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兒穿過街口,拐上通往焦家灣的山路,她邊走,還不時回回頭,看看那些歹徒是否跟蹤而來。一看後面無人追趕,這才鬆了一口氣。
她走到附近的一口水塘邊,捧着水洗了臉,又將散亂的頭髮整理好,帶着那些沒能賣完的獸皮,重新趕路。她得趕在太陽下山之前回到家裡去。
她正走着,忽聽身邊樹林裡有什麼響動,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只覺眼前一黑,被一隻布袋罩住了上半身,並被人雙手從身後抱得緊緊的,從布袋口還伸進一隻手來,將一團棉絮狠狠塞在她的嘴裡。燕兒來不及掙扎,就被人一個掃堂腿弄倒在地,被幾個人三下五除二地捆得嚴嚴實實。
燕兒走了實際上不到三里路,就被幾個黑衣漢子逮住了。
燕兒真的好傷心,剛剛逃離虎口,又鑽進了另一個虎口,她掙扎不得,叫喊不能,感到自己真的成了一隻關在了籠子裡的鳥兒,只能任人宰割了。但燕兒想,只要自己還有一口氣,就一定要抗爭到底,寧可死,也不受這些野獸的欺侮。唉,要是能再遇上像潘少爺那樣的人該多好,那就能將自己救出去了。
一個矮墩大漢將捆得嚴嚴實實的燕兒扛在肩上,後面跟着??八個黑衣漢子,在樹林裡鑽着前進。後來他們停在一處凹地,只等天黑才上路。再悄悄地將燕兒送往目的地。
太陽落下去,鳴叫着的鳥羣,陸陸續續地安靜下來,它們都飛回了巢裡去。
燕兒這時感到全身有一股寒意襲來。恍惚之中又一次被人扛起,她只聽到蹭蹭的腳步聲,自己被人扛着,上下晃着。這些傢伙要將自己扛到哪裡去呢?會不會將自己賣掉?他們要怎麼樣處置我?燕兒真的不敢往下想……這時燕兒想起了娘,想起了爹爹,還想起高大英武的盛大哥。哦,盛大哥,這時候你在哪裡?
這羣人的速度慢下來了,有人悄聲地說了幾句什麼。燕兒聽到開門、關門的聲音。燕兒這時感到有亮光透過布面,忽然她被放倒在地上。
頭上的布被掀掉,燕兒的眼睛突然被亮光一閃,刺得睜不開。她定了定神,再次睜開眼睛,原來自己被送進了一間臥室。這裡有牀,有桌椅,有碗筷,但又不像是過日子的人家的佈置,這是哪裡呢?燕兒有些恐慌。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個黑大漢,矮墩個子,四方臉,一副兇相。但他此刻對着燕兒媚笑:“姑娘,放老實些,要是不老實,那就有你的好看啦!”
燕兒惡狠狠地瞪着那個黑漢子。
黑漢子說完,拍一拍雙手,走出了屋去。輕輕地關上了門。
一切都像死一般地寂靜。這間房子很大,窗戶開得很高也很小,關上門,四處的聲音一點也聽不到。燕兒多想將嘴中的棉絮弄掉,至少,她可以喊救命,大聲地喊,也許能使外面的人聽到喊聲,也許能遇上一個路見不平的人來救自己。她慢慢地向牆壁移動,將嘴裡的棉絮往牆上蹭,蹭。但棉絮塞得太多太緊,越蹭,越是擠得緊。燕兒再往牀邊移動,將嘴挺住牀角,狠勁地將棉絮往一邊刮。慢慢地,終於將嘴裡的棉絮弄了出來,她的牙齒滲出了血。好在終於能說話了,能喊出聲音了。這時燕兒透了一口氣,使出全身的勁兒,大聲地喊叫起來,“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救命啊,救命啊!——”燕兒喊着喊着,聲音變得悽慘而恐怖,像母獸的吼叫,像臨死前的絕望的吶喊。但房門緊緊關着,她手腳都被捆住,她的叫喊肯定是徒勞的,外面的人肯定聽不到。這時燕兒又慢慢地將身子移至房門邊,將身子狠狠地往門上撞,房門發出“砰砰”的響聲。
燕兒全身一點兒力氣也沒有了,連喊叫的力氣也沒有了。
燕兒想哭。傷心的淚水從美麗的臉上淌下來。淚水流進嘴裡,鹹鹹的,澀澀的,還有一種甜腥味。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走進來一個衣冠楚楚的青年。
正是今天在大街上曾經救過她的那個縣太爺的少爺潘壁!
燕兒吃了一驚,先是一陣驚喜,這個人肯定是來救自己的。但燕兒隨之心生疑惑,怎麼這樣湊巧,難道?……燕兒真的不敢往下想了,她只是默默地望着這個既陌生又有過一面之交的青年。他到底是怎麼樣一個人,他是來救自己的,還是本來就是一個圈套?
潘壁進來時,好像吃了一驚,“哦,你不是下午在街頭的那個姑娘嗎,怎麼會在這兒?”
燕兒默默地望着潘壁,眼光裡透出一種疑惑和探究。
潘壁一臉的微笑,他站到門口,大聲地說:“這是誰幹的,怎麼能這樣粗魯。姑娘,你受委屈了!”潘壁說着,三下五除二地爲燕兒除去了捆綁的麻繩,繩子像一條死蛇落在地上。燕兒感到自己的胳膊和雙腿都麻木了,好一會才恢復了知覺。
這時燕兒想,這個縣令的少爺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呢?爲什麼我一遇上危難他就出現在我的面前?如果說在大街上的巧遇是一種偶然,那麼,爲什麼在這個地方也恰恰又是他?但看他那文質彬彬的樣子,他根本不像是黑大漢那些人一路貨色呀!但那些人竟又是他的手下。這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燕兒這時還矇在鼓裡,她不知道,這一切,其實就是潘壁設計的。
燕兒根本沒能想到,就在她離開街頭,往山路上走去時,潘壁一個眼神,他的幾個手下立即會意,悄悄地鑽進山林裡,監視着她的一舉一動,並快速地趕在她前面去,埋伏在樹林裡,當燕兒放鬆了警惕,正一心一意趕路時,便像一隻小獸鑽進了事先設計的籠子,輕而易舉地被人捉住了。
燕兒得試探這個人,到底是來救她的還是前來害她的!
她默默地望着潘壁的一舉一動,看他在自己面前怎麼表演吧。燕兒作好了各種思想準備,決不會被他的表面現象迷惑,但萬一他真的是一個好人,這一切壞事都是他的手下做的,豈不是冤屈了他嗎?
這時潘壁說:“哎呀,姑娘你受驚了,受驚了,他們怎麼能這樣對待我的朋友啊!”
“你的朋友?可是我們根本就不相識的,怎麼能是朋友!”燕兒說。
潘壁說:“哈哈,姑娘你說話可真逗,我們下午不是在街頭認識了嗎,我潘某可是將你看作朋友啊,不管你認不認我這個朋友,但我卻是認了你這個朋友了!”潘壁說着,走到門口,“來人,來人!”
一個胖呼呼的男人應聲走了進來,“少爺有什麼吩咐只管說。小的一定照辦不誤!”
潘壁說:“去弄一桌好菜來,替姑娘壓驚!”
燕兒急了,說:“不要不要不要,我要回家,你放我回去!”
潘壁平靜地說:“姑娘別緊張,我知道你還沒吃晚飯,吃過飯,我派人送你回家還不行嗎?”
正說着,幾個紅男綠女立即端來了飯菜,五花八門擺滿了一桌子。但燕兒這時哪有心思吃飯呢,她一門心思想快點擺脫潘壁,早點兒回到家裡去,這時父親和李叔肯定盼望極了,還有盛哥,也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啊!
燕兒望着那一桌飯菜,還是堅決地搖頭。
潘壁說:“飯菜都準備好了,姑娘如果不吃飯,餓着肚子回去,我怎麼好意思面對世人。這樣吧,這一頓飯,算是我向姑娘賠罪,這算可以了吧?”
燕兒說:“那,捆我來這裡的人,也是你的手下了?”
潘壁愣了一下,發現自己說漏了嘴,立即笑着說:“你知道嗎,當姑娘離開街頭回去時,我擔心你一個姑娘家不安全,有意派人來護送你,誰知這些傢伙弄錯了我的話意,竟將你用繩子捆來了,我都正生氣着呢,等一下,我得好好教訓他們纔是!”
燕兒望着潘壁,似信非信。父親常常教導自己,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呀。今天也只怪自己太大意,上了他們的當。要是離開街頭後繞道而行,也許就不會被他們抓住了。
飯菜的香味直撲過來,這時燕兒感到了飢餓難忍,心想,先吃飽了飯再和他們周旋吧,加上潘壁甜言蜜語的再三勸說,燕兒只好坐到了桌邊,端起一碗白米飯,大口大口地吞嚥起來。一會兒她就吃下了兩碗飯,感到肚子不飢了,精神也長了許多。然後就得找機會逃跑了。
她放下了飯碗,說:“這下行了吧,飯也吃過了,該放我回去了吧。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不會爲難一個鄉村小女子的,對不對呀?”
潘壁滿面春風地說:“這就對嘛,你吃過了飯,我也就放心地放你回去了。哦,你看,你光顧上吃飯,菜也沒吃,要麼,喝點兒湯吧,這是新鮮野兔燉的湯,鮮得很咧!”潘壁拿起勺子,替燕兒舀了一碗湯,移到了燕兒的跟前。
燕兒望了潘壁一眼,不解思索地端起湯碗,咕嘟咕嘟喝下去。一抹嘴脣站起來,說:“多謝公子招待,我得告辭走了!”
潘壁說:“好的,我也不便留你久呆了,讓人送你回家就是。”
燕兒正要說不用人送,自己能趕夜路回家,一邊轉過身要走出門去,忽然感到頭重腳輕,身子一搖,便軟綿綿地往下倒。
就在她倒下去的當兒,潘壁笑眯眯地雙手托住了燕兒,將她抱起,好像一隻老狼叼住了一隻小兔子,得意之情溢於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