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八月註定是不平靜的一個月。
朝中更是風起雲涌, 大事連連。
在這一個月的時間內, 不僅所有在雍京爲官的官員們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就連地方上的官員們也發現了異樣。
首先是八月一日, 由季航主理, 經改良後的邸報正式發刊。
這原本不算什麼了不得的事, 畢竟於七月的時候, 元化帝蕭穆言就已經下令要改良邸報。
只是讓衆人沒有想到的是,這邸報首期便刊一文,文中似帶着幾分支持新政之意。
第二件事便是禮部尚書周躍光亦是向元化帝請辭歸鄉, 而元化帝也準了。
此事一出,各地的巡撫們都有些坐不住了。
要知道尋常來說,六部的尚書大多都是從各省巡撫選任的。
因而先前戶部尚書王守和辭官之時, 便有不少巡撫頻繁地向元化帝上折請安, 生怕元化帝在選任尚書之時忘了自己。
但是卻沒想到不僅是王守和辭官歸鄉,禮部的周躍光也跟着辭官了。
如此一來, 朝中六部便有戶部跟禮部都缺了‘一把手’, 巡撫們一個個都將目光盯緊了這兩個職位。
只是巡撫們還沒來得及有多餘的行動, 在周躍光辭官的第三天, 元化帝便下旨任命了新的禮部尚書。
這位新任禮部尚書人選不是旁人, 卻是原禮部右侍郎袁振。
這絕對算得上是破格提拔了。
畢竟袁振本只是正三品的侍郎, 而禮部尚書則是正二品,且還入內閣,可以說是舉足輕重的。
此旨意一出, 一衆巡撫們都是扼腕不已。
而最爲心中不悅的, 則是禮部左侍郎徐景。
不過這也難怪,原本在順德一朝的時候,雖然同爲禮部侍郎,但徐景在禮部卻明顯更得勢些,袁振更是被擠得沒邊了。
因着左相杜允文的緣故,徐景在禮部可謂是隻手遮天,朝中也紛紛傳言徐景將從周躍光手中接管禮部。
此事不僅禮部衆多官員心領神會,甚至順德也偶爾流露出這個意思。
如今元化帝登位,因着他們左相一派與平王的關係,徐景早早的就沒有幻想能升任禮部尚書,但卻也沒想到元化帝竟然如此重用袁振。
若是調任地方巡撫爲尚書,徐景尚可接受,但現在被曾經所看不起的袁振壓在頭上,他心裡還是有些不好受的。
只是禮部的事情顧雲浩雖然也在關注,但徐景的處境,他卻是沒有多餘的心思留意了。
畢竟朝中這段時間發生的大事可是不少,除了禮部尚書之職變動之外,還有更讓他關心的事情。
八月中旬,衆人一直關注的戶部尚書人選總算是定了下來。
只是這個人,卻是跌破了所有人的眼睛,讓人萬萬沒有想到。
“師祖,季閣老調任戶部,難道皇上果真是準備讓季家出面?”
知道消息後,顧雲浩也有些詫異,散職後便到了右相府與師祖孫惟德論及此事。
要知道季閣老季銘已經年過六旬,在內閣也算是老資歷了,更可況還是工部尚書,現在元化帝居然任用季閣老爲戶部尚書?
不僅是任用了戶部尚書,而且季銘工部尚書的官職也還未免。
身兼數職其實很常見,但是同時主政兩部的情況卻是從未有過的了。
如今新政的風聲在朝中彌散,戶部尚書的位置可謂是衆人矚目。
任隨便一個在朝爲官的人都知道,若是元化帝真的要新政,那麼戶部便是要衝在最前頭的,而戶部尚書則必然會是元化帝新政的改革大將。
“季銘那老小子和稀泥了這麼多年,今次看他還怎麼跑得掉。”
說及此事,孫惟德卻一點也不驚訝,反而似早有覺察一般笑道:“咱們這位皇上最是會用人,他季銘不出面使勁,哪裡能有季家的如日中天,他那小孫子又哪裡能這般在朝中風光無限,就算是爲了家裡的後輩,他也是沒得選了。”
聞言,顧雲浩也是默默了許久。
早在前次御前元化帝那般提拔季航,直接讓他負責主理邸報之事的時候,顧雲浩便看出來了元化帝在向季家施恩。
畢竟元化帝如今是個帝王,即便幼年時候與季家有些交情,但身爲帝王,元化帝行事也不會真的隨心所欲,僅憑自己的情感來論。
雖然邸報之事頗爲重要,但若是真論起來,其實也只需專令季航負責主持就是了,沒有必要再刻意專設一職。
要知道季航本爲正七品的編修,如今一躍成爲從五品翰林院學士,這般的晉升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只怕這樣的恩典在季家眼裡,卻是有些心驚肉跳了吧。
不過經由這些事情,季家更是隻能一門心思襄助元化帝了。
畢竟蕭穆言已經做到了這個地步,若是季家再不識趣,季銘仍一如既往的和稀泥,只怕元化帝必然會因此生怒,甚至有可能一氣之下發落了季家。
在季航晉升之後,顧雲浩也曾暗暗爲這位好友擔心。
如今的季家看似風光無限,頗得聖心,但其實卻是在被形勢所逼迫着在行事。
眼下季銘又被任爲戶部尚書,開始主政戶部跟工部,只怕不久之後便是由這位季閣老主持新政吧?
此事雖然或許仍有少數人沒有料想到,但顧雲浩卻是心知肚明。
要知道新政之策乃是出自他的手筆,其中稅賦改制、兵事改革、邊貿商城、增設官學這四項是最爲重要的。
而完成這四項,戶部跟工部都是需得出大力氣纔可。
就連禮部也是必須參與其中,畢竟官學及軍事書院之事,須得由禮部負責。
或許也因着這事,元化帝才急急逼退了周躍光,提拔了袁振爲禮部尚書吧。
看元化帝這一番人事變動,顧雲浩心裡便明悟了不少。
元化帝果真是準備讓季家打頭陣,讓季閣老來主持新政之事。
但是聽師祖的話,卻不禁讓他猶疑起來。
難怪先前孫惟德問及他與季航相交之事,又囑咐他需得萬事謹慎,只怕是師祖早就看出一二了吧……
“師祖,季閣老在朝多年,若是由他主持新政之事,想必會順利許多吧?”
想了想,顧雲浩還是出言問道。
“怎麼?先前你提出邸報之事,後又上奏改制之策,而皇上到如今爲此,卻似沒有想起你一般,你卻還是這般在意新政之事的成敗?”孫惟德的聲音帶着幾分清冷,聽不出喜怒。
“師祖,若新政事成,我華朝百姓都將受益,如此便也達成我當初讀書之願,至於弟子自身,若能更進一步自然是好,若是不能,也並無什麼遺憾了。”
說到這裡,顧雲浩頓了頓,聲音低了兩分道:“再則,季航亦是弟子好友,如今季閣老將主持新政,若事成,與他而言也是有益的,若是失敗……”
說着說着,卻是隻見他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竟然是沉默了下來。
罷了,此事不必再言,且先看一步走一步吧。
孫惟德自然是知曉他的未盡之言,當下也不再多說此事,只是又道:“今日且不着急回去,陪我吃了晚飯,下盤棋再走。”
聞言,顧雲浩再也沒了先前的滿腹心事,只餘下滿心的無奈。
他這師祖雖然身爲當朝權相,但在親近的人面前卻還是有些擰脾氣。
孫惟德喜好下棋,然棋藝卻實在是有些不太符合他‘老狐狸’這個名頭,跟旁人下棋,要麼是被人相讓,要麼就是輸的一塌塗地。
現在好不容易出了一個顧雲浩這樣的弟子,他可不會輕易放過。
不爲其他,只因爲顧雲浩的棋藝跟孫惟德也差不多,都屬於是破棋簍子那一類,甚至還要比孫惟德更菜一些。
故此,每每顧雲浩前來,孫惟德都是要拉着他下兩局棋,虐虐菜。
“是。”
見着師祖如此好的興致,顧雲浩也只得硬着頭皮應下。
八月朝中大動之後,短暫的平靜了些許時間,在臨近年底的時候,戶部卻是最先動了起來。
戶部兼工部尚書季銘季閣老率先發難,直接越過了吏部,親自向元化帝稟奏了戶部官員的任用之事。
季銘在奏章中將矛頭直接指向戶部左右兩位侍郎,言及兩人在戶部爲官多年,行事謹慎縝密,向元化帝舉薦二人到地方爲巡撫一職。
要知道戶部侍郎可是正三品的官職,而巡撫卻是正二品。
若戶部兩位侍郎能真的被調任爲巡撫,主政一方,那其實是升遷了,乃是天大的好事。
然而明眼人都是看得出來季銘這一奏章並非真心舉薦,實則是想以退爲進,將兩位侍郎踢出戶部。
季銘在入閣多年,在朝中也有不小的影響力,他這樣公開的表示要將戶部兩位侍郎踢出局,旁人自然聞音知意。
果然,在季銘上奏之後,立即就有一都察院御史上折彈劾戶部左右兩位侍郎。
而旁的人,卻是忌憚季銘的權勢,並不出言,只作壁上觀。
朝中這些官員們最是會看風向,在這樣的境況之下,都察院彈劾的奏表也越來越多,一時間戶部官員也都人人自危。
季銘久在這宦海之中,立即抓住這個機會收攬人心,將戶部一些官員收爲己用。
在戶部人心大動之後,元化帝方纔開始過問戶部兩位侍郎之事,當朝便責令刑部會同大理寺覈查此事。
於這件事情上,大理寺跟刑部都動作極快,不過一月間便有了結果。
終於,在年底到來之前,戶部之事有了結果。
原戶部左右兩位侍郎終究是被革職發配了,新上任的兩位侍郎亦都是季銘舉薦之人。
季銘最終還是藉此事件完全掌控了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