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大夫就說回梁州提親是吧?”金穗戲謔地接下話茬,心中卻十分驚訝,顧曦鈞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書生模樣,能爬雪山?金穗忍不住給顧曦鈞豎個大拇指,爲了採藥,甘冒生命危險,這是天下好大夫的榜樣。
小寒羞澀地點點頭,無意識地玩弄腰間的荷包流蘇。
金穗驚奇,看慣了小寒精明幹練的模樣,這副羞澀的樣子也別有風采。
小寒平復些許羞意,擡起仍然紅暈的臉,說道:“可惜我們消息不通,待回到梁州一問,才知太太和姑娘去伯京了……”一語未完,她惆悵地嘆口氣。
金穗摸摸鼻子,小寒確實挺背運的,輕咳一聲,笑道:“小寒姐姐,文伯孃和文姐姐啓程之前交待我,倘若小寒姐姐回梁州來,要爲小寒姐姐消掉奴籍。這事兒,老姨太太那兒通過氣兒。”
小寒聞言大喜,惆悵的臉色瞬間變得暢快,眼眶裡浮起感激的淚花:“虧得太太和姑娘不怪罪我,還爲我着想。”
金穗寬慰兩句,說道:“既然回來了,該是去見見老姨太太,老人家只當小寒姐姐是去年春天才跟顧大夫他們離開梁州的,見了人,小寒姐姐可不許說漏嘴,否則老姨太太可是要怪我的。”
“奴婢遵命,”小寒又是感動又是好笑,蹲身福禮道,“還要多謝黃姑娘爲我周旋。”
金穗連忙拉她起身:“我隨口說一句,你也當真。對了,文伯孃和文姐姐不知什麼時候纔會回來,小寒姐姐的親事卻是不能再耽擱下去。我和小寒姐姐一起去見老姨太太,早些操辦了親事方是正經事。”
再者,顧曦鈞在梁州會停留多久還未定,早些把親事辦了,以免夜長夢多。
小寒忍着羞澀,輕輕點了點頭。她出門在外一兩年。深深地體會到未婚女子在外行走的不便,且早些成親,心也能早些安定下來。
因金穗玉成她的好事,她對金穗多添了幾分尊重和親暱,和金穗聊起在外見聞時。說道:“我聽瞿麥說。顧大夫這回是去採集崑崙山的雪靈芝和天山的雪蓮入藥的,不過我一路都沒看到有什麼雪靈芝和雪蓮。”
金穗眉心微跳,沒當回事。她以爲顧曦鈞是去崑崙山尋找仙機修仙呢。
顧曦鈞連續答了大夫們三十好幾個問題。終於不耐煩地吼了一聲:“平日叫你們多出去走走,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你們偏不聽!再不濟,多翻翻醫書,這有什麼難的?去,去,去,這些小毛孩都能解答的問題,你們去問行走大夫去!”
推了幾把。總算把那些一窩蜂涌上來的大夫們趕走了,他蹙着眉,一屁股坐在門檻上。
瞿麥在整理草藥,小寒斟茶,金穗朝小寒使個眼色,接了茶盞。雙手遞到顧曦鈞眼前。
顧曦鈞聞到味道不對,眉一皺:“走,走,走,我不答了。”
“顧大夫。是我。我見顧大夫舌戰羣雄,定是口渴了,特意送上茶水。”金穗又將茶盞朝前送了送,半蹲着身子。
顧曦鈞擡頭見是金穗,眼一眯,臉色陰轉晴,接過茶盞,笑道:“原來是你個小丫頭啊!長這麼高了,我差點認不出來。”
金穗靦腆地笑了笑,讓曉煙搬兩把小凳來,顧曦鈞不想挪動,金穗自己坐在凳子上,問候了幾句,提起爲姚老太太把脈之事,顧曦鈞一口答應下來。
金穗又笑問道:“顧大夫,小寒姐姐和瞿麥的喜事,您看看什麼時候辦合適?”
顧曦鈞瞧一眼裝作聾子的瞿麥和躲進藥房的小寒,涼薄地笑道:“我這回來梁州只待半個月,他們能在半個月裡辦完親事就辦唄!不能辦的話,我可沒辦法,我居無定所,說不得在哪兒停留得久,在哪兒停留得短,反正不是我的親事,我不着急的。”
瞿麥腳下一個踉蹌,簸箕裡的幹藥草晃了晃。
藥房裡傳來一陣椅子腳挪動的聲響。
金穗暗地裡翻個白眼,不露聲色地笑道:“時間趕得緊,我得早些和文家老姨太太說說去,早些辦起來,不耽誤顧大夫的正經事兒。”總要在十四日內讓兩人成親,不耽誤洞房。不過這話,金穗可不敢說出口。
“那就好。”
金穗無語,顧曦鈞挑起眉又道:“黃姑娘怎麼不動,不是趕着去辦親事麼?”
“……”金穗結結實實翻個白眼,正襟危坐,“顧大夫,我不是三歲孩子,連這麼簡單的冷笑話都聽不出來。”
顧曦鈞哈哈笑道:“這纔是黃家丫頭嘛!沒得正經得跟個大家小姐似的,自己把自己裝在格子裡!”
金穗有再度翻白眼的衝動,這世上站在格子外面的,也只有顧曦鈞這種人了。
顧曦鈞笑完,古怪地看着端莊穩坐的金穗兩眼,忽然說道:“黃姑娘今兒是從姚府過來的?”
“是啊,姚府人去伯京送禮,顧大夫該聽說過,慕容大公子要成親了。姚府里人少冷清,我便過去陪姚老太太說說話。”金穗解釋道,瞟了眼顧曦鈞,生怕他再胡言亂語,說出些更不中聽的話來。
在刁鑽古怪的顧曦鈞這裡,是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說也有不說的錯,他噗嗤笑道:“我不過問了一句,黃姑娘便解釋這麼多,倒像是心虛似的。”
“……”金穗再度無語。
顧曦鈞擠眉弄眼,見金穗不理他,故作驚訝地說道:“這纔過去不到兩年,黃姑娘貌似更得姚老太太喜歡了。”
這不是顯而易見嘛!再說,她和姚家走得近,關顧曦鈞什麼事?
金穗懶得再跟顧曦鈞說些無厘頭的話,遂起身告辭。顧曦鈞望着金穗匆匆而逃的背影,嘴角勾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他悠閒地雙手枕在腦後習慣性地往後靠,卻忘了他坐在門檻上而不是在他的搖椅上,“咚”一聲一個倒栽蔥栽倒在地上。
瞿麥轉眼就見顧曦鈞四腳朝天摔進門內,心想,師父進門的方式還真特別。這回索性再當一回瞎子,當做沒看見,該幹什麼幹什麼。
……
翌日,小寒先去文家,待文老姨太太派人來叫她過去相聚,她才動身過去。
文老姨太太這幾年經歷親人聚少離多的折磨,心腸越來越軟,見了小寒不住口地問她在外過得怎麼樣,小寒都說好:“……人曬黑了些,身子板兒卻壯了。”
文老姨太太很是欣慰,文太太從外邦回來後問起小寒,她當時非常愧疚,小寒過得不錯,她心裡的愧疚便少一分。
說起小寒成親,文老姨太太包攬下來:“我們府上多少年沒做喜事,有些規矩禮儀的,你這個大丫鬟不如我這個老太婆好使,還是我來操辦吧,橫豎我就是動動嘴皮子,哪兒就累着了。”
小寒倔強不過文老姨太太,千恩萬謝地答應。金穗沒幫腔,她覺得有件喜事給文老姨太太辦,既能沖沖喜,又能給她找些事情做,是一箭雙鵰的好事。
文老姨太太笑着講解成親的風俗和忌諱,讓兩人都長了回見識。
金穗把姚府的丫鬟們分派出一批來幫忙採辦張羅,她不敢用文家的莊子,待嫁的屋子是她的薰衣草農莊,瞿麥利用自己的積蓄臨時在錦官城內租了一套小院子作爲喜房,請了城內著名的媒婆和喜婆來主持婚禮。因瞿麥已拜顧曦鈞爲師,顧曦鈞便是他的“高堂”。
四月初七宜嫁娶、祭祀、祈福、求嗣、開光、出行、上樑、安牀等等,有“宜”無“忌”,是個黃道吉日,伯京慕容王府下一任世子慕容霆也在這一天成婚。
金穗身邊的丫鬟只有月嬋成過親,跟黃老爹請示後,全程觀看了小寒的婚禮。顧曦鈞坐在正堂上,笑得合不攏嘴,請的客人大多是濟民堂和文家的人,熱熱鬧鬧地弄了幾桌子酒菜。金穗爲圖熱鬧,索性建議大家聚在一起吃,文老姨太太顧忌着小寒發嫁的莊子是金穗的,也就同意了。
小寒在婚禮過後陪了文老姨太太幾天,又跟顧曦鈞踏上新的旅途,小寒很不捨,這一回的心情和上一回不一樣,上一次是義無反顧,這一此,她隱隱有預感是最後一次和文家人相聚了。
小寒一路上張望,遺憾的是,始終看不見文太太和文華的身影。
金穗坐在長亭裡,嘆氣道:“月嬋姐姐,你有沒有數過,我來過這個長亭多少回了?”
月嬋掰着手指頭數了數,前幾年黃老爹常常去外地辦差,根本就數不清金穗在十里長亭裡送過多少回朋友、親人離開了。她驀地醒悟到金穗話裡的意思,心酸道:“姑娘,爲人送行,總好過別人爲姑娘送行啊。”
金穗點點頭,撫摸着石桌上的木盒子,轉開話題笑道:“顧大夫送給我這兩個盒子挺壓手,不知是什麼‘好東西’。”
月嬋也好奇地望過來。
金穗怕是顧曦鈞的惡作劇,特意戴了手套,小心翼翼地打開活釦,沒想到外表普普通通的木盒子,裡面竟各放了兩隻通體散發着寒氣的白玉盒。金穗的臉色驀然變了,倏地蓋上盒子:“我們回府!”
回到家裡後,她和黃老爹一起打開兩隻寒玉盒,黃老爹瞠目結舌,金穗瞪圓了眼睛:“天山雪蓮,崑崙山雪靈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