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身邊的內侍於公公還留在京兆府旁院的籍堂歇息,他本是等華琬用完刑,就回宮向二皇子覆命的,這會聽到傳喚,暗罵京兆尹辦事不利。
於公公抖一抖青灰色常服,撐開肩膀往正堂行去,早得了二皇子明示,不論怎樣都不能輕易放過華匠師,是以其心下有一番萬全說詞。
羅坊主和辛蒼、辛蕪亦從凝光院趕來了,見華琬安然無恙地坐在板凳上,先鬆一口氣。
少府監徐司監聽到消息,緊跟了羅坊主身後進衙堂,前兒張貴妃和葉昭儀纔在他跟前誇華琬,怎今兒就觸怒了二皇子?六院匠師不論何人,只要與宮裡人扯上關係,就不省心。
今日之事可大可小,徐司監不知二皇子是出於何目的抓住華琬不放,若說是華琬一不小心出的錯處,報於他懲處便可,不該這般興師動衆。
在朝爲官,徐司監平日裡難免小心翼翼,左右逢源,但此事他與文思院想法多少有相似之處。
羅坊主向徐司監見禮,徐司監沒有像吳院使那樣直接置身事外,而是親自過來衙堂,就令羅坊主對徐司監多一分敬意了,要開口說話,徐司監朝她擺了擺手,“靜觀其變吧,你同華匠師交代幾句,一會京兆尹問話,華匠師也能有準備。”
“是。”羅坊主感激地應下,轉身朝被兩名衙役守着、正眼巴巴看她的華琬走去。
“阿琬,”羅坊主走到華琬身邊低聲道:“這事明審,怕是好不了。”
華琬心一沉,想詳細問,京兆尹卻坐在堂案前一拍驚堂木,不允羅坊主與華琬私語。
堂案左首處,京兆尹爲徐司監請了高背靠椅。
很快驚堂木三聲響,華琬惴惴地走到堂前,滿腦子裡都是曾經在桑家瓦肆裡看到的升堂審案的雜戲,有羅坊主、穆堂主他們在,華琬並不十分害怕,唯覺冤和委屈。
“官上六品不用跪。”
堂案旁的師爺高聲道,華琬蹲身謝過。
“華匠師你可知罪。”京兆尹沉聲道。
華琬搖搖頭,“下官何罪之有,還請何大人明示了。”
京兆尹朝於公公點頭示意,於公公立即將錦匣和金冠一股腦兒地丟在華琬跟前,冷笑道:“華匠師你仔細瞧了,金冠上蟠龍首身相斷,罪同巫蠱,咱家看你是心存惡念,要對殿下不利,爲保殿下週全,今兒京兆府審完,就該將你關入刑部大牢。”
安琚在旁聽的怒火中燒,欲上前狠揍那不男不女的,但被穆堂主攔下。
華琬沒有迴應,她已經看到了那道斬痕,眸光漸漸冷下來,斬痕凹口頗深,是有人故意爲之,華琬再用指肚劃過斬痕,下了三次刀,那人力氣並不很大,無法一次刻成。
辛蒼、辛蕪力氣大,華琬本就不認爲是兩姐妹所爲,現在更可以確定與她們無關了。
華琬放下金冠,開始檢查錦匣,一旁內侍又陰陽怪氣地說道:“得虧讓你們粘了泥封,否則咱家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咱家自凝光院取到錦匣後,知曉殿下惦記,馬不停蹄地趕往皇上賞於殿下的惠王府,那般長一段路,咱家僅用了小半時辰,若在座大人信不過咱家,還可將今日亦在惠王府的方三郎、鄭四郎、魏大郎皆請來問一問。”
“於公公稍安,此事與二皇子有關,本官豈有不信的道理。”京兆尹安撫了內侍,又朝華琬問道:“封泥到二皇子手中時完好無損,且有多位郎君作證,你還要如何狡辯了。”
六院匠師所用封泥皆爲特製,每一份銅錢大小,封錦匣之前,匠師必須在封泥的正反兩面蓋上自己印章,封泥粘上錦匣,背面的紅印會染入緞面,同時封泥風乾,第一位開匣人,唯有將封泥敲碎,才能開錦匣。
華琬在看染在錦匣上的紅印,北樑印章與新宋國的不同,辛蒼和辛蕪的印章藏得牢,她也未瞧見過,華琬喚了辛蒼上前辨認。
“華娘子,確實是我的。”紅印輪廓清晰乾淨,沒有任何水化或者重合的痕跡,辛蒼滿眼愧疚,難過地低聲道:“華娘子,對不起,要不要我給北樑皇子遞消息。”
華琬朝辛蒼安心地笑了笑,“不用爲了這點小事去攪擾北樑二皇子。”
其實華琬心裡是火燒火燎沒有底了,如今看來,金冠是在入錦匣前便被人動了手腳,而二皇子又不依不饒的。
“華匠師,你還有何話要說。”京兆尹看了穆堂主一眼,審到這份上,無人能詬病他了。
華琬垂首沉默半晌,“對於金頂冠在裝入錦匣前即有損之實,下官無可辯駁,但是下官仔細檢查了金冠上的斬痕,斬痕深刻,非無意劃上,是有人故意動的手腳,唯請大人寬限兩日,讓下官回凝光院查明真相,畢竟下官蒙冤事小,讓真正對二皇子有惡念的人逍遙法外才後患無窮了。”
“分明是你所爲,現在卻來狡辯,將你放回凝光院,你還不趁機跑了,”於公公捏起蘭花指,氣憤地說道:“二皇子本念在華匠師爲新宋國帶北樑匠師的份上,不欲將此事鬧大,只小懲大誡一番,可如今看來華匠師是要不知悔改負殿下美意了,這般品性怎配得上金匠師稱號,又怎配得上帶兩位北樑匠師。”
“配不配得上帶我們豈是你一閹人說了算!”辛蕪在後頭大聲喊道。
“你,你……”於公公被侮辱得臉通紅,又不敢罵北樑人。
還是羅坊主手快捂住了辛蕪的嘴,這纔沒繼續罵下去。
京兆尹連喊幾聲肅靜,看向徐司監,“徐大人,六院匠師本該由你們少府監先過問,可二皇子親自吩咐了,本官也推卻不得。”
徐司監自靠椅起身,朝京兆尹拱手,“本官知何大人苦心,只先才華匠師所言亦有理,旁的皆小事,重要的是二皇子安危,是以還是該查了,”說着徐司監又看向內侍,“於公公,本官可爲華匠師擔保,放華匠師回凝光院,兩日內查不出何人所爲,再將華匠師送往刑部不遲,若華匠師真跑了,本官願至皇上跟前,自摘官帽請罪。”
於公公仍舊哼哼唧唧不答應,“查可以,讓羅坊主查,但華匠師必須關牢裡,否則二皇子那沒法交代。”
有徐司監出面表態,羅坊主等人都你一言我一語地幫華琬說話。
京兆尹連連向內侍使眼色,有徐司監在他強硬不了,若內侍將二皇子請來,豈不容易。
那於公公早已獨木難支,氣得大嚷,“今兒不論怎樣,華匠師必須關牢裡!”
衙堂內一時僵持不下,忽聽見衙門外傳來內侍的尖聲通報:“雲嵐公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