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宮內,上官垂着眼眸,只看着自己的繡鞋尖,跟着領路的宮女到了正殿,便有掌管掖庭的姑姑站她面前,前前後後地打量了她一番。
“擡起頭來。”那姑姑年約二十有五,髮髻梳的一絲不苟,顴骨微高,薄脣,看着就是個厲害的,她手裡拿着軟藤條,挑起上官下頜命令道。
上官依言擡頭,但仍斂着眼皮,不胡亂張望。
“還是個好相貌的,”那姑姑從鼻腔中哼出不屑,緊接着又道,“我不管你是誰送進來的,但既然到了我如儀的掖庭宮,便得照掖庭的規矩來,若是有不安份的心思,趁還有進氣的時候給我收了,臨到頭了別說我如儀姑姑不照看你,可聽明白了?”
最後一聲,帶着厲色,倘若膽小點的,立馬就能被駭的腿軟了去。
可上官紋絲不動,恍若未聞,只淡淡地應了聲,“奴婢謹遵如儀姑姑的教導。”
一抹狠色從如儀臉上一閃而逝,那軟藤條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着她自個手心,“說來聽聽,都會些什麼?”
上官沉吟了瞬,才斟酌地道,“略通音律而已。”
然,她這話音才落,那藤條迅疾如風地抽在上官手臂上,那當,她費了好生的力氣才忍住不避開,硬是給受了,被抽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傳來,不用看她也知道定是紅腫了。
“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哪裡有什麼略通,後宮娘娘可容不得你出漏子。”如儀大喝出聲,背剪雙手,在上官面前來回走動。
“是,奴婢會音律。”這點痛對上官來說本就不算什麼,她遂若無其事地重新道。
“來人,上琴。”如儀朝邊上的小宮女吩咐了聲,那意思是要上官當場彈曲。
琴很快會送上來,擺在案几上,如儀藤條一指就道,“彈奏一曲。”
上官提了提裙襬,款款到案几邊坐下,伸手撥弄了兩下,調試好音,才曲曲成調的叮咚彈奏起來。
如儀頗爲讚許地點了點頭,虛擡了下手,示意上官尚可,“琴藝還能入眼,分司樂坊。”
卻是將上官給分配到專門掌後宮祭祀、禮制的司樂坊。
“司樂坊掌事穀風清大司樂爲人冷漠,不喜喧擾,切記,若是被谷
大師趕出司樂坊,我也是幫不了你。”如儀想了想,念着上官是軒轅夜帶過來的人,還是多叮囑了句。
“是,奴婢謝姑姑教導。”知道這些皇宮裡,爲人謙和點沒壞處,上官遂將自個姿態擺的低。
該說的都說了,如儀也不想再多留上官,便朝她揮了揮手手,差便是的小宮女,“領她去司樂坊。”
聞言,上官起身,朝着如儀姑姑斂衽行禮,算是謝過。
不過半天的時間,上官便從掖庭到了司樂坊。
司樂坊位於掖庭宮東南角僻靜之地,一路上,上官略有侷促地拉了拉領路宮女的袖子,神色帶不安的問,“這位姐姐,谷大師長什麼樣的?爲人很兇?”
許是見上官這模樣憶起自己初初進宮那會,而且谷大師的事也不是不能說的,領路宮女便輕笑了下道,“谷大師,自然是模樣極好的,爲人只是稍顯冷漠了點,只要不觸及他的喜惡,平時他也不會多管束手下樂師。”
上官脣線一揚,從袖子裡摸出對鑲金邊的珍珠耳鐺來,那珍珠也就小指蓋大小,不說值多少銀子,但樣式精巧可愛,讓人一見心喜。
她將那耳鐺塞進領路宮女的手裡道,“姐姐,我初入這裡,也沒什麼稀罕物件,這個東西權當給姐姐當個人情,聊表心意。”
一句話的事,不想還有另外的收穫,那宮女自然是眉開眼笑,飛快的將那對耳鐺收進懷裡,又說,“要說着谷大師也是個可俊的人物,不過他最見不得別人說他長的好看,也不耐煩有人搭訕他,可謂是個樂癡也不爲過,不過你可要記着,千萬別在谷大師面前彈高山流水這曲子。”
“哦,”上官眼眸一閃,“莫非這裡頭有什麼隱衷不成?”
那宮女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都是聽司樂坊的宮女閒談提及的。”
幾句話的功夫,司樂坊就到了,邁過漆紅掐藍花的宮門,入內便是栽種滿翠竹的院子,院子正前左右兩邊一邊擺着個儲水大水缸,有漢白玉的鶴雕單腳垂立,當真是幽靜。
那領路宮女讓上官在宮門外候着,她自行先進去回稟。
上官隱約聽到裡頭傳來絲竹輕響的聲音,不過一會功夫,那宮女就出來朝上官招手,進了院子
,上官才見,原來院子裡頭正有宮女在吹拉彈奏,許是練習技藝。
那宮女領着上官卻經過正殿而不入,直接往殿後的涼亭而去,邊走還邊小聲提醒上官道,“谷大師一向不喜在殿內呆着,這會正在涼亭。”
近了涼亭,兩三丈遠的距離,就聽涼亭之中有清明如泉的聲音傳出來,“人到了,就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領路宮女只能將上官送到這,她轉身離開之際,朝上官使了個安心的眼色。
上官保持這行禮屈膝的姿勢,站在亭外,沒聽到裡頭有吩咐,就只有那麼一直站着。
良久,就在上官感覺到嘴角雙腳發麻之際,遙遙的聲音再次傳來,“進來。”
“是。”上官直起身,深呼吸一口氣,隱晦地動了動腳,才擡腳緩緩入亭。
入眼的是滿地水墨圖,有飄渺山水,有高潔蘭花,也有妙曼仕女。
“可懂規矩?”那聲音幾乎是再上官頭頂發問。
上官老實回答,“婢女不懂,請大司樂賜教。”
亭中安靜了瞬,上官眼尾微擡,能看見面前站着個穿白衫的男子,但卻看不到相貌如何。
“在我司樂坊,一擡頭回話,二無事別來擾我,這就兩點。”
上官一愣,她還當真就擡起頭來,大大方方地直視,這一眼,卻讓她心頭一驚,眼前的男子,墨發盡數被束在頭頂,五官立顯,像刻刀雕琢而出的般,目若朗星,脣似清泉,他說話的時候,便似乎能聽到叮咚空泉之響。
此刻他一手執筆,筆尖濃墨粘稠,周圍滿是深淺水墨畫,晃眼之下,就連同他人,都似在山水畫中。
“名字?”大司樂穀風清並沒擡頭看上官一眼,他徑直蘸了墨汁,在畫卷上添了筆,覺得不滿意,眉頭一皺,那纔剛剛畫成的畫就被他扔在了地上。
紅脣微動,上官還真不知道要在這皇宮之中叫什麼名字纔好,“美人……”
聞言,穀風清轉頭,施捨般地看着上官,“這名字不好,你這相貌也不好……”
上官掩了眸,不發一言。
“墨染,叫墨染。”穀風清隨口道,他又重新鋪了張白紙,“去找鳴幽,她會安排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