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先生牽起李畋的手,說:“李畋,別緊張,有我在,你就不會有危險!”師生倆進了學堂。餘先生將大門緊閉。餘清林站在閣樓的窗口,四處張望,他聽到有馬嘶聲傳來,不遠處的樹林上空騰起塵土,隱隱聽到了馬蹄聲。餘清林心想,萬一官兵將學堂圍住,挨屋子搜查,李畋定會落入他們之手。不行,不能坐以待斃!應當躲藏到山林裡,也許就有一條生路!
於是餘清平對李畋說:“李畋,你從後門裡出去,鑽進那片茂盛的叢林,千萬不要露面。無論呆多長時間你都要忍住。即使有官兵搜山,他們也很難發現你。等官兵退去,你再悄悄回到學堂。到了夜裡我們再想法子逃走就是!記住我的話,一個男子漢在生死關頭,要機智勇敢,不要怯懦!”
李畋點點頭,那一雙烏黑的眸子裡,閃出亮亮的光來。
他的生命裡有着英雄父輩的血液,十三歲的李畋在這樣危險關頭,沒有顯出恐懼。
餘先生拍拍他的肩膀,說:“快去吧,官兵就要到來了。我相信你能逃過這一劫!”
餘先生打開大門,走上空空的場院,將外衣脫下掛在場院邊的樹枝上,在那裡從容不迫地打開了太極拳。
其餘兩位老先生也起牀了,向餘先生打招呼說:“呀,餘先生,這麼早就晨練了?”
餘清林一邊打着拳,一邊微笑着說:“二位先生早!”
張先生和王先生便站在一旁觀看着餘清林打拳。他一時白鶴亮翅,一時野馬分鬃,一時反撥琵琶。這時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彪人馬立即來到學堂場院裡。
餘清林心中有數,不慌不忙地依然打拳。
兩個老先生驚得瞪大了眼睛,這麼早,官兵前來做甚?
兵士們整齊地排列,凶神惡煞般地站立。
裴登下馬,溫文爾雅地說:“我乃御前侍衛裴登,皇上聞貴學府少年李畋得中秀才,特下旨詔見,我們是來接李畋的。”
張先生一聽皇上要詔見李畋,立即滿臉堆笑,心想這是大喜事,說不定皇上一高興,對他們當先生的也有恩賞呢,於是上前打一個拱說:“哦,將軍原來是奉皇命來召喚李畋——”
這時餘清林急了,打斷張先生的話,說:“稟報將軍,李畋確係本學堂學子,但他現在尚未來學堂就學呀!”
張先生疑惑地盯了餘清林一眼,心想李畋昨晚不是住在學堂嗎?怎麼會不在學堂呢?沒等餘清林說完,便插話說:“餘先生,李畋昨晚沒有住在學堂嗎?”
餘先生這時鎮定下來了,笑着說:“哦,他昨晚本來是打算住學堂的,要跟我習畫。但後來感到肚子有些不舒服,他說家裡有藥,吃了就會好了。因爲他母親懂得醫藥,故他連夜回家去了呀!那時您不是也看到他走出校門了呀?”
張先生年紀老,記憶力差,聽餘先生這樣一說,點頭說:“哦,是的,好像是的。你看我這記性。”
裴登見多識廣,他從兩位先生各據一詞的對話中看出了一些蹊蹺,正要追問,來了三個兵士報告:“報告將軍,我們搜遍了李家灣屋前屋後,沒見欽犯李盛及其家人的蹤影!”
兵士這一報告,可將張先生給弄糊塗了。他立即嚇得臉色發白。李盛怎成了欽犯?剛纔這位將軍不是說,皇上要召見李畋嗎?他走上前去,向裴登施禮,問道:“裴將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您把我們弄糊塗了。您說皇上要召見李畋,那位軍爺卻說李盛是朝廷欽犯?您明示,我們幫助您尋找李畋的下落!”
裴登對兵士莽莽撞撞前來有些惱怒,但這又不能責怪他們。這時臉一放,口氣強硬地說:“兩位先生別害怕,這與你們無干系。我明說了吧,李畋的父親是朝廷欽犯,現在本將軍奉旨捉拿李氏全家歸案!你們如有知情不報者,或窩藏欽犯者,就是犯下欺君之罪,要株連九族!”
張老先生全身顫抖了一下,說:“將軍,常言道不知者無罪,將軍既是奉旨而來,那就一切聽從將軍調譴就是,老朽一定竭盡全力,效犬馬之勞!”
裴登說:“少廢話,李畋現在究竟在哪兒,你說!”
張老先生望了一眼餘清林,說:“這個,老朽就真的不知道了,這幾天李畋一直在家待客,沒來學堂呀!”
裴登說:“你剛纔不是說,李畋住在學堂嗎,怎麼又成了沒來學堂?”
餘清林這時走過來大聲地說:“張老先生年事已高,確實不知情。李畋昨天晚上是來過學堂,後來走了。這是實情,要不,你就搜查學堂也行,一個大活人,是不可能躲到哪裡搜不到的!”
裴登也不答話,他懶得跟幾個教書人費口舌,以免耽擱抓捕李畋父子的時間。他發令道:“給我細細地搜查,我不相信李畋會長出翅膀飛了!”
兵士們一聲“遵命”,立即衝進學堂進行大搜查。
張老先生忽然站立不穩,一下跌坐在了地上。
李盛跑上南川河沿河的山路,策馬向自家屋場望去,竹林上空未見炊煙升起,應當能斷定妻子女兒已經離開了家門。但隱隱看到村子裡有兵丁出沒,知道官兵此刻正在進行搜查。
但他無法斷定母女倆是否安全地躲藏起來,是否已經落入官兵之手。他們主要找的人是自己,還有畋兒。即使她倆被抓,暫時也無生命危險。他們會利用人質將自己和畋兒引出來……
李盛越想越是擔憂,越是焦慮。但這時又不能往自己家裡跑,那等於是自投羅網。難道就這樣打回轉嗎,心中難捨妻子和女兒。
李盛決定探一個究竟再作打算。
他將馬拴在樹林裡,徒步往山裡爬。他要去妻子和女兒躲藏的那個地方去看一看,如果那裡沒有她們,就肯定被落入了魔掌,事情就更難辦了!
村子裡四處藏着殺機,狗吠聲此起彼伏,官兵在逐家逐戶地搜查。一家四口人,不可能在片刻之間形影無蹤。因爲裴登在剛發現李家空屋後,當即派出快馬從各條大小通道追蹤,未見有人清早走出大瑤境地。這就足以斷定李氏一家肯定躲在大瑤。現在各條道路封鎖,等於是罈子裡捉烏龜,根本不可能逃離。
小半天過去,家家都被翻箱倒櫃,沒有找到李畋的影子,更沒有他家裡人的影子。
這下裴登可就着急了,堂堂一個御前侍衛,帶着人馬,居然讓他們從眼皮底下跑了嗎?皇上怪罪下來,吃不了兜着走!裴登忽然閃出一個念頭,說不定李畋就混在隨便哪一家人裡頭,根本不用躲藏,只要人們不供出他來,外來的兵丁誰也認不出誰是李畋,也認不出誰是李盛和他的妻子和女兒呀!
裴登下令道;“除把守道路的兵士,其餘人等,將所有的七八歲到十五六歲的孩童,全部給我拿下,押到學堂門前的大院子裡來!”他想,只要將所有小孩子都抓來,李畋就有可能在裡面,小孩子只要一嚇,或者殺他幾個,他們就會乖乖地將李畋交出來!抓了李畋,自然會引出他的全家來。再說只要抓到了李畋,也就能向皇上交差了,不至於將自己的命也給丟了。
李盛一邊觀風,一邊迅速往屋後的山坡上爬。他要弄清楚妻子和女兒的真正下落。
李盛因爲心中着急,本來他是很隱蔽地往山坡上爬,往樹叢裡鑽。但他卻沒能想到,那些偵察的兵士,都是皇宮裡武林高手,鬼得很。他的行蹤其實早被他們掌握。已有三個軍士遠遠地跟蹤着他。由於山風颳着,鳥雀叫着,村子裡馬嘶狗吠,致使李盛也沒能發現自己正被跟蹤。
眼看快要接近那個事先約定的藏身的山洞了,李盛的心“怦怦”地狂跳起來!妻子和女兒是否已經安全地躲藏?是否沒來得及躲藏就被兵士抓走?她們現在是否還活着?
李盛忽然發現離洞口幾十步遠的一片草叢裡,有一攤鮮血!
他腦子裡嗡地一聲,全身的血液彷彿停止了流動。
難道妻子和女兒遇害了?
李盛全身顫抖着,無力地跪伏在地上,伸手醮着一點血,放在鼻子前聞聞,心中不由一陣輕鬆。原來這鮮血不是人血,而是狗血!難道是自己家的大黃狗死了?是兵士發現了這個山洞?
李盛正要站起來,到洞裡去看個究竟,感到脖子一邊發涼,一把劍正緊緊地擱在自己的脖子上。
一個低沉的聲音就響在耳邊:“不許動,一動我就砍了你的腦袋!”
憑着那把冷冷的劍緊貼着自己脖子的力度,李盛明瞭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士兵,他內功很足,只要自己稍稍動一動試圖有所舉動,脖子上的血管立即就會被切斷!
身後遠遠響起一陣腳步聲,兩個官兵一齊朝這裡趕來。
李盛眼前一陣發黑,一個意識在他腦中閃現:這一下全完了。自己死不足惜,可憐我妻子和女兒也難逃毒手,還有畋兒!天滅我李氏也!
整個山林一片黑暗。不知什麼時候,天空被濃密的烏雲籠罩,隱隱響起沉悶的雷聲。一場山雨就要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