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小喜子回傳嚴副衛長時,說對方有槍,因此後來的一批護衛裡有一半人都帶了火槍。黑麪巾人本來因爲黑麪巾首領被殺了而軍心動搖,一下子看見這麼多人端起火槍,槍口朝向他們,在加之先前見識過火槍的厲害,接任務之時,他們可沒聽說慕容霆的護衛隊裡還藏着一隊火槍手,頓時嚇得六神無主,有幾人立馬丟了兵器投降。
形勢一邊倒,打鬥很快接近尾聲,慕容霆等人返回車隊,由曹衛長護送。
慕容霆冷漠地說:“這點小伎倆還敢拿到本公子面前耍。”
跟說耍雜技的小丑似的。
金穗因這句話悄悄地從姚長雍的懷裡轉過目光,就看到慕容霆原本柔美的臉佈滿了寒意和冷諷。
回到車隊裡後,黃老爹立刻從姚長雍的手裡把金穗接過去安慰,文華這時候已經在文太太的安撫中回了神,勉強白着臉輕聲細語地和金穗說話。金穗坐在小喜子身前與她錯身而過時,她沒錯過金穗眸中對她的擔憂,這樣危急的時刻金穗能想着她,讓她心裡溫暖極了,因此,心中對金穗又親近了一分。
金穗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噩夢連連,那個黑麪巾人的腦袋被削掉一半的場景不斷在夢裡反覆上演,她掙扎不得,呼救不得。忽然悠遠的槍聲傳來,那個半個腦袋的人捂住一隻眼睛滾落馬背,身體化作一道青煙消失了。
金穗陡然驚醒之時,發現自己把黃老爹的手掐出了五道深深的指甲印,她生了愧疚:“爺爺,我讓你擔心了。”
夢醒了,沒有血腥味,沒有火藥的硝煙味。
“人沒事就好。穗孃兒啊,還怕不怕?有壞人。你想着爺爺,爺爺把他們都打死趕走好不好?”黃老爹心疼得不得了。
金穗急急點頭,她做噩夢的時候通常會有心理暗示,把自己想象成恐懼場景裡的救世英雄,這樣一來,即使在恐怖的夢境,她也能警覺地提醒自己是做夢,在夢裡屠龍斬惡。即使做夢到一半夢醒,她仍能自行腦補後續情節,以免掛心這個沒有結局的夢而反覆做。
這種心理暗示也是她的教導員教給她的。幾年裡她已經習慣了,並且屢試不爽。除了上一回她親手殺了人,導致有一段較長的時間沒能從噩夢中掙脫。其他時候這種夢境暗示都見了成效。
這回也不例外。
在很大程度上,夢境與現實相聯繫,人們對待夢境的反應一般會體現出對現實的心理。
金穗有些擔心自己,她從來不依靠別人來掙脫噩夢,這一回夢醒卻是因爲一聲槍響。她擔心的是,是不是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變差了?
黃老爹望着金穗心有餘悸蒼白的臉,小眼珠子呆呆的,不知神遊去了哪裡,他有些擔心,輕聲喚道:“穗孃兒?”
金穗醒過神來。對上黃老爹和文華關心的面孔,還有珍眉眼巴巴地望着她,她心裡稍暖。拉了拉嘴角,實在笑不出來,問道:“爺爺,文姐姐,文伯孃呢?”
“我娘去瞧鄭姑娘了。黃妹妹,你真沒事兒麼?”文華搓着她微涼的手。
鄭文婷是養在深閨裡的貴族女子。被慕容霆這樣的未婚夫逼迫着去殺人,心裡肯定更難過吧,而且,以今天的情況看,以前肯定見識過不少類似的打鬥場面。
“我都好了,做了個噩夢,後來那妖怪被個仙人給收了。”金穗去的時候,那名護衛放了兩槍,以慕容霆的謹慎,肯定是在他最危險的時候纔會放槍,那時候文華還未曾撤離戰場,想必她也嚇壞了。
而文華卻在擔心她。
珍眉臉繃得緊緊的,跟金穗告狀:“姑娘,下回不要跟小喜子去騎馬了……他回來喊有人偷襲慕容公子,老太爺喊他把你放下來,他不聽,徑直騎着馬跑了。後來老太爺去追,護衛們卻把老太爺攔在馬車上不讓過去……”
珍眉想起當時危急,眼睛裡依舊燃燒着兩簇憤怒的小火苗,可她心知當時若是黃老爹過去了,情況也不會比現在好多少。
金穗道:“情況緊急,畢竟慕容公子的安危更重要些,小喜子當然要以慕容公子爲先了。你也別怨了,小喜子公公護着我護得很好,我一點事兒沒有呢!”
珍眉挑了眉,眼睛瞪得大了些,無辜地說:“這樣啊,可是慕容公子叫人把小喜子公公打了一頓板子……”
“打板子?”金穗驚詫,當時那麼多人在,小喜子手中有槍,他一過去就開槍打死了好幾個人,可以說,小喜子在這次反撲刺客的行動裡功勞最大。而且他當時的反應也很迅速,當然,她不會自作多情地認爲,小喜子挨板子是因爲他把金穗帶到了危險的戰場。
“是啊,”文華點點頭,仔細瞧着金穗臉上的表情,接着珍眉的話說,“慕容公子說是因爲他不知輕重,把黃姑娘陷於險境,而且還救駕來遲,因此纔打了他板子……”
文華的聲音踟躕不定,擔心金穗的反應。
金穗心裡嗤笑一聲,慕容霆太看得起她了,臉上恰如其分地浮現一抹愧疚:“我要是不讓喜公公陪我騎馬就好了……”
這話又轉了回來,珍眉立馬點頭:“是呢,姑娘還是不要騎馬了。我以前常聽村裡讀報紙的人說,王府裡的公子們遊學經常會碰到有人殺他們,太危險了。”
珍眉頭回覺得蹭慕容府的馬車沒想象中那麼美好,她不自禁地皺起了小眉頭。
金穗深以爲然,這些日子很平靜,她就忘了慕容霆帶了大批護衛上路,實則是因爲他時刻處在危險之中。
“爺爺,我去看看喜公公吧?”金穗輕輕顰眉,看向了黃老爹,同時她反握住文華的手,表示自己回暖了,沒事了。
文華停下搓手,聽了金穗的話沉默不言。
金穗覺得馬車裡突然有一刻太過安靜了,這時黃老爹開口道:“慕容公子說,現在還不知對方有沒有後手,讓我們別出去了,先待在馬車裡比較安全,等到了驛站再說。”
“那好,到驛站我再過去吧。”金穗當做無所覺,折騰了半天,她有些累了,和文華、珍眉一起靠在馬車廂上小憩。
金穗回味了一遍當時的景況,突然記起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就是黑麪巾首領對慕容霆持槍非常驚訝。也就是在小喜子亮出槍聲較小的火槍的時候,黑麪巾人的反抗類似於絕望的掙扎,進攻弱了很多,那是因爲他們在心理上被打垮了。
也就是說,黑麪巾人應該知道慕容霆有槍,但他肯定不知道慕容霆敢在光天化日下開槍。
金穗思及此,又想起來到這個世界後,她還是第一回見到火槍,連官府的衙差都是挎着冰冷的大刀。那麼,慕容霆持槍應該是很隱秘的,不應該被人知道,可是他在文華和自己面前暴露了……
金穗渾身打個冷戰,怪不得慕容霆把他們困在馬車裡不讓他們出去。
她腦子裡迴響着慕容霆說的那句話“這點小伎倆還敢拿到本公子面前耍”,冷漠裡夾雜着殺意,她心裡面便開始打起了鼓。
不知這回姚長雍能不能保下他們。
夜幕降臨時分,一行人到達了驛館,拉拉雜雜一大堆人魚貫而入,幾位女眷的馬車依然是在內院停下。
黃老爹把金穗和文華抱下馬車,迎面來了四個丫鬟,其中一個綠衣裳的丫鬟笑道:“文姑娘,黃姑娘,鄭姑娘擔心兩位姑娘受了驚,夜裡睡不安穩,特讓我們幾個來伺候。黃老太放心,我們原是伺候鄭姑娘的,定不會教兩位姑娘不得勁。”
黃老爹眼神微黯,想了想,既然慕容霆派了丫鬟來,那麼他只是警告,不會下殺手,不然不會這麼客氣。
綠衣丫鬟見黃老爹不說話,接着道:“方纔我們過來時,雍公子還特意交代黃姑娘於他有恩,要我們好好伺候呢。黃老太爺信不過我們,總能信得過雍公子吧?”
黃老爹瞥見對面的連年餘朝他點頭,他再不猶豫,笑道:“那煩勞幾位姑娘了。”
說罷,黃老爹摸了幾兩銀子,綠衣丫鬟卻不接,道:“黃老太爺莫折煞了奴婢們,當不起一聲姑娘。我們姑娘既然派了我們來,伺候黃姑娘和文姑娘就是我們的本份,黃老太爺莫客氣了。”
黃老爹看了看自己粗糙黝黑的手,再看看四個丫鬟白嫩的手,便不動聲色地把銀子收回來了,轉眼見金穗和文華的衣裳還不如幾個丫鬟的衣裳,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四個是丫鬟,那兩個是姑娘。
他心裡淡嗤一聲,好生安慰了金穗和文華,送走了幾人,這纔跟着等在外邊的連年餘去了。
四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伺候金穗和文華,兩人都不太自在,尤其是那四個丫鬟淡淡地掃過她們的衣服,眼裡隱隱透着不屑。文華的臉上隱現薄怒,偏偏沒法因爲這種捕風捉影的表情而找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