了你!”
都這個時候了,鄭掌櫃還擔心陰氣衝撞她,她心裡怎能不感動。
吸了吸有些酸澀的鼻子,覃初柳趕緊轉移話題,“鄭掌櫃,我知這件事絕不是你乾的,是不是你得罪了什麼人?還是永盛酒樓或者是百里氏有什麼競爭對手在背後下了手。”
說到正經事,鄭掌櫃立時變了一副表情,擰眉想了片刻,纔對覃初柳道,“永盛酒樓和百里氏的競爭對手自來不少,可大家也都是使明面上的手段,還從未成見哪家用過這樣下作的手段。至於我,我敢說,從未得罪過人,至少是從未把人得罪到要這般費周章地陷害我的地步。”
鄭掌櫃說的十分肯定,由不得覃初柳不信。
不是鄭掌櫃得罪的人,也不是百里氏熟知的對手,那還會是誰呢?
思索了半晌也沒有個頭緒,鄭掌櫃見她眉頭都快要擰成麻花了,摸了摸她的腦袋,笑着道,“你莫着急,這本也不是你一個小孩子該管的事情,早些回去吧。”
覃初柳點了頭,卻沒有離開,與鄭掌櫃又說了幾句話便去見了老吳。
老吳住的牢房可就沒有鄭掌櫃的環境好了,位置比較靠裡,只一面牆上有一個小小的窗戶,只有微弱地光線照射進來,且牢房裡凌亂的很,走近了,還有一股子尿騷味撲鼻而來。
老吳乾的是採買的活計,平日裡在酒樓的時間本就不是很多,再加上覃初柳也不是經常去酒樓,所以這還是她和老吳第一次見面。
老吳不識得她,卻識得高壯,見到高壯走近,不自覺地瑟縮了身子,把自己整個蜷在牢房的角落裡。
似是覺得這樣也不夠安全,乾脆把自己的腦袋也埋進了雙腿間。
他原本就這樣膽小,還是裝的?
覃初柳心下狐疑,眯了眯眼睛,試探道,“老吳,少東家已經到了太平鎮,已經知道幕後主使之人是誰了,你做假證的事情很快就要被查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