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聯防隊員還在發愣,劉光輝就在一邊喝道:“還不把人給放開?”
聯防隊員看到市長髮話了,連忙鬆開了王三發。
蔡國洪臉色極其難看。
王三發被放開後,誰都不看,眼裡只看着武衛平,他往前走了兩步,噗通跪倒在武衛平。武衛平連忙說道:“老鄉,你這是幹什麼?我不是說了,讓你跟我進屋去,有什麼情況儘管向我反應嗎?快快起來。”他上前把王三發攙扶起來,看王三發額頭上傷口還往外滲血,就扭頭看了一眼徐雷功,說道:“紙巾!”
徐雷功連忙打開手包,掏出一包紙巾遞給武衛平。武衛平抽出紙巾,小心地爲王三發擦拭着額頭上的血跡。王三發啥時候享受過這樣的待遇啊?一時間不由得熱淚盈眶,一雙大手捂着臉嗚嗚的哭了起來。
趙長風站在後面看着,心中很是感嘆,武衛平這一招高明啊,一下子把愛民如子的省府高官的形象樹立起來了。
蔡國洪此時也反應過來了,他跟在武衛平後面,對林同兆交代道:“還不通知急救醫生過來?幫老鄉們處理一下傷口?”
林同兆應了一聲,連忙佈置了下去。
武衛平輕輕拍着王三發的肩膀,說道:“老鄉,這麼大的男人,哭什麼?男兒有淚不輕彈啊!你有什麼困難,只管說,政府都會想辦法幫你解決的。”說着又抽了一張紙巾塞到王三發手裡。
王三發接過紙巾,沾了沾眼淚,激動的心情稍微平復了些,這纔想起他今天過來的主要目的,於是就對武衛平說道:“謝謝大領導,謝謝大領導。大領導,我想請您出面救救我們全村人,我們全村上下兩千多口人真的活不下去了!”說着又哽咽起來。
“老鄉,莫急,等一下到屋內慢慢說!”武衛平顯得極有耐心,環保聯合調查組已經在邙北市把人丟光了,他這次過來就是要挽回環保聯合調查組的形象,在邙北市重新樹立起省政府工作組的光輝形象。
王三發淚眼朦朧地望着武衛平道:“大領導,我想先請您看一下我們村的幾個村民。”
武衛平點了點頭,說道:“好。”
王三發就轉身向外邊喊道:“鄉親們,把六子他們幾個擡過來讓大領導看看。”梨樹口村的村民見治安聯防隊員開始抓人,就擡着六子等幾個癱瘓病人向外跑去,此時見情況又安定下來了,想起王三發等幾個人還在裡面,就又大着膽子踅了回來,這時候看王三發沒有事情,還喊着他們把六子等人擡進去,於是幾十個村民就擡着六子他們十幾個癱瘓病人往裡走去。
治安聯防隊們也不知道該不該阻攔,就拿眼睛看着柴剛川,柴剛川着拿眼睛看着蔡國洪。蔡國洪就對武衛平說道:“武省長,情況這麼亂,就別見村民了吧?”
武衛平繃着臉說道:“亂什麼亂?邙北市還是不是共產黨的天下?共產黨向來都是依靠人民羣衆的,什麼時候害怕過人民羣衆?我看沒有什麼問題!”
蔡國洪碰了個硬釘子,卻不敢說話,臉上強擠着笑容退了下來。柴剛川也就不敢說話,治安聯防隊員們只好任由梨樹口的村民擡着擔架往裡走。至於那些公安幹警,早就對柴剛川的行爲有些不滿,這個時候自然不會出來阻攔村民。
十幾具擔架一字排開擺在武衛平面前,武衛平雖然心中有所準備,但是看到這場景不由得還是感到有些觸目精心。擔架上的村民個個都目光呆滯、臉色蠟黃、骨瘦如柴,現在即使已經進入了初冬,依舊能聞到他們身上向外散發的難聞的味道。
武衛平面色沉重的沿着擔架一個一個看過去,王三發在旁邊向武衛平作着說明:“大領導,這些都是我們村的村民,年齡最小的才二十多歲,最大的也不到五十歲,都是村裡的青壯勞力、是家裡的頂樑柱,可是好好的,忽然就這麼地癱瘓了,不但不能繼續幹活養家,而且還要拖累家裡人照
顧。”
“怎麼會這樣?”武衛平有些不忍心繼續看下去了。
王三發說道:“醫生說了,這些都是什麼‘汞’污染造成的,說什麼水銀蒸汽破壞了脊柱神經。”他嘆了一口氣,說道:“除了這些癱瘓在牀的,村裡還有十多個精神錯亂的,也是與什麼‘汞’污染有關。我們怕驚擾到省裡的領導,就沒把他們帶過來。”
頓了一頓,王三發又說道:“這些青壯年都不說了,但是村裡每年都要出現幾個畸形胎兒。作孽啊,大人們受罪就可以了,幹嘛要讓無辜的孩子也跟着受罪呢?這次村裡也帶過來了幾個孩子,也請大領導看一看吧。”
說着不待武衛平發話,王三發就示意後面那幾個抱着孩子的婦女上來。
村婦們神情木然地抱着懷裡畸形的孩子來到武衛平身邊,讓武衛平一個個觀看。當初生下孩子的時候,她們也哭過鬧過,感嘆過自己的命苦,甚至想把孩子殺死。可是她們實在是下不去手,這些可憐的小生命雖然有着各種各樣的缺陷,但是畢竟是她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造孽,真是造孽,爲什麼大人造的孽,要讓後代來承擔呢?現在她們已經是認命了,不管孩子怎麼樣,她們都要把孩子養大成人,養一輩子,直到她們老了,養不動了,那隻能是聽天由命了……
武衛平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他覺得每多看一眼,臉上就像是多挨幾個耳光一樣。作爲中原省主管環保的最高官員,在他治下出現這種情況,對他簡直是一種莫大的諷刺。雖然說這些污染情況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很多都是在他到中原省之前就存在的情況,但是他到中原省一年多來,這些情況並沒有絲毫改善,作爲一個有良知的官員,這不能不讓他內心充滿愧疚。
“鄉親們,情況我都知道了!”武衛平沉重地說道:“你們都回去吧。我這次過來就是治理大龍溪污染的,你們放心,這次省政府是鐵了心的要治理大龍溪污染,這大龍溪污染一天治理不好,我就一天不離開邙北市!”
“大領導!”王三發噗通一聲又給武衛平跪下了,他身後的梨樹口村村民也都跟着跪倒在地:“您這次如果能真的把大龍溪污染給治理好,我們梨樹口村全村老少爺們兒替您在我們村裡祠堂立功德碑!”
“老鄉,你怎麼又這樣了?”武衛平彎腰把王三發拉起來,又對王三發身後那些梨樹口村村民說道:“鄉親們,你們快起來吧。我武和平當不起你們這麼一跪啊!你們放心的回去吧,當將來大龍溪治理好了,我再去村裡看望你們,和你們拉拉家常好嗎?”
梨樹口的村民熱淚盈眶。除了趙市長之外,他們啥時候見過這麼好的官啊?那些官員甚至還沒有芝麻大,就開始對他們橫眉冷對,這已經是很給他們面子了,有些官員他們甚至連見一面都不容易。眼前這位省裡下來的大領導,一點架子沒有,說起話來巨巨貼心,甚至比趙市長還要好,怎麼能不讓他們感動呢?
“大領導,我們謝謝你了!”村民們齊聲說道,有幾個村民甚至磕了幾個頭才肯起身。
王三發從懷裡掏出一份材料,捧到武衛平面前:“大領導,這是我們村裡寫的材料,後面有我們村兩千多個村民的簽名。我們保證這材料裡的事情每件都是真實的,大領導可以派人下去調查,如果這材料裡寫了一句假話,就讓我們梨樹口村村民世世代代都喝那爛臭的大龍溪水!”這個毒誓發的可真夠重的。
武衛平接過王三發的材料,說道:“好,這份材料我會仔仔細細地看的。”然後又問王三發道:“你還有什麼情況要反映?”
王三發搖了搖頭,說道:“情況都在材料裡了。”
武衛平拉住了王三發的手說道:“老鄉,那要不先這樣?等我看過材料,有什麼情況再把你請過來,好不好?你現在先帶着村民回去吧,天不早了。”
“好,大領導,那我們就先回去了。”王三髮帶着村民依依不捨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