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只想安安靜靜的在這世間做些他自己想做的事,沒有想過要與任何人爲敵,尤其是在從霸陵城出來之後,更是不想了,只希望自己能夠像深山裡的小泉一樣安靜的在天地間流淌,希望自己不再出現什麼不必要的情緒,能夠時刻保持着那種不偏不倚的心。
沒有憐憫,沒有痛恨,不生怨仇,不偏於良善,不執於懲惡。
但是樹欲靜,風卻不止。
擡眼四望,竟無一路可走。舉頭看天,只見蒼天唯有一域,有一種窒息的感覺在心中蔓延,胸中不由自主的生出一團不甘的怨氣。這是在霸陵城中這麼久,不知不覺中依然受到了一些影響,又是一覺醒來,天地變換,幾無容身之處生出的怨念,這一剎那,從他內心深處翻涌而起,在胸中沸騰,最終脫口而出,化爲兩句話。
“我願這風,吹散滿天烏雲,我願這雨,洗淨世間浮塵。”
雨之九天之外落下,風自虛無中滋生。起於無名之間,吹落在這大千世界之中。
呼風喚雨。
洪荒年間有祖巫奢比善呼風喚雨之法,天下無雙。風雨之中即使是靈寶也將化爲塵埃泥土。
天空之中的烏雲頃刻散去。
這一切都只是陳景出了霸陵城後走出幾步之間發生的事。在凡人眼中是平靜的天地,卻在一剎那間風起雲涌,大雨傾盆。
一條青龍自大地上站起,仰天長嘯,長嘯如劍吟。
九天之上波浪般滾滾而生的烏雲瞬間散去,狂風、暴雨隨聲而來。
烏雲散去,顯露出了烏雲之後的天兵神將來。他們一個個面露驚疑之色,卻在這驚疑之中,一簇簇的天兵們的衣甲就像腐朽的樹葉一樣的被吹散,身體轉眼之間成了枯骨,枯骨又頃刻間被消磨,如粉塵一樣的隨風雨,隨雨落。
風絲絲入骨,在衆神靈魂之中呼嘯。
青龍也在陳景那一名話過後消散掉了。在七十年前陳景便領悟了呼風喚雨的神通,卻在七十年後才使出。他第一使用,只這一剎那,便已經耗盡他一念之間從神域之中喚來的靈力。
而那些天兵在風雨之中消失之後,只有神將還在。只是他們看起來也都一個個臉色蒼白,在風雨之中堅持着。
狂風呼嘯,大雨傾盆,只一轉眼,天地已經迷濛一片,看不清了,神念探入風雨之中立即會被被吹散。這還是陳景的呼風喚雨修行的不夠高深,若是修至深處,只一縷清風便能吹入靈魂,將生靈的三魂七魄吹散,那雨落在生靈的身上,能將肉身給腐蝕掉。
風雨之中神將們也都轉身而逃。
此時的陳景鋒芒之盛,幾近無敵,他們只得避開。他們遠遠的離去,過了好一會兒感覺那一片區域之中的風雨已經弱了下去時,再回來,陳景早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只見神光閃逝,劃破長空,或耀眼,或晦暗,或隱秘的出現在霸陵上空。
他們是青華宮、紫微宮、神宵玉清府中的神將,總共有九位,每宮各三位。他們彼此相視,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震驚。他們也都是見多識廣之輩,現在定下神來,立即猜到了陳景剛纔的那法術應是洪荒時期只聞其名,未見其真形的《呼風喚雨》術,當即有神宵玉府長生大帝座下神將說回去大帝那裡求下定風珠來降陳景。又有一位神將說有個好友有一樣寶物名叫玄元控水旗,轉身便化一道靈光飛逝向遠方。
衆神將本是分幾個方佈下殺陣等着陳景,卻見陳景直上九天雲宵,他們受到這氣機牽引,竟是情不自禁的都朝中天而來。這一戰,他們連陳景的衣角都沒有看清便已經結束了,還損失了那麼多的天兵。對於他們來說是大辱,他們一個個都是天下聞名的神將,又怎麼能夠忍受得了呢,在他們的心中,覺得陳景不過佔了突襲先機而已,若是真要比法力,比神通手段,自己未必就會比陳景弱了去。
突然,九天之上有一道烏光從天而降。
他只一出現,虛空之中便有着一種壓抑感。
他的雙眉格外長,雙眉之間格外的近,雙眼之中有淡淡的碧光,一頭碧發整整齊齊朝後梳着,後面卻偏在一邊,搭過肩來,垂在身前,若只看他的背景身段,只會以爲他是一個身英俊瀟灑的公子哥,可他的雙眉破壞了這種美感。
他出現之後,朝衆神將說道:“大帝說,這個地方誰也不能動。”他所說的地方誰都能聽的得出來指的是陳景的神域,因爲他們所在之處就是陳景的神域上空。而他正是千羅萬劫顯妙清雪大帝座下的神將七夜星君,許多人在後面則是叫他七夜魔君。
“動了會怎麼樣。”
聲音從遙遠處傳來,只見遠空之中一點靈光越來越近,話音在虛空之中散去之時那點靈光就像是穿越了無數的虛空來到了七夜星君的面前。靈光一化爲三,其中一個正是之前離去請兩位好友一起來截殺陳景的血刀天君夜瀾城。他出現,一襲的大紅袍,一身的金甲鎧,手按着嗜血攝魂刀,鋒芒畢露的看着七夜魔君。
天下間共六位大帝,名頭最盛者莫過於北極紫微大帝,他座神將共十位,卻每隔上幾年總會有些變化,因爲妖族之中修行有成之後便會在到大帝這裡來謀個神位,這對於他們的修行總是有好處的。而唯一能夠與之相比的就是承天效法殿中的那位娘娘,至今爲止,也沒有人知道她到底是什麼身份來歷,而他座下大多數竟是天下的城隍與土地。當然,只要不是妖靈佔據了城隍神位,都會尊從於承天效法殿的號令。
而座下神將最少的就是凌宵寶殿的清雪大帝了,她的座下僅有三位,這位七夜星君便是其中一位。
“誰動了,誰就會死。”七夜星君盯着血刀天君夜瀾城,緩緩地說着,他身上一襲黑衣,黑衣之上似有星辰在若隱若現,仔細的盯着他的法衣看的話,會像看黑暗的星空一樣。
“這是你說的?”血刀天君夜瀾城雖然性子急,但也不傻,他知道什麼仇什麼時候可以結,知道哪些仇什麼時機可以報。
陳景與面前這個七夜並沒有絲毫瓜葛,這一點他還是知道的,所以他纔會有此一問。
“她說的。”七夜星君伸出手朝天一指。他的手指修長,幾乎可以說是世間最漂亮的手指,卻留着長長的指甲,破壞了那美感。
夜瀾城知道他指的大帝是誰,雖然葉清雪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出現過天地間,甚至沒有離開過凌宵寶殿,而他連凌宵寶殿現在在何處都不知道,但是他卻知道,一但一位大帝說出了這樣的話,而自己仍然做了,那就是踐踏了大帝的尊嚴,那時估計連自己的紫微大帝都護不住自己了,除非一輩子躲在紫微宮中不出來,更何況,傳聞當中,這位清雪大帝雖是晚輩,但是神通並不在另外五位大帝之下。他不想一輩子躲在紫微宮中,所以他退縮了。
“這個時代是我們妖族的,這個天地早晚是我們妖族的。”夜瀾城說完轉身便走,其他的神將也相繼退出霸陵陵神域,然而,他們並不是就此散去,而是在天地間尋找起陳景來。
只是陳景卻像是就此消失在了天地間,但他們卻不會這麼認爲,只是終究是沒有找到。這對於他們來說幾乎是一種不可思議的事,在天下分別被各大帝座下的神將分割成一塊塊犬牙交錯的地盤,雖然他們並不代表天下的神將,但確實沒有一個神將發現陳景的蹤跡。
初時也只是那十來個神將在尋找後他找不到,後來天下間形成了神域的神祇都仔細的察看着自己的神域,卻只發現其他一些在自己神域之中傳道異域之神,但是陳景的蹤跡則是一點也沒有發現他就是像消失了,但是卻都知道他一定是融入茫茫衆生之中。
陳景乘青龍而上九天的一幕在天地間流傳,那呼風喚雨神通讓許多神祇感到心驚,再與他七十年前的事蹟合在一起,形成一股看不見的旋風在天地間颳着。
而陳景則是在天地間行走着,他的心越走越靜,在這過程之不但將第二元魔完全融煉爲自己的,還將圓境之鏡融入元魔當中,竟是絲絲入神,毫不排斥,不但去除了兆先真人的元神初成時不損傷,更是成長了。
返照虛空,他隱隱看見這天地如磨盤一樣的運轉着,衆生在這磨盤之下生存着。
第二元魔騰身而上九天,直往九天之外而去。
而陳景的本身則依然天地間行走,每過一處必定感應着這一處地靈風水。感應着這裡的生靈之性。雖說周天生靈都逃不過七情六慾,但若仔細體會又會發現不同,每一處的生靈有着他們獨特性質,他的破妄眼中這個天地慢慢的出現了色彩,不是浮於外的那些惑人心眼的顏色,而是人性真色彩。
貪、嗔、癡,怨恨、愛戀、瘋狂,陰險、狡詐、輕浮、情慾……,這些在陳景的眼中都會呈現出相應的色彩,他每到一地都要登高遠望,在他的眼中出現的是一片繽紛的世界。
繽紛色彩如洪流,盤旋滾滾。
而他的心念之中,神域之外又慢慢出現淡淡的痕跡,那些痕跡構成一張圖。如淡淡的山水畫,彷彿冥冥之中有一隻無形筆在他的心中勾勒着這個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