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得他能長大才行……”顧曦鈞在嘴邊喃語,並未讓祝葉青聽到這句話,又憤憤地道,“你們家那筆爛帳我管不着,可我在兗州這個荒涼的地方待了整整一年有餘,祝掌櫃,梁州的姚老太太可怎麼說?”
“我們老太太自是對顧大夫的救命之恩感激不盡……”
顧曦鈞冷冷地打斷他:“黃家的救命之恩換來一座貞潔牌坊,我的救命之恩卻落得個受制於人。祝掌櫃,你也太厚此薄彼!”
“呃,這是哪兒的話!”祝葉青生怕他狗急跳牆,忙勸道,“顧大夫,你要明白,讓你呆在兗州小縣城裡是爲你好,我們老太太曉得你的性子,當初是爲你打算才把你留在那兒……不過,珠黎縣發生太多事兒,現下看來也不甚是個留人的好地方了。”
顧曦鈞得意洋洋。
祝葉青咬着牙道:“纔不過兩三個月,兗州出了這麼多事兒,恐怕那位回來頭一件便是問珠黎縣。”
這跟顧曦鈞有莫大幹系。
祝葉青抱怨幾句,然後道:“既然已經如此,我還是儘早處置了方好行事。黃家的藥你先讓黃姑娘吃着,我這邊找補給你……”
“唉,我剛說你偏心,你果然是偏心的。”顧曦鈞冷着臉,眼中卻含着一絲興味,說道,“那黃老爹不知得了什麼巧,每天四錢銀子的湯藥花費他牙也不咬,流水價地花出去,絲毫沒替來日憂愁。祝掌櫃,我還以爲他得了你什麼話呢!”
“……我今兒頭回與黃老漢說話,他能得我什麼話?”祝葉青說罷,轉身走了,連藥王廟的大門都沒進。
顧曦鈞微眯起眼。凝望他的背影消失在重重蔥綠之後。
黃老爹回答秦四郎幾句話,只說那穿着極有特色的人是顧大夫的朋友,並未言及其他,然後與秦四郎商量好回家的時辰和地點,便分作兩撥人散開。
金穗三人把祝葉青的見面禮上交給黃老爹,黃老爹翻開荷包依次瞧了瞧,祝葉青送給金穗的是一把二十個金餜子,這麼一袋子沉甸甸的,約有七八兩重。
山嵐和珍眉各得了一個金戒指,是祝葉青從手指上扒下來的。
黃老爹把山嵐和珍眉的金戒指還給他們:“這禮有些重了。既是祝掌櫃送你們的見面禮。還是你們自己收着吧。”
山嵐和珍眉沒絲毫猶豫,連連搖頭:“老太爺,你收着。給姑娘吃湯藥,我們不要這個。”又笑言祝掌櫃大方,他們發了一筆橫財。
黃老爹呼吸一頓,都收了裝在元寶荷包裡,澀然笑道:“今兒的先收起來。當是我借你們的,等哪天兒咱們真發了橫財,還你們罷。”
說得山嵐珍眉和金穗都笑了。
拜了藥王菩薩,每人求一個康壽符,金穗又特意爲方四娘、翠眉一家求了幾個,方纔和黃老爹出去。此時已過午時。黃老爹找個乾淨地方,四人邊吃土豆玉米餅邊欣賞周圍景色。
這個村子屋前屋後種着銀杏,金穗從地上撿起幾片銀杏葉子。擦去上面的浮灰,放在鼻下聞了聞,笑道:“要是再多點葉子,曬乾了拿來泡茶再好不過。”
“可惜銀杏樹太高,我們又不敢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爬上去摘葉子。村裡的人不拿棒槌追我們纔怪!”珍眉苦惱地皺起眉頭,又笑嘻嘻道。“姑娘,不能喝銀杏葉子茶,柳葉子卻也能做茶。我看他們村上柳樹多,不如我們去摘些回家?”
黃老爹道:“本來就是出來玩的,左右沒正經事兒可做,你想摘柳葉子就去摘柳葉子吧,要摘鮮嫩的纔好。只是那柳樹都長在河邊上,你們姑娘卻不能去的。”
珍眉便叫了山嵐去摘柳葉,黃老爹交代不能離了他的眼,不然回去要罰的。珍眉忙答應了。
過了半晌,金穗忍不住問道:“爺爺,那個祝掌櫃到底幫了我們家啥啊?顧大夫總不能胡謅來騙我們。”
“我還以爲你不會問呢。”黃老爹用柳條編織個小籃子遞給金穗玩,“他幫了啥我也不曉得,不過金玉滿堂的家主是姓姚的,他們家是皇商。穗孃兒,你上回說,你娘救的男娃兒是姓姚?”
金穗恍然大悟,俄而又越發迷惑了,回答道:“是姓姚,可爺爺……是那個姚少爺讓祝掌櫃幫我們家嗎?”
“你又問了傻話,爺爺咋曉得呢?興許是,興許不是,不過,只要我們穗孃兒好好的,是與不是又有啥關係?”黃老爹眯眼笑着,這些日子垂在腦袋上的陰雲散開,喜色從眼底蔓延。
金穗採摘幾朵小野花裝在柳條籃子裡,笑道:“我也只要爺爺好好的。”
這件事到這裡方看出些眉目來。顧曦鈞急着揭開謎底,祝葉青有所隱瞞,金穗並不着急知曉答案。
回家的時候已是半夜三更,金穗受不住困,裹着厚厚的被子蜷縮在黃老爹懷裡睡着了,等醒來天光大亮,急急穿戴妥當,揣着康壽符親自送到秦四郎家:“四伯孃,我給你送福來啦!”
惹得方四娘摟住金穗一頓猛誇,金穗笑道:“我孃的事兒還得多虧五奶奶,還有你和秦四伯的幫忙。我爺爺已經告訴我了,別家的婦人立牌坊是族裡給立的,你和四伯伯給我娘立牌坊,便是我們自己一家人。”
方四娘心中熨帖,連連誇讚,對秦五奶奶道:“老奶奶,真不曉得黃老漢那憋悶的性兒咋養出這個能說會道嘴又甜的孫女兒來!”
“穗孃兒啊,你給四伯孃求了符,咋忘了我這個老婆子了?”秦五奶奶把金穗當做小孩子來逗。
金穗笑:“四伯孃昨兒的沒去,我又答應了的,惦記了一整年。五奶奶呢,本是個有大福氣的,又是親自去求的,福氣滿滿的。我再求了來,五奶奶的福氣要往哪兒裝呢?”
秦五奶奶笑得眼角沁出水來,方四娘拉住金穗的手不肯鬆。
金穗活寶了一陣,好奇地問道:“我來的時候見四伯孃不太高興,是爲着啥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