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化二年, 正月剛過, 冬寒未褪。
眼看着春闈之日近在眼前, 但這天氣卻冷的有些異常。
顧雲浩估摸着時辰, 早早了起了牀, 在院子裡活動活動身子。
一陣風起, 只覺那股寒意直直地透過衣裳皮膚, 往人的骨子裡面鑽。
“浩哥,先吃點東西吧。”
巴九也起的早,見碧翠做好了早飯, 便到院裡喚顧雲浩。
“好。”顧雲浩活動一番之後,覺得身上沒有那麼冷了,便笑着點頭道。
看着顧雲浩一身的單衣, 巴九面上掛着擔心地道:“我說浩哥, 你這又是何必呢,就算會試天氣冷, 也不過是那幾天的功夫, 哪裡至於要像你這樣折騰自己兩個月。”
聞言, 顧雲浩卻是笑道:“這個冬天比順德三十年還要冷一些, 還是要早做準備的好。”
自去年入了冬, 他便察覺這一個冬天比之前還冷, 也以此估算春闈之時的寒冷程度。
經過反覆思量,顧雲浩還是決定,自入冬之後, 便開始着單衣, 藉此讓身體熟悉這樣的寒冷。
因而,這個冬天,顧雲浩穿的都要比旁人薄上許多。
開始他覺得寒冷異常,但慢慢的習慣了,便會好上許多。
當然,最冷的三九天之時,還是加了衣裳的。
畢竟若是整個冬天都只穿單衣,那就是自己作死了。
這個冬天,顧雲浩的作息時間基本都是按着會試的進度來安排的。
每天早上不到辰時便起牀吃早飯,而後一到辰時,就到書房拿着往年的試題開始練題,期間書房內亦是學着會試一般並不放什麼炭火。
直到午時,方纔從自己的書房裡出來。
吃罷午飯,看看趙妍跟孩子,顧雲浩便又轉進書房開始練題。
直到晚上太陽下山,天色灰麻,方纔作罷。
好在這樣的堅持也總算是起了點作用,經過一個冬天,顧雲浩覺得自己的身體變得比先前耐寒了不少,即便是早上那般寒冷,但也不至於手僵的拿不住筆。
而後便是他在寒冷之中,思考問題作文章的速度變快了一些。
雖然這樣的變化並不是很大,但顧雲浩已經是足夠滿意了。
科考場上的事,誰也說不準,能比旁人多一分準備,那便多一分高中的可能。
二月初九,恩科開考。
雖然此次就顧雲浩一人蔘試,但趙妍等人也是絲毫不敢大意。
三更天,匆匆在家裡吃過了早飯,顧雲浩檢查了考籃,便坐上了馬車,一路往貢院而去。
趙妍提着燈籠,目送馬車離開,昏暗的夜色掩去了她面上的擔憂。
她還是有些爲去年春闈之事懊惱。
雖然丈夫並不在意,但趙妍還是有些自責,畢竟若是她早些發現自己有孕,也不至於突然暈倒,耽誤了丈夫參加會試。
特別是今年天氣又是如此寒冷,春闈亦是比去年要艱難許多。
雖然相信顧雲浩的才識,但趙妍還是有些心疼。
若是去年就高中的話,今年也不必再受這樣的罪了。
“姑娘,回去吧,這天太冷了。”
看着趙妍呆立在那裡,碧翠出言勸道:“今冬天氣冷,到這個時候還是寒風徹骨,你可要保重身子,咱們還得照顧小少爺他們呢。”
聞言,趙妍瞬間回過神來,點了點頭,道:“你所言不錯,是我一時思慮不周。走,咱們回去。”
搖了搖頭,壓住先前的心思。
這等重要的時刻,她又怎麼能多思其他。
過去之事現在多想已是無益,不如好好思量眼下來的重要。
此時此刻,最重要的便是要照顧好兩個孩子和這個家,讓丈夫沒有後顧之憂。
……
顧雲浩坐在馬車裡,聽聞外面傳來的車馬騾鈴之聲,只覺整個大腦格外的清晰。
行至貢院,下了馬車。
舉目看去,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場燈火通明,車水馬龍的熱鬧恢弘場景。
這便是科考,讓天下的讀書人都爲之拼搏一生的科考。
見着這樣的場面,顧雲浩心神一振,提上自己的考籃,涌入了那不斷往前的考生之中。
雖然今天天氣寒冷,但在這樣的氣氛之中,顧雲浩只覺心中沸騰,一時倒也沒那麼冷了。
經過兵丁的層層搜檢,顧雲浩提上考籃,擡步往考場裡面而去。
經過龍門之時,卻是腳下一頓,轉過頭來,看了看身後那密密麻麻等待入場的舉子。
這時,只見晨星劃破天際,直衝天幕。
捕捉到那一閃而過的光芒,顧雲浩嘴角一彎,轉身步入龍門。
領取了自己的號舍牌,在兵丁的指引下找到考舍,拾掇了一番,顧雲浩便開始閉目養神。
按着往年的規矩,今次會試的試題亦是辰時開始發放。
待領到試題之後,顧雲浩前後看了一遍,卻是發現今次春闈的首場,乃是十道題。
細細看了下題目,只見乃是四道四書題,五道五經題,最後一題,卻是策論。
這便有些不同尋常了。
雖然這道策論題放在最末,但顧雲浩卻是絲毫不敢小看。
一般而言,科考的試題,從來都是代表了出題者的態度。
今次的春闈乃是元化帝即位後的第一科取士,這個時候放一題策論在首場,這裡面說不準就是代表着上位者們的態度和意思。
這一科會試的主考官乃是禮部右侍郎袁振。
對於這個一向低調的袁侍郎,顧雲浩所知不多,只聽季航說是一個很是平和,又不愛與人相爭之人。
只是這也並不一定乃是事實。
畢竟先前的禮部可謂是徐景獨大,且又有傳言說待周躍光告老之後,徐景將繼任尚書之位,那麼這位袁侍郎低調一些也屬正常。
但現在卻是不同了,新帝即位,徐景又曾爲平王效力,這尚書之位,徐景未必就能夠上得去。
因而,此事袁振出來向新帝投誠,亦是有一爭之力的。
思及種種,那麼這次會試的這道策論題,多半亦是袁振爲了應承元化帝的心思,刻意出題了。
如此看來,這首場十題之中,這道策論題,卻是不可小覷的。
顧雲浩思忖一番,便決定先從這道策論題入手。
既然猜到了此題不簡單,那便要趁着思維最清晰的時候,先做最重要的題目。
他這些日子,亦是有訓練策論,且又不似前次春闈那般畏寒,一時間作起文章來,也頗爲順利。
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便洋洋灑灑地寫好了一篇文章。
看了看文章,顧雲浩心中滿意,便趁着此時,又修改潤色一番。
天氣漸漸暖了起來,將那策論一題的文章收好,方纔從頭開始做前面的四書題。
有了前一次春闈的經驗,他自然還是先趁着思緒清晰,直接做題,只待後面再統一刪改潤色。
待到第二天的下午,顧雲浩已經將所有文字修改潤色完畢,只待謄寫即可。
“阿嚏。”
這時,只聽聞隔壁考舍傳來考生打噴嚏的聲音。
這樣寒冷的天氣,自然有許多考生是受不了的。
只是顧雲浩此刻也並無心思去關注旁人,只開始謄寫自己的卷子。
晚上,隔壁的那位考生又是接連不斷的打噴嚏和咳嗽。
然而,顧雲浩卻是來不及同情他人,此刻他亦是擔心自己會因此感染傷風。
畢竟這考棚之間的隔板有沒有直達棚頂,這些考舍之間也還是互相通着風的。
若是自己原本無恙,卻在這裡被人傳染了風寒,那可是有些冤了。
顧雲浩喝下一口棗酒,又拿出自己的手帕,系在口鼻之上,方纔安心一些。
看着緊挨隔板的那木板牀,顧雲浩想了想,還是挪動一番,也換了個方向睡覺。
這一夜,在隔壁考生的咳嗽聲之中,他囫圇的睡了個覺。
次日,一睜開眼,顧雲浩便心急的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而後又深呼吸兩下,覺得沒什麼異樣,這才放下心來。
今天是第三天了,他所有的文章都已經修改好了,只需安心謄寫便是。
點燃了最後剩餘的那一點木炭,暖了暖身子和手腳,顧雲浩便開始謄寫卷子。
他向來寫字很快,而今更是行雲流水,不見絲毫遲疑。
不過一個多時辰的功夫,便將全部文章謄寫好了。
小心的等着墨跡凝幹,顧雲浩收撿好所有的卷子,就開始收拾自己的考籃。
待一切收拾妥當,時間也剛好到了午時。
午飯是早已經冷了的粥和饅頭。
在隔壁考生的咳嗽噴嚏之中,顧雲浩實在是吃不下這冷粥,便索性繼續用帕子蒙着嘴鼻靠在考舍裡休息。
待到申時,息考鼓響起,士兵們開始收卷。
顧雲浩提着考籃,步出龍門,到先前約定好的地方去找巴九。
“浩哥,你怎麼這個打扮?”一看到顧雲浩,巴九又是擔憂又是詫異地道。
聞言,顧雲浩扯下那蒙着嘴鼻的帕子,問道:“巴九,可有帶什麼吃的,我要餓死了。”
“有,嫂子讓帶了肉羹來呢,一直用手爐煨着,想必這會還是熱的,在車上放着呢。”巴九笑着說道。
“那行,咱們先回去,我坐在車上吃就是了。”
顧雲浩點點頭,說了一句,便鑽進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