綏平帝極爲惱火,一雙星目掃來掃去,那位瘦的脫形的貌似是史淑妃?她怎麼笑得格外歡暢和姦詐?史淑妃極得姚太后看重,難道是她給姚太后出了這個餿主意?綏平帝肺氣炸了,瞬間把史淑妃給記恨上了。
轉眼看見姚太后身邊的夏公公,聽楊公公打小報告說,如今姚太后對夏公公言聽計從,今日這一出,夏公公肯定也有份參與。
綏平帝捏了捏拳頭,姚太后不能爲他穩固後方便罷了,可老爲他捅婁子是怎麼回事?她就不能安安分分地當太后麼?哪天把他的皇位折騰沒了,是不是到那時她纔會懂得什麼叫安分?
綏平帝的心裡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無力感,夾雜着淡淡的怨氣,壓下眼底的陰鬱,清朗的聲音裡含着威嚴,道:“母后,姚府由長雍表舅主事,喚他過來侍疾,姚府衆人可怎麼辦呢?姚府老太太聽說身子骨一直不爽利,前些日子還被夏公公氣得昏倒,長雍表舅想來正在爲姚老太太侍疾。”
夏公公臉上的微笑一僵,縮了縮肩膀,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皇帝日理萬機,怎麼偏偏就記得這件事了呢?
姚太后認定姚老太太當初是裝暈,聞言,臉色有些不好看,輕抿脣,道:“皇兒,姚老太太剛娶了孫媳,還有兒媳、兒子、孫子、曾孫環繞膝下,可你外祖父除了冬兒和柳梢,就沒別的小輩了。冬兒成親沖喜不成,柳梢又不是親的,長雍好歹是他親外甥,自古就有外甥親舅舅的說法。長雍是個孝順的,恐怕心裡也着急你外祖父的病情呢。”
姚太后已經如此說了,綏平帝縱然惱火,卻也無可反駁。讓親外甥給沒有親子在側的舅舅侍疾。經姚太后的嘴巴一說,似乎變成了天經地義的事。
就這樣,姚太后歡歡喜喜下了懿旨。而綏平帝一臉菜色地走了。
三千佳麗眼巴巴地盯了綏平帝半天,綏平帝連個眼角都沒甩她們。紛紛露出被拋棄的哀怨神色。朝堂上的事,后妃們不能插手,不代表她們完全不瞭解,葉皇貴妃在宮裡的日子是水深火熱。而失去姚太后庇護的史淑妃在楊公公的運作下,被歸爲葉皇貴妃一派,踩不上葉皇貴妃的,都去踩史淑妃。
曲終人散。姚太后看着如花蝴蝶般追皇帝的妃子們的背影,猛地記起,她忘了讓綏平帝多朝後/宮走走,當務之急是給她生個孫子啊!
姚太后嘆了口氣。對夏公公道:“夏柳啊,你傳個話給冬兒,讓他早早準備喜房,到時讓長雍在伯京和柳梢成親,有哀家撐腰。看姚府敢苛待柳梢!”
夏公公暗喜,歡天喜地地應了。
這邊廂,姚長雍收到消息之前,金穗正在給他按摩,因爲姚長雍長年練武。肌肉硬邦邦的,她捏不動,只好赤着雙腳在他背上踩來踩去。
剛開始的時候,金穗十分擔心把他踩壞了,腦海裡甚至浮現出姚長雍肚子被踩破的悽慘景象。姚長雍一把抱起她,掂了掂,說她沒多少重量,讓她儘管踩,蹦兩下也無礙。金穗小心翼翼地踩了幾下,發現姚長雍不僅經受得住,還露出舒服的表情,也就放開膽子,不再顧忌,在他背上走來走去。
踩了一會兒,金穗出了一身薄汗,喘着氣躺在一側,搖手道:“不踩了,原以爲很簡單,原來是個力氣活。”踩背嘛,不管多沒顧忌,她總會擔心把人給踩壞了,心神一刻不得放鬆。
姚長雍翻過身來,微闔的眼睜開,從昏昏欲睡到清醒花費了一秒鐘:“換我給娘子捏背吧。”
金穗困頓,迷迷糊糊地“嗯”了聲,不知姚長雍捏了多久,她幾乎要陷入沉睡時,銀屏在外叩門,喚了一聲“四爺,四奶奶”。
姚長雍搭了一條薄毯子蓋在金穗身上,撫了一下嫩白的小臉,沒叫醒她,獨自出去。
金穗被摸了下臉,還是有感覺的,微微睜開眼,發現姚長雍不見了,屋外有人說話。每到深夜,她的心情總是變得奇差,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每每一沾枕頭,夢裡的情景光怪陸離,而且全部是關於黃老爹的,那些童年的記憶,黃老爹被綁架的情景,一股腦朝夢裡涌來。
想到此,她心情越發不好,心口噗通噗通跳,披了衣裳起身,走到門口看見姚長雍和銀屏到了隔壁房間說話,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她正要叩門叫姚長雍,只聽銀屏低聲道:“四爺,伯京裡傳來消息,太后在衆妃面前和陛下商量,叫四爺去爲傅大掌櫃侍疾。這懿旨已在路上了。據宮裡那位所言,這是夏公公和傅臨冬爲太后出的計策。而且……太后欲要四爺和傅家養女在伯京完婚……”
銀屏的聲音漸次低了下去。
金穗深深喘了口氣,差點被這個消息打擊得站立不穩,過了皇帝那裡的明路,姚長雍這是非去伯京不可了。綏平帝,是惱姚家算計了傅池春麼?有了前次教訓,想必傅家在護衛這方面是潑水不進了。
姚家,果真不像外表那麼光鮮亮麗。
金穗恍惚一陣,也沒聽清姚長雍說什麼,不過姚長雍說什麼已經不重要了,這趟伯京之行是一定要走的。
金穗躺回牀上,裝作熟睡。
姚長雍看見丟在一旁的毯子,微微訝異,旋即垂下眉眼,他本沒打算瞞着金穗的,金穗聽去了也好,否則他真無法開口。金穗才十四歲,不知道能不能接受這個打擊。
“穗孃兒,我會平安回來的。”姚長雍聲音低沉,頓了頓,不見金穗有反應,他接着道,“伯京裡有慕容王爺看顧,皇帝便是惱我們家,也不會遷怒到我身上,終歸是要看慕容王府的面子。太后那裡更不需要擔心,太后是個耳根子軟的,就是夏公公有些麻煩。”
金穗突然反身靠進他懷裡,聲音悶悶的:“長雍,我和你一起去伯京好麼?”
“不行!”姚長雍先是驚訝,然後矢口否決。
伯京現在形勢混亂,比龍潭虎穴也不差,他怎麼能忍受金穗去犯險。
金穗的肩膀開始顫抖,姚長雍慌了,一摸她的臉,發現她臉上果然滿是淚水,情不自禁地心疼道:“穗孃兒,我會很快回來的。至於傅家養女……我不會納她的,這種上不得檯面,只會肖想別人男人的貨色,我怎麼會放在眼裡?更何況,她是傅池春的養女,我對她只有恨意。穗孃兒,你相信我,不要爲這個哭好麼?她根本不值得你流淚。”
這是金穗第一次爲他流淚,異樣的感覺漲滿了心房,雖暗藏欣喜,更多的卻是心疼。
金穗的不幸是遇到他開始的,先是失去父母,然後丟了爺爺,最後他這個丈夫還要迫不得已去娶別人,且性命堪憂。便是爲了金穗,他也要活着回來,不能讓金穗前半輩子孤苦,後半輩子守寡。
“我相信你,只是我心裡還是難受。太后……變了,那個傅臨冬和他養父一般心狠手辣,手段歹毒,我怕你……”金穗擦了擦淚水,她說好不哭的,但是碰到這種事,她要忍得下去,她就是聖人了。
姚長雍思及傅臨冬,眉頭一蹙,細細吻了吻眼下的溼淚,嚐到嘴裡有鹹鹹的味道,口中卻道:“傅臨冬這個人不簡單,但是細細想來,他並沒有對我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且,他雖是傅池春的養子,在太后和皇帝眼中卻沒什麼地位。傅池春不見得多重視養子和養女,遑論太后了。若是他對我不利,直接解決了便是。也許,我還能從他嘴裡套出點什麼。”
“套出什麼?”金穗方纔光顧着擔心姚長雍的安危,卻忘了,傅池春父子不是好人,姚長雍卻也不是慈悲心腸啊!思路一時有些跟不上。
“你忘了?北陽縣時,林氏陷害我,策劃之人便是傅臨冬,這件事的背後還看得到藏寶賭坊的影子。這說明,傅池春和藏寶賭坊是有聯繫的,否則的話,傅臨冬焉能使得動藏寶賭坊的人?若非傅臨冬如此設計陷害我,恐怕我還不知曉這層關係呢。”說到此處,姚長雍的臉上浮出一絲怪異的神色。
他怎麼感覺,傅臨冬是故意留下破綻呢?雖然這個破綻不好查出來,可一旦查出來,後面牽扯的事,能查出一大堆來。譬如,數年前冀州柴府和史家謀算姚瑩瑩進宮,這後面就有傅池春的推波助瀾,說明傅池春早和攝政王聯繫上了。
傅池春和藏寶賭坊,或者說攝政王勾結,對他有什麼好處?難道害死他們姚家,比他外孫當皇帝還要來的重要?
不知綏平帝若是知道這個消息,又會怎麼看待傅池春?
這可好玩了。
金穗略略一轉腦子,立馬反應過來,驚訝道:“你是說,傅臨冬害你,其實是在提醒你?”
“誰曉得呢?也許,是他自己露出了馬腳。”姚長雍淺淺一笑,在金穗腦門上親了下,語氣溫柔,“睡吧,我承諾你的事,不會變。我不會娶傅家養女,還會找回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