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模糊的景物慢慢聚焦。
韓冰在看清楚春七少面容的一刻,又嘆息着把眼睛閉上了。
已經跟自己說好,絕不再想起他,也不會指望他,怎麼又出現這種幻覺?可是等等,爲什麼這次的幻覺這麼真實?她鍛鍊自己的異能時試驗過,不管幻境多麼真實,皮膚的感覺總是會漏出破綻。但現在……男人的體溫、氣味、心跳是如此清晰,這說明……
韓冰猛然坐起,偏巧春七少正低下頭看她,她的頭頂猛然撞上春七少的下巴,兩人都是痛叫一聲。韓冰還好,春七少的舌頭卻咬出了血。
這意外,暫時緩解了兩人之間的尷尬。看着春七少滲血的脣角,韓冰忍住上前探問他傷口的衝動,也只是乾巴巴地問了一聲,“你怎麼來了?”
然而春七少還沒有回答,她就先大吃一驚,看着周圍熟悉卻又很不想再見到的場景,驚恐地問,“這裡是哪兒?難道是……黃泉旅店!”說着,她衝出門去,站到那環形的走廊上。八角型的天井無言,但韓冰的心一直沉到黑暗的最深處。
爲什麼,又回到了那神秘可怕的旅店?!
“天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喃喃自語。
“你沒有印象嗎?”跟在她身後的春七少皺了皺眉,“這麼說,你從失蹤到現在,一直是在昏睡狀態嗎?”
“我沒睡。”韓冰茫然搖搖頭,“我只是……只是……”她無法描述那種陷入黑暗中的無知無覺感,“我只是閉了一下眼睛。”
“你閉上眼睛之前,是幾號?”
韓冰回憶了一下,有點失神的報出日期。
“你手機還在嗎?”春七少提醒。
韓冰立即就明白了。
手機到了這裡就沒有信號了,但至少日期顯示還在,偶爾也可照明。只是當她看到那串數字時,簡直無法相信。
三天了。
最後意識清醒的時候是在T市那幢當年位於德租界的西式別墅,睜開眼,卻是又回到了黃泉旅店。中間的時間段是她一直昏迷,還是又失憶了?
她痛苦的抱住頭。她有點受不了了。她一直想以慈悲心面對這一切,可是老天對她可慈悲嗎?她只是普通女孩,想過普通的生活,那個能力來的時候,沒有人問過過願不願意接受!
“韓冰。”春七少看韓冰猛然發抖,撫上了她的肩。
可是韓冰卻大步一退,甩開春七少的手,“離我遠點!我不想看見你!”
春七少沒想到韓冰的情緒反應這麼劇烈,一時愣住。眼看韓冰就要往樓下跑,神情間倉皇而不理智,他當機立斷,拉住韓冰,把她扛在肩頭,回到房間,直接扔在牀上。
“你冷靜點!”
“我不!”韓冰一向溫和而疏淡的面容第一次這麼任性,讓春七少的心生生撕扯着疼痛。
假如,一切是父親布的局,他絕不會,讓韓冰成爲犧牲品。他忽然想起一首曲子《溫柔的憐憫》,他現在胸中就激盪這種情緒,又心疼又心軟又無可奈何,想擁抱,卻緊繃着身體不能動彈,連聲音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來,帶着點苦澀。
“熬過去,都會好的。”他凝視着她的眼睛,“我保證,會給你一個結局,讓這些神秘的事情,讓這個黃泉旅店,徹底有個交待!”
“你要怎麼做?”韓冰淚流滿面,不知道是氣憤、恐懼、還是絕望造成的。
“相信我!”
“我沒辦法相信你!”
韓冰的直率回答令春七少又愣了一下,隨即苦笑道,“我們之間有誤會,你覺得我沒安好心,騙了你。對此,我不解釋,因爲我確實有欺騙你的地方,但不是關於感情。可是,前兩次我們來到這裡,身邊總有其他人在,有李導,有譚和尚、甚至兩個兇手姚清楊和吳姐。可是今天,甚至是這段日子,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所以我們必須互相依靠,不然誰也不能保證能活着出去。明白嗎?韓冰!你可以繼續誤會我,或者恨我,但這時候卻不能離開我!”空曠令春七少的聲音輕輕迴響,擲地有聲,透着無法形容的堅決。
韓冰不是個衝動的個性,只是刺激和變化來得太突然,一時失控罷了。略冷靜些,她就明白春七少說得很對。不管多麼想逃避他,逃避自己受傷害的自尊,但事實就是事實。而今,他們必須聯手。
“好。”她深吸了幾口氣,強迫自己理智下來,用力點頭,“但是,現在是什麼情況?”
春七少望着窗外東昇的旭日,只感覺黃泉旅店本身的陰森壓力慢慢減弱,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我覺得,我們還是先下樓去,看看旅店的門是不是又被封鎖住了。雖然我覺得還能自由出入的可能性不大,總要看一下才死心。”
“如果,又出不去了呢?”韓冰打了直寒戰問。
“那我們就吃點東西,然後互相說說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對照一下,說不定能找出什麼線索。”韓昏迷三天,一定餓壞了。而他,也是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水米沒沾牙。
幸好他來的時候是半夜,現在是白天了,有一段時間的緩衝。
韓冰同意他的計劃,兩人來到樓下。令他們意外的是,旅店的門窗確實不能通行了,但卻是被外力鎖死的,並沒有法術或者神秘力量一類的。這時候,春七少只恨父親爲了防盜,把這個地方設計得如此強悍,如果鎖上門窗的“人”不主動打開,他用蠻力也出不去。
況且,這時節不是旅行旺季,若幾天沒人到此地,也不會有人聽到他們的求救。
“是人爲?”韓冰疑惑。
春七少聳聳肩,“誰知道?我調查過,這裡的門窗都由電腦系統控制,只要知道密碼,遠程也可做鎖死操作。聽說現在連鬼魂也會上網,所以說不定是誰把我們關起來的。而且,不要希望挑夫老張來救我們,只有有客人的時候,解開電腦禁制,門窗纔可自由打開,或者自外由密碼與指紋鎖打開。但若有客人,老張會得到通知的。”
“這麼說,沒人知道我們進來?”
“是的。”
“真先進。”
“沒錯,有錢嘛,燒唄。”
“那打碎玻璃呢?”韓冰突發奇想,“之前的兩回,是我們陷入幻覺,只覺得門窗無法靠近,現在不同,我們是清醒的。是……吧?”說着,她掐了自己一把,好疼。
“玻璃是經過特殊處理的。”春七少無奈地道,“玻璃內部有金屬絲,四百公斤以上的力量才能打碎,而且還得力量點集中。可惜我不是大力士,也沒有趁手的工具。”他看着韓冰,話題一轉,“再說,你願意就這樣離開?如果不弄個水落石出,難保以後會出更要命的事。”
“我害怕。”沉默半晌,韓冰終於開口。
“我也害怕,可是我的人生信條是:沒用的事,不去做。現在害怕沒有用,想辦法解開謎題纔有生路。”他擡起頭,看了看旅店的穹頂,“我覺得,咱們前兩回來這裡,發生的事都是偶然。但這一次,不同。”
“哪裡不同?”
“我說不上來。”春七少在這個時候還笑得出來,“或者是有人爲的感覺在其中,不只是這個神秘的旅店要讓我們做什麼,所以我覺得這一次應該會有答案。”
韓冰沉默。
而既然知道出不去,她開始感覺到極度飢餓和乾渴,乾脆再不多說,徑直到廚房去找吃的喝的。和以前不一樣的是,廚房裡沒什麼食物,找了半天,只在角落找到了些不知有沒有過保持期的方便麪。從這個角度來說,果然旅店的管理員,挑夫老張並不知道有人入住。不然,他會準備好吃的,以便客人自行做飯、食用。幸好,此地的飲用水管道是通暢的。
韓冰煮了自己的面,在一邊食不甘味的吃。倒是春七少胃口很好,連吃了三大包,還不知從哪裡翻出來個雞蛋,連面一起煮了吃掉。
之後兩人到大堂去,互相交換信息。
韓冰把這些日子的怪夢,以及遇到譚和尚,發現那夢中的女人是譚和尚的高祖姑姑,到最後她和譚和尚出差到T市,在那間別墅裡遇到的可怕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
春七少聽得分外仔細,甚至讓她連說了三四遍,關鍵處還反覆問詢,不放過任何一個小小的細節,令韓冰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你知道這個百年前的女人?”她問。
春七少搖頭,“我不知道,但是我在我家大宅的閣樓上,看到了她的畫像。如果,你描述的是一個人的話。只是那幅畫從前沒有,我很肯定,頂多是最近半年來新添置的。”春七少把自己遇到的怪事也詳細說了,“這個女人反覆出現,你不覺得奇怪嗎?”
“覺得。”韓冰點頭,“還牽扯到了譚和尚。”
“是啊,譚和尚。”春七少微眯了眼。
韓冰納悶,“怎麼了?”
“譚和尚有問題。”
“爲什麼這麼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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