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棚整整蓋了四日才完工。戚老頭兒把牛趕進牛棚裡,大家看着牛低頭在木槽裡吃草都很滿足。
生活就是這樣,就算有再大的不如意,只要堅定了活下去的信念,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成功,也會讓人欣喜若狂。
不過,這樣的喜悅沒有持續多久。
夜幕降臨之後,安家村的燈火燃起又熄滅,漆黑黑的房舍屋院漸漸融進茫茫的夜色裡。
覃初柳家東西兩個屋子裡的人誰都沒有睡意。
這幾天,傻蛋一直守在門外過夜,天不亮就離開,毅力着實令人歎服。
覃初柳開始只是旁觀,他願意在外面睡就在外面睡好了,左右他是個有手有腳有功夫腦子也好使的正常人,去到哪裡過的也不會差,他在這裡吃夠了苦頭自然也就走了。
誰成想他還真能呆住,回想起前些天她早期打洗臉水時聽到的動靜,八成就是他在外面弄出來的,若這樣算來的話,他在外面睡的日子可不短了。
天氣越來越冷,元娘給他做的衣裳也不見他穿在身上,而且,他身上的乾糧也吃完了,覃初柳動了惻隱之心,在院門邊掛了個布袋,天黑前就往布袋裡裝幾個餅子,至少夠傻蛋一天吃的了。
元娘他們都知道,卻也都默許了她這番作爲。
不過,現下覃初柳有些後悔了,說不準若是自己不給傻蛋送吃的,傻蛋又餓又冷,興許就離開了呢。
又翻了個身,長長地嘆了口氣,這個傻蛋。可真真是麻煩。
“元娘,要不,我們認了傻蛋做乾兒子吧。”黑暗中,一直沒睡着的梅婆子突然開口。
覃初柳差一點坐起來,梅婆子若是認了傻蛋做乾兒子,那他豈不成了她的幹舅舅,就他那副拽的不行的樣子。若是做了她的幹舅舅……不得拽到天上去!
“元娘,你看那孩子也怪可憐的,若是有地方去,他也不能睡在咱家門口”,梅婆子苦口婆心,“我們老兩口也沒個孩子,若是能收了他做乾兒子,他留在我們身邊也名正言順,這不挺好?”
梅婆子說完很久之後。元娘才悠悠開口,“梅姨,我是啥樣人你也知道,若是真的能收留他,我不早收留他了,何苦讓自己大半夜睡不着覺。”
“那你說說。爲啥不能收留傻蛋?”梅婆子心裡有些不高興。
梅婆子性子裡也有一股子倔勁兒,初初接觸元孃的時候,她確實覺得元娘心地善良。
可是。元娘對自己生母的不聞不問以及對待傻蛋的冷酷無情讓她覺得,元娘遠沒有她想的那麼單純善良。
元娘聽出了梅婆子話裡的不悅,倒沒往心裡去,只耐心解釋道,“梅姨,這話我跟柳柳說過,養個大活人不是養個貓啊,狗啊,只給它口吃的,給它個窩就成。他得娶媳婦,他生病了還得請大夫,這一樁樁一件件哪一個不需要操心?”
頓了頓。元娘接着說道,“若只是操心我也認了,那可是一條人命啊,我哪裡能看着不管。可是,梅姨,咱家的情況你是知道的,在外面的名聲已經不好,若是再養着個外男,以後還讓柳柳怎麼嫁人!”
這纔是她想說的重點!
梅婆子好久都不說話,這件事情是她想的簡單了,不過,她覺得也沒有元娘說的那般複雜,“小河不也是外男,不照樣住在家裡。若是爲了柳柳好,那就應該讓小河也搬回家去!”
元娘想說,小河是不同的,他們雖然沒有血親,可是這十幾年,小河可一直把她當作親姐姐的啊。
還沒等她開口,覃初柳就搶先一步說了話,“梅姥姥,傻蛋咋能和小河比!說到底,傻蛋不過是我們在山上救回來的,給他請了大夫,又好吃好喝的養了他這麼久,臨走了娘還給他做衣裳送銀子,我們也算仁至義盡了。
“還有小河,他算是我娘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這事兒村裡人誰不知道,就算他住在家裡,村裡人也不會亂嚼舌根。”
覃初柳說完之後,梅姥姥沒在說話,只翻了個身,背朝着她們睡覺去了。
元娘和覃初柳都知道梅姥姥這是鑽了牛角尖,若她不自己想明白,任誰說什麼也沒用,便也沒繼續說下去。
西屋外面,起夜解手的小河站了許久,剛剛房間裡的對話他全都聽到了。
他心裡應該高興的,大姐和柳柳都沒拿他當外人,在她們的心中,他還是她們的親人。
可是,爲什麼他的心那麼空呢?
自那夜之後,梅婆子再也沒提過要認傻蛋做乾兒子的事情,覃初柳以爲梅婆子想明白了,不想就在與永盛酒樓相約拉酸菜的前一天,梅婆子再度開了口。
這一次梅婆子很是鄭重,把小河和戚老頭兒都叫了過來。
“元娘,我和老頭子商量過了,想在你家邊上的空地上起個房子”梅婆子思忖了一會兒,才艱難地開口說道。
蓋房子,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
覃初柳也大概猜到了梅婆子要蓋房子的原因,她有些不能理解,梅婆子和傻蛋沒相處幾日,怎地就對他這般的上心了。
“梅姨……”
“元娘,你聽我說”,元娘正要開口勸說,梅婆子就打斷了她,“我們都打算好了,你家的房子着實太小了,也總不能這麼擠着啊。房子早晚都是要起的,那莫不如就在沒下雪之前,把房子蓋起來。”
“是啊,元娘”,戚老頭兒也開了口,“銀錢這方面你不用擔心,我賣宅子的錢還有剩,起個房子應該是夠了的。”
元娘心裡不痛快,她是真心真意地對梅婆子和戚老頭兒,沒想到就因爲一個外人,他們就要從家裡搬出去。
梅婆子和戚老頭兒也知道這樣的決定勢必會冷了元孃的心,但是他們實在是放不下傻蛋啊,看到傻蛋每夜傻傻地守在外面,他們就心疼。
人老了,就總會想起最放不下的那些人,那些事兒。他們最放不下的,不就是孩子的事嗎。
再生一個是不能了,再認一個就是最好的辦法了,現下有現成的在眼前,他們可不想錯過了。
小河垂頭不參與這些,戚老頭兒只蹲在牆角搓着手,梅婆子羞慚地不看元娘,氣氛一下子就變得詭異起來。
“梅姥姥,要不這樣吧”,覃初柳想了半晌,纔想到一個打破僵局的主意,“等晚上問問傻蛋的意思,他要是點頭同意認乾親,那你們就在邊上起房子,我們也不攔着,若是他自己不同意……”
“若是他不同意,我們也沒有強求的道理!”梅婆子搶話道。
羞赧的情緒一掃而空,梅婆子的表現甚至有些雀躍。
她是已經確信傻蛋會同意了吧,覃初柳暗自搖了搖頭,事情若是真的這般順遂她也就不提出來了。
若傻蛋真是個傻的,梅婆子認他做乾兒子倒也無所謂。可是,關鍵的問題是他不傻,而且,他是什麼身份還是個謎,這樣的人,會願意做一對山間老夫妻的乾兒子嗎?
當晚,戚老頭兒把傻蛋叫進了屋裡,梅婆子親自給他倒了熱水,瞥見傻蛋的頭髮上沾了棵枯草,就想伸手給他摘下來,誰知手還沒碰到傻蛋的頭,就被他躲開了。
梅婆子的手僵在半空中,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覃初柳看到這一幕,心中已經知道了最後的答案。
果然,當梅婆子與傻蛋說要認他做乾兒子,且拿以後都可以住在熱乎乎的炕上,還有熱騰騰的飯可以吃來誘惑傻蛋的時候,傻蛋不爲所動,只垂頭喝光碗裡的水,又出了屋子躺在了門外準備睡覺。
梅婆子怎麼也沒想到傻蛋會用這樣的方式拒絕她,一方面心裡難過,另一方面又覺得在元娘他們面前下不來臺,一張老臉漲的通紅,站在那裡都有些手足無措。
“梅姥姥,你莫傷心,”覃初柳勸慰道,“傻蛋他不知好歹,您別跟他一般見識。”
梅婆子點了點頭,心情仍然抑鬱。
“柳柳,梅姨”,一邊一直不曾開口的元娘突然說道,“我心裡有兩個想法,不知道該怎麼選擇,你們幫我參詳參詳。”
覃初柳見她說的鄭重,也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我手裡還有些銀子,明天永盛的掌櫃來,差不多能得些銀子。我想着,等小河娶媳婦還要幾年,這錢放手裡也是放着,莫不如拿出乾點什麼。”元娘說道。
“娘,你打算乾點兒啥?”覃初柳兩眼放光,心裡默默祈禱,千萬要和她想的一樣啊。
“你們說,這錢是用來蓋個大一點兒的房子好,還是買地種田好?”
“當然是蓋房子好,這房子也太舊了,早晚都得蓋,趁着手裡有閒錢,早點蓋纔是正經啊。”梅婆子強打起精神說道。
梅婆子知道她們給永盛酒樓做鹹菜醃菜的事情,在她看來,做這些活比種地要輕鬆,也就沒有買地的必要了。
覃初柳心裡着急,梅婆子和她的想法背道而馳啊。
“娘,我看還是買地好!”覃初柳終於按捺不住,開口說道,“咱們是莊家人,種地纔是根本。做買賣總有賠有賺,但是種地不會,只要咱們好好幹,總不會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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