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芳的話雖然說的慷慨激昂,可是呂布對這位小舅子的帶兵能力,卻不敢信任。就憑糜芳那種剿個匪都剿的拖泥帶水,不乾不淨的能力值,他能對付得了泰山賊首褚飛燕?
那個褚飛燕,可是張角義子張燕的孿生兄弟。張燕能夠一舉平定幽州,在張狂麾下搏下獨鎮一方的地位,他的同產孿生兄弟又怎麼會是易於之輩?
而且,戰場上向來是襲擊容易,保衛困難。偏偏褚飛燕利用泰山一帶的地形掩護,佔有地理優勢,想要什麼時候動手,便可以什麼時候動手。而押運糧草的呂布一方,就得在睡覺的時候,都睜大了眼睛。
這種被動的局面,哪怕呂布親自出動,都未必能夠做到毫無破綻,甭論糜芳這等三流級別的武將。
“文遠,你意下如何?”
呂布在退兵與否這種戰略問題上,向來是搖擺不定的。他如今最相信的兩個在場之人裡,鮑信已經發表了見解,此時當然要問一問張遼。
“君侯,以額之見,還是先撤退爲好。”
張遼此時年紀不到三十,行事向來大膽,此時卻贊同了鮑信的保守觀點。
“堅守不退,則我軍糧草運輸艱難。而且,君侯切莫忘記,北賊如今只是出動一員大將,正主兒尚未南下。若此時遷延不退,到得張狂重兵南下之時,則我軍將在失去地利的情形下,與優勢敵軍交戰。那時候,若戰事再有不利,就怕我軍數萬大軍,難以逃脫淪喪之禍啊!”
聽到張遼的理由,帳中諸將一時間都大爲色變。
北邊的張狂那廝。可是坐擁並、幽、冀、青四州的天下第一大諸侯。他只要略一動員領地,十萬大軍隨手可得。徐州諸將如今面對的,不過是張狂部將之一的于禁,就已經是進退兩難了。如果張狂帶着大軍主力南下。就算徐州全力動員起來。也不可能在正面戰場上拼得過佔據了數量優勢的張狂大軍。
張遼的一席話,說服了帳中大多數的武將。事實上。大多數徐州將領,都對與張狂的戰鬥信心不足。能夠撤回城池堅固的後方,他們在心裡都是覺得挺高興的。
“文遠之言甚是。吾意已決。”
呂布給這次軍議定下了最後的結論。至於由誰來負責斷後的問題,只要呂布下定決心撤軍。其實這也不是一個太大的問題。
當軍議結束以後,呂布的徐州聯軍很快開始了收拾行李,打點後撤事項。這番不小的動靜,自然被偵騎四出的于禁給看得去了。只是于禁拿到如此明確的情報,心中總有些犯疑。他請過關羽商量戰事,開場便問了一句:
“呂布這等大張旗鼓的撤退,關校尉可覺得有詐嗎?”
關羽與于禁沒有打過幾次交道。只是泛泛而交,語調客氣中帶着疏遠:
“呂布,有勇無謀之徒爾!若非徐州豪強拿他當盾牌,拒擋袁術插手。豈能容他入主徐州?此等無腦之人,有多少詭詐可用?”
不過,話鋒一轉,關羽又說道:
“雖然如此,主公常言,獅子搏兔亦用全力。我軍可小心追擊,並設兵在後接應。如此,呂布就算有何詭謀,我軍亦不必懼怕。”
聽完關羽的意見,于禁端坐帳中,默然了一會兒,問道:
“關校尉,可敢引軍追擊呂布?我當提兵在後接應。”
“有何不敢?”
以關羽的膽氣,脫口便應諾下來。他自信就算呂布軍在斷後時有什麼埋伏,自己也能夠接得下來。
不過,接下來的戰局發展,讓關羽很是丟了一回臉。原因無他,呂布軍雖然統屬不一,更由於指揮混亂,撤退的過程中問題不斷,卻沒有讓關羽獲得什麼襲擊的好機會。其中的主要原因,則是由於領兵斷後的那個人。
爲徐州大軍斷後的,不是別人,卻是呂布自己。
呂布固然算不上是一個優秀的大軍統帥,卻是當世一個頂尖的騎將。他放下不可輕易出戰的面子後,帶着本部精騎一千五百人,待到大軍撤退完畢之後,纔開始行動。
在後尾追的關羽,屢次想要帶兵突前,都被呂布本部的一陣箭雨給射回來。如果關羽不顧傷亡,堅持向前突進,呂布只要帶着部下精騎撥馬後撤數百步再列陣,就能讓關羽突進時付出的傷亡,統統成爲白搭。
不得不說,在斷後的情形下,呂布深得騎射戰法“打了就跑”的精髓。而關羽由於部下騎兵數量上的差距太大,根本無力以騎兵一舉突破對方。
至於派出弓弩手向前逼近,將呂布趕開?
好吧,關羽還沒有傻到這等程度。真要這樣做的話,那不是驅趕呂布,而是去給呂布的騎兵送菜。弩兵對抗騎兵,向來是以防守爲主,還真沒有主動進攻的先例,這可不是偶然的。
經過三次失敗的試探,關羽果斷平息了從呂布手上討得好處的心思。三次試探,給關羽部造成了約兩百人的傷亡,卻只是將呂布逼退了十里地不到。至於呂布軍的傷亡,也許都沒有超過十人……
不過,關羽的追擊雖然無效,卻並不代表呂布就可以隨隨便便的成功南下撤退了。呂布在後面對付關羽的追擊,正覺得遊刃有餘的時候,撤退的大軍卻給他回報了一個讓呂布大吃一驚的消息。
“開陽失陷?!”
呂布騰地一下子策馬衝過來,就在報信者以爲將要一頭被赤菟給撞上時,呂布一拉繮繩,止住赤菟的前衝之勢,一手提住報信者的衣領,面色猙獰的問道:
“說!是真是假!”
“啊!君侯,是真的啊!下吏怎敢胡說?”
得到再次肯定答覆的呂布,臉色陰沉如水。他扔下報信者的衣領,仰天大吼一聲:
“氣煞我也!”
開陽位於此次撤軍線路的重要節點。開陽城失陷,意味着此路不通。既然撤退的線路受到阻礙,需要變更新的撤軍線路,呂布自然不能再親自呆在後軍,擔任斷後了。一接到這份極爲不利的情報,他就急忙帶着直屬騎兵,一路狂奔,在一個時辰裡衝出三十里,一直衝到了中軍所在的位置。
呂布不在,負責指揮全軍撤退的,則是呂布的副將張遼。根據將旗的指引,呂布迅速確定了張遼所在的位置。隔着老遠的,呂布就能夠看到張遼身邊,環繞着好幾個軍中的將校和謀士。這些人正引頸而待,一看到呂布的大旄,立刻如一羣小雞般迎上前來。
“開陽是怎麼失陷的?”
不等衆人開口問好,呂布劈頭蓋臉就是這麼一句。由此可見,他當真是氣壞了。
聽到呂布的問話,衆人的視線都投放到一個人身上。那人衣着奢華,卻滿是塵土,給人一種掉進土坑裡的山雞那樣的感覺。呂布認得此人,此人是曹豹的一個族人,擔任開陽的縣長。
“曹縣長,你,可要說清楚了!”
哪怕呂布心中怒火沖天,依然對這位失陷了縣城的縣長保持了一定的禮貌。畢竟此人是丈人曹豹的族人,看在妻室曹氏的份上,呂布還是控制住了自己想要一戟刺死對方的衝動。
“方伯,不怨我啊!是賊軍來的太多太狡猾了!”
這位曹縣長面對呂布,倒也不怎麼怯場。他手舞足蹈的述說了一番,將開陽失陷的過程算是說了個七七八八。不過,呂布聽了之後,心中難免起疑。
“你是說,突然出現了上萬的精銳騎兵,一下子衝破了城防?”
呂布臉上懷疑的神色極爲濃郁。就算將於禁所統御的兩萬多人全都算進去,他都湊不出三千騎兵。開陽城下,哪來的上萬騎兵?
“就算是沒有上萬,至少也有五、六千,真的,方伯,這是真的!”
瞧着呂布表情不善,眼光只在自己脖子上瞄來瞄去,那曹縣令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努力爲自己分說着。
呂布剛想一戟刺死這個謊報軍情的傢伙,一旁的張遼說話了:
“君侯,曹縣令說的雖有誇大,卻也不爲假。”
呂布信不過這個曹氏子弟,但對張遼還是頗爲信任的。他扭過頭去,問張遼道:
“哦?有何憑證?”
“末將問過數十名逃到軍中的開陽縣兵,皆言開陽失陷,是由於大隊騎兵突然來襲,以飛抓攀上城頭,這才得以入城的。”
飛抓這東西,呂布自然見過,而且也用過,是用於攀爬的一種有效工具。用一根繩子,綁上一個鐵質的手爪,大力向高處一拋,讓手爪勾住城頭的石縫,便能讓那些身輕體健的勇士快速的攀爬上城頭了。
當然,這玩意兒功能頗爲簡陋,城牆若是高一些,又或者城頭有幾個人守衛,此物都無法奏效。但對於城牆不算高大的開陽,若防禦再略爲鬆懈一些,只怕還真是防不住飛抓。
“是什麼人乾的?”
呂布繼續發問。飛抓這個東西,並不是哪裡都流行。北邊的騎兵此刻攻城時,曾經動用過這玩意兒。憑着這一點,呂布直覺的認爲應該是北軍做下的。
張遼快速的答道:
“縣兵皆曰敵人有涼州口音,將旗寫着‘郭’字。若是所料不差,只怕是郭汜那個敗軍之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