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春灣河域冒起白煙,雪花落入其中瞬間無聲的融化。天地一片安祥,若是有修爲高深的人在這裡的話,就會發現這方圓幾十裡內的地氣竟都是朝那河神廟彙集過去。
天空之中漂浮着的靈氣也都朝河神廟流去,融入河神廟中的河神像之中。
陳景無時無刻都在吞吐着天地靈氣,感受着山河之氣,牽引着他們融入自己的身體內。
冰河解冰,青山升霧。
又是一年繁星滿天時,滿天的迷離星光灑落在天地間。無數生靈隱於山間吞吐着星辰之力,努力的修行着,又有無數的生命出生或經歷着自己生命歷程中重要的抉擇。
河神廟自那次受天雷擊了一回之後,晚上不再發出瑩瑩白光。但是如果有人在晚上來河神廟的話,會看到神像有白光籠罩。突然,那神像之上走下一個人來,看起來虛幻無比。
他看起來非常的高興,回頭看了看神像,轉身便向河視廟外走去,可是才一步出神像便立即退了回來。原本就不凝實的身體彷彿隨時都要散去。回到河神廟中之後,並不回到神像上,而是站在河神廟前朝河神廟外看着。
飄渺的星光灑在河浪上,隨河浪奔流至遙遠。
那虛影身影一晃,便又回到了神像上面,河神廟中恢復安靜,唯有三點香火光芒。
又有是數日,天空中一彎毛月靜靜的掛在天的一角。
河神廟中再次走下一個人來,身形依然虛幻,這次他卻沒有再出急切的出河神廟,而是看着神像,神像上腰間的石劍之中突然飛片白光,白光落入那虛幻的人影手上,竟是一把劍。
劍無形,只是一團氣體而已。白氣之中隱隱有一隻透明的蝴蝶在顫動,若是不仔細看的話根本就看不出。只聽那虛影呢喃說道:“你還活着,我也還活着……就是不知道哪天我們才能在天地間自由的飛翔。”說完上下看了看,那劍光突然擴散,將虛幻的人影罩入其中,人影消失,白光飛起,在虛空之中一轉,朝河神廟外閃逝而出,一出河神廟便沖天而起,直朝漫漫星空飛遁而去。
這一道白光在天空之中就如流星劃光,又如出樊籠的白鳥,想要飛到天際。然而就在那一道光芒要消失之時,卻突然轉了回來,回到了河神廟之中。
劍光一閃,河神廟中又多了一個人影,連五官都有看不清。他站在河神廟前依然看着天空,似在思索着什麼。
站立了許久,最終再次回到了神像之上。
白天、黑夜交替着。
又是晚上,那人影再次從神像上走了下來,隱隱能看清衣服,腰上懸掛着同樣虛幻的劍。他站在河神廟門口,看着遠山近水,看魚兒翻到浪面上來吐着氣泡。
他想離開這裡,強烈的想。
已經三年過去了,葉清雪沒有回來過,而他則困在這裡。雖然已經可以顯化陰神,但是仍然無法遠離,即使是離開這河神廟被風吹了也有魂散的危險。後來雖然以劍罡護身能夠不懼風吹,卻如風箏一樣被肉身神像所牽制着,根本就難以遠離,那是一種靈魂上的牽制,他知道是自己陰神不夠強大。
白天時陳景並不會顯露,此時他的陰神還無法承受風吹雨淋太陽曬,修道者這個時候是一般不會顯化陰神的,只有當陰神不懼這些的時候纔會顯露世間,但是陳景等不了,也不想等,他有種不安的預感,感覺葉清雪一定出事了。
河神像的牽制讓他無法遠離,這讓他有一種毀了河神像的想法,然而這神像已經等同於他的肉身,毀了肉身魂魄無所依,必然消散在這天地間的。
河邊青草綠了又枯,天氣又逐漸地變冷了。
陳景夜夜站在河神廟前,看着這一段奔騰不知疲倦的河域,偶爾在劍光的籠罩下走出河神廟,來到了河面邊,坐在那裡,靜靜地看着,身周有則有一隻蝴蝶飛舞,飛不出三尺範圍。
貝殼和大紅蝦不敢上前打擾,只在河中遠遠地看着。
陳景探手在河中撈起一把河水,河水在他手中變幻,化爲一朵淡白色的水花,那隻不知疲倦蝴蝶着的帶着一絲藍色電光的落在了水花上。
貝殼發現那蝴蝶很動人,每顫動一下翅膀都像是能牽動自己的心神,全部心神都注意到它身上。
水花一次次凝結,一次次散去,蝴蝶飄飛而起,又落下,不知道疲倦,就像不知道那花其實不過是一朵浪而已。
星空下的一段河域旁邊獨坐着一個沒有身體的人,手託着一朵水浪凝結而成的花,冒起淡淡的輕煙。綻放,凋謝,又綻放,一層層的剝落,一片片的淡白色的花瓣掉落,化成水霧消失。在那朵花的最中心的地方又開出一朵朵新的,而飛舞在浪花上空的帶着一絲白光的蝴蝶似乎格外的高興,翩翩然。
“你無法離開,我也無法離開。”陳景看着蝴蝶輕輕地說道:“只是你比我要好,在你心中有一片花海世界,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而我……呵呵,或許你是有意識的,只是自己的沉淪,沉淪到自己創造的世界之中。這樣倒也好,或許,每個人心中都應該有自己的一片花世界,一個自在的空間。”
月西墜,星隱去。
在東方一縷陽光自雲層灑下時,河邊那人影便已經消失了。
河流奔騰,將時光帶走,一去不送回。
天空又大雪紛紛,河神廟上空冒起白煙,雪落在河神廟上空就融化成白氣。
一個身穿灰衣的和尚沿河岸而走,一手拖着一個巨大的鐵鉢,一手則持一杆九環錫杖,兩袖大而長,垂過膝蓋。一路走來,錫杖上的九環相擊,鈴鐺作響,聲音清脆,聽了卻不覺得吵,反而有一種清靜的感覺。
經過河神廟,明明已經走過去,卻又突然折回來。
只見他來到河神廟前,對着站在神廟門口的陳景說道:“施主,借問通往河對岸的橋哪裡有。”
陳景看不出這和尚身上的法力波動,卻覺得他格外的通透,就像看到一塊玉一樣,當下便說道:“順着河走,自能看到。”
和尚轉身便欲走,卻又停了下來,回過身來,說道:“施主,請問通往天邊那朵白雲的路怎麼走。”
“努力修行,自能飛凌虛空。”陳景看着和尚的眼睛說道,大和尚很平靜,和之上一句問路時的表情一模一樣,似乎真的可到那雲端去。
和尚稱謝,轉身欲走,又突然回頭問道:“施主,那河神像可是你?”
“是我。”
“那你又是誰?”和尚問道。
“我自然也是我。”陳景回答道。
“難道一個人可以一分爲二?”
“不能。”
“可你明明已經分成了兩個,一個是神像,一個是你。”
“我只不過是陰神,離開不了法體,自然算不得一個人。”
“但你明明已經離開了法體,爲什麼還說自己離開不了。”
“因爲我不夠強大,無法遠離。”
和尚突然大笑,道:“我看施主明明可以離開,卻寧願受困,你之所以受到羈絆,是因爲沒有斬斷肉身的牽制,無關法力的高低,一念可破之。”
陳景連忙道:“還請大師指點!”
“你主次不分,自然受困。”和尚說完轉身而走。
陳景皺眉,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和尚已經走遠,灰塵濛濛,沿着河岸而行,在風雪之中顯得格外的清晰,在他的身後跟着一串腳印。風雪飄揚,漸漸的模糊,包括和尚的那高大的背影。
陳景仍然站在河神廟之中,看看着漫漫風雪,看着河神廟前的一串足跡漸漸的被雪掩蓋。過了許久後才喃喃地說道:“我主次不分?”
回過神來時,那和尚已經消失。心中那一縷朦朧的念頭始終無法清晰,無法捕捉。
轉過頭來看着河神像,看了許久心中想道:“陰神並非實物,屬於精神意念凝結而成,非成元神不能施法,因爲陰神本身沒有最基本的法力來溝通天地形成法術。難道真要形成修成元神再離去,可要修成元神還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
突然,他心中靈光一閃,心中想道:“本來陰神無法遠離,便是我以劍罡護住陰神卻能去到百里之外,那如果……”
想到這裡突然停了下來,回頭看了看天地間的雪花,再回過頭來,看着神像,輕笑着。
手在虛空中一抹,一團無形劍氣出現,其中一隻翅膀上帶着一絲電花的蝴蝶在其中飛舞着。在虛空之中就如一團白焰,安靜的燃燒的白焰,焰中一隻蝴蝶靜靜的飛舞,不帶絲毫的煙火。
陳景靜立不動,閉着眼睛。
許久之後,他那已經相當凝實的陰神突然化爲灰煙來,灰煙並不散去,而是緩緩的融入到那團劍光中的蝴蝶身體內去了。一點點,融合極慢,幸好雪天沒有人來河神廟,若是有人來的話,會看到一團白光之中的一隻蝴蝶翩翩欲飛,而外面則又一團灰色的煙霧籠罩着。
雪依然在下,河神廟中的那一團灰霧已經消失了,唯有一團劍光之中籠罩着的蝴蝶還在飛舞,劍光緩緩的縮少,最終消失不見,只餘一隻淡藍的蝴蝶在神廟之中翩翩飛舞。
蝴蝶虛空飛舞,在繞了河神像一圈之後,朝河神外的風雪之中飛去。
漫漫風雪,一隻淡藍色的蝴蝶翩翩而飛。
轉眼之間消失在點點風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