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眉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吧嗒吧嗒掉了下來,她默默地,也沒哭出聲,說不清到底是因爲什麼哭,她自己琢磨着不是因着秦雁的冷淡和疏離。
吸了吸鼻子,珍眉擦擦淚珠子,安慰自己沒什麼大不了,她三四歲時剛來村子裡那會兒的記憶還隱約有些,她記得姑娘要在屋裡練字背書,她自己出去找人玩耍,頭一天大家很喜歡她身上的新衣裳,搶着要跟她玩,可第二天就沒人肯和她玩了。尚且不懂事的小孩子們看稀奇似的看着她,卻不和她說話,只三三兩兩地交頭接耳。
她硬要和人一起玩,結果和人打架,席氏並未呵斥她,只是不讓她多出門了。以後等她再出了門,那些孩子們越發孤立她。直到她長大了些,嘴討巧了些,這種現象纔好了點。
珍眉正想着如今再怎樣,也不能有比當年更壞的結果了,突然,秦雁推了她一把,皺着眉小聲呵斥道:“你哭啥哭,不過是不給你布頭用罷了,那本就是我的東西,我想給誰就給誰。你還當成自己的,非得要我給你不成?”
珍眉一個坐不穩,小身子後傾,口中急道:“我沒有!”手裡去抓東西穩住自己。
秦雁卻以爲她想還手,反射性地打掉她求助的手,挑高眉不悅地道:“你想做啥,我不給你布頭,你還想打我嗎?”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見珍眉噗通一聲掉落在地上,腦袋磕在另外一張桌子的桌腿上,發出“崩”地一聲脆響,力道大地將那張桌子都推得挪了幾步遠。
珍眉頭疼,當即“哇”地一聲哭了,捂着磕疼的腦袋,只覺那地方熱熱的。似乎是流血了。
秦雁也嚇了一跳,沒料到她只是拍掉珍眉的手而已,又不是推珍眉,根本沒想到珍眉會因此摔到地上去,一時顧不得想那許多,連忙去拉她起身,打落她身上的塵土,着急地問:“磕哪兒了?流血了沒有?”
神色間很是慌亂。
學堂裡所有的女學生都回轉頭來直直地盯着她們瞧,紛紛問發生了什麼事。
珍眉看見秦雁眼底的心虛和慌亂,感覺傷口不是那麼疼了。慢慢止了眼淚,臉上猶帶淚痕。
“發生啥事兒了?秦雁,我不是讓珍眉和你一組嗎?她咋突然摔到地上去了?”正在隔壁學堂指導學生針線的安師傅聽到動靜匆忙過來。分開女學生問秦雁。
秦雁囁喏着嘴脣,目光躲躲閃閃,眼裡也憋了兩泡眼淚。
珍眉耳朵尖紅紅的,放開捂腦袋的手,手上不見一絲血。心下微鬆,聞言,猶帶着哭腔道:“安師傅,我剛伸手要烤火,沒坐穩,雁子正在做針線沒拉住我……我就掉地上去了。”說完。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小臉上還有淚漬,看着很是滑稽。
安師傅瞧一眼桌上的小手爐。瞬間識破珍眉拙劣的謊言——珍眉向前夠火爐,怎麼會掉到後面來了?她略默了一默,也不揭穿,溫和地道:“那你注意些,莫再這大意了!”
說罷。讓看熱鬧的學生們都回了座位上去,她在這間學堂轉了幾圈。便去了隔壁。隔壁那間學堂裡都是鎮上的女孩子們,這些女孩子上學方便,因此學習的進度比較遠,她教導的最主要的學生也是她們,是以要用心些。
秦雁看見安師傅走出去,便輕輕舒口氣,擔心珍眉真摔出個好歹來,忙打散了珍眉的頭髮仔細查看傷口,見起了老大一個包,果真不見血才真正放心,交代道:“這兩天莫洗頭,等消腫了又再說。”
聲音柔和了許多。
珍眉受了委屈便有些沉默,不爲她的好態度而開口,只是在家時翠眉就教導她要禮貌,便只勉強點了點頭。
秦雁尷尬地拉拉嘴角,本來十分的歉疚便只剩了三分。同村她的堂姐妹們小聲來問,她只說:“不小心摔着了,沒大事兒,你們都回去吧,小心安師傅回來看到要訓誡!”
針線課後是大字課,尋常人家買不起筆墨紙硯,學堂裡的筆墨紙硯是有錢太太們捐贈來的,雖大多是次品,但看在學生們眼中也是極爲珍貴的。
珍眉感覺到學習的氛圍,竟覺得時間不像在家裡翠眉逼着她認字寫字時難捱,也能靜下心來認真寫畫幾筆。
傍晚,珍眉坐上趙爹爹的牛車,趙爹爹開心地問她學了些什麼,她強作歡喜地回答了,之後就顯得很沉默,並沒有參與到同車小姑娘們的議論中去。車行半路,她想着回去後能給姑娘和翠眉姐姐甚至老太爺講縣太爺捉賊的故事,才又變得興奮起來。
翠眉看到珍眉的模樣很是驚訝:“珍眉,你從哪兒弄了一身黑回來?我的天哪,你竟然讓裙子上沾了墨汁,這可咋洗得掉!”
珍眉滿面羞愧,下午練字時她以爲秦雁會因爲推她的事而變得真心,沒想到秦雁會故意打翻了硯臺,導致她裙子上沾了墨汁,可她不肯說這話讓翠眉煩心,只得垂首道:“翠眉姐姐,你莫生氣了,我下次會注意的。”
金穗在屋裡聽了事由,恐翠眉責罰珍眉,忙叫道:“珍眉,你回來了呀!快進來給我講講女學堂是個啥樣子的。”
翠眉戳戳珍眉耳朵,恨鐵不成鋼地道:“這件裙子穿不成了,我看你明兒的咋辦!今兒的且饒了你,我記在賬上。快去陪陪姑娘吧,她今兒的一直唸叨你呢!”
珍眉想到要講的故事,忙歡歡喜喜地進了屋。
金穗拉住珍眉的小手,捂了捂,見不甚涼,笑道:“你倒是個暖爐子,常常不見你手涼。”
珍眉笑嘻嘻的:“我一路捂着手爐子呢!”便忍不住主動把茶肆間聽來的話儘量齊全地告訴了金穗。
金穗和翠眉都聽呆了。
金穗是因着聽到報紙二字而發呆,原來這個世界早就有了報紙,不是隻有官員可看的邸抄,而是老百姓也可看的報紙。
她拉拉同樣呆住的翠眉,試探着問道:“翠眉姐姐,你說,報紙上會登開堂審賊人的時間嗎?”
珍眉搶先回答,怕金穗不相信她的話,聲音高高的:“能,能!那位大人說能,肯定能!我們有個多威風多英明的縣太爺啊!”
金穗彎彎嘴角一笑,她到現在還不曉得縣太爺的名諱呢,只聽大傢伙叫縣太爺,可能很多人也不知道縣太爺到底是哪位吧?
金穗笑着要再問翠眉,卻發現翠眉像想什麼入神了似的,兩隻臉頰滿是紅暈,眼中的光彩甚至有種,陶醉。她一怔,疑惑地思來想去,不知翠眉怎麼回事。縣太爺破案,翠眉激動成這樣做什麼?難不成她也被縣太爺的英明神武迷倒了?
可翠眉連縣太爺是圓是扁都不知。
金穗笑着搖頭,暗道自己成日太寂寞竟開始胡思亂想了,拉了拉翠眉的袖子,把翠眉拉回神才問:“翠眉姐姐,珍眉說縣太爺一定會在報紙上登出來開堂的日子。你說對不對?”
翠眉臉頰發燙,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病了。昨兒夜裡伏廣來幫忙拿黃老爹的被子,她還擔心黃老爹與伏廣走得近了,恐怕秦五奶奶一家會有意見,心裡還埋怨兩句老太爺。
可今兒伏廣抱珍眉上車的魁梧背影一直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時不時冒出來干擾她的視線,每每想起他的背影、他帶着磁性的聲音,以及他溫潤有禮、凜然正氣的樣子,她的心跳總是很快,這種感覺讓她貪戀又害怕。
她一定是病了,就連珍眉提到“伏大人”三個字,她的腳就走不動了,竟忘了要先把珍眉的食物熱上,讓中午沒吃飯的珍眉早點吃上飯。
聽了金穗的問題,翠眉驀地醒神,她真想打打自己的臉,竟爲個不相干的人忽略了金穗,在腦子裡過一遍剛走神時從珍眉的話裡隱約抓住的幾個詞,將前事後情串聯一遍,也暗讚一句縣太爺英明,笑道:“就是珍眉說的這話兒。縣裡的報紙是衙門辦的,常常登些縣太爺的新令、懸賞啥的,還有些民間故事,各地的趣事,甚而朝廷裡皇帝的聖旨、官老爺們的朝堂爭論都有。
“這次縣太爺費這多心思捉住賊人,且賊人還偷了牛殺肉賣,這可是大罪!那不是一頭牛兩頭牛,而是幾十頭耕牛!唉,要是趕上往年刑罰嚴的,無故殺耕牛賣肉等同於殺人,是要殺頭的。如今寬鬆些了,卻也不會輕輕兒放過他們。這大件事兒,自然是要登在報紙上,讓更多人曉得,好給世人提個醒兒!”
珍眉自己說不出來這麼多話,擺不出來這麼多道理,便豎起大拇指跟着附和道:“就是翠眉姐姐說的這樣,姑娘,你現在可信我了吧?”
金穗捏捏她小鼻子,笑道:“我自然信我們珍眉啦!好了,趕緊去吃夜飯,莫餓着了。今兒的早早兒吃了好消食兒歇覺,明兒的要早起上學堂呢!”已是知道學堂不提供飯菜,心裡琢磨着明天給珍眉帶什麼飯纔好。
珍眉目光一黯,還是高高興興答應了。
翠眉給珍眉熱好飯端來,珍眉吃上了,她對着油燈又發起呆來,眼前似乎仍晃動着那個挺直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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