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小郎送的,那可不能隨便拆開吃了,華琬疑惑地捧起糕點,左右瞧了半天也未見到落款或者字條之類,無奈下不知該如何處置。
小陶見華琬將糕點放回桌案,立即上前揭開了,還不忘振振有詞道:“不吃放着要壞的,不能浪費了。”說着小陶先遞一塊鮮蝦團餅與陶學錄,“嬸孃嚐嚐香麼。”
陶學錄接過餅提醒道:“華丫頭,是不是香料鋪子的小郎君送你的?”
“對哦。”華琬一臉恍然,不提她都忘了,算來她有許久未去看望過安琚,上次見安琚傷已恢復,她便放了心,這段時日事兒一多,她就未記起這事。
華琬到櫥格里翻出一塊香樟木雕,木雕上是一位推着板車、身着短衫捲了袖管的小販,板車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吃食,甚雪丸子、烤肉脯、旋餅、炸乳團、糖葫蘆等等,皆惟妙惟肖,端看了就覺得滑稽有趣。
木雕是華琬某日晚上閒來無事雕的,雕完後不期然地想起安琚,安琚沒受傷時,是走哪吃到哪的性子,遂琢磨了哪日將木雕送給安琚玩了。
帶上木雕,華琬同陶學錄和小陶打了聲招呼,便跑出置物房,追上送糕點的僕婦,喘了氣問道:“嬤嬤,那小郎還在工學堂外嗎?”
僕婦搖搖頭:“先纔在外頭晃悠了一會,這會不知道了。”
“謝謝嬤嬤。”華琬朝工學堂外跑去,臨出大門時,閽室的僕婦探身見是華琬,也不阻攔,如今華琬是置物房陶學錄的人,經常陪陶學錄出門,不能與學舍裡的學生一樣約束。
到了外頭,華琬四處張望,沒見着安琚,本以爲他回去了,遺憾地嘆一聲,轉身要回去,忽瞥見街角的乾果鋪子裡走出個熟悉身影。
原來安琚還在呢,只是走進鋪子去買吃食了,還沒瘦幾日,怕是又要胖回去了。
華琬跑到乾果鋪子外,一拍安琚肩膀:“安琚,糕點是你送來的嗎?”
安琚被嚇一跳,手忙腳亂地將才買的一大袋乾果往身後藏。
華琬掩嘴咯咯笑了兩聲,朝安琚擺手,“你別怕,我不會搶你乾果的,你帶回去慢慢吃。”
“纔沒有。”安琚彆扭地瞪華琬一眼,他不是怕果子被華琬搶了,華琬要吃,他整包送她了又如何?
“糕點是我爹讓送來的,本來昨兒中秋節便要送,忙不開,就拖到了今日。”
華琬禮貌地朝安琚欠身道謝,彎彎的眉眼精緻裡透了一股俏皮勁,“安琚,記得替我謝謝安掌櫃。”說罷華琬掏出木雕,“送你玩兒,不能吃,你別嫌棄。”
安琚呆呆地看着華琬端在手心的木雕,竟然忍不住嚥了咽口水,聽見華琬又在笑他了,惱恨的一擦嘴巴一跺腳,從華琬手中抓過木雕,轉身就跑,華琬在後頭喚了他三聲都不答應。
……
中秋節過後,天氣便一日比一日涼,接連降了五日霜後,京城裡的菊花全開了。
華琬裹了身素襖子,朝手上哈了幾下白氣,又拿着炭筆畫起花樣來,今兒已是初二十六日,華琬打算過一會向陶嬸孃告假,明日她要去城郊祁山祭拜爹孃,先才她接到閽室遞來的信,表哥李仲仁已經到了京城,仍安頓在木荊客棧。
祭拜要趕早,明日卯時李仲仁便會在工學堂外等她。
“嬸孃。”華琬看到陶學錄進來,趕忙迎了上去,低頭道:“嬸孃,明兒學生有事得請假。”
本以爲陶嬸孃會問爲什麼,不想陶嬸孃直接答應了,還將手中一隻蓋了藍底白花棉布的竹籃遞給她,“華丫頭,籃子裡是一壺清酒,三味包子,明日你一起帶去山上,是我對你爹孃的心意。”
“嬸孃,您……”華琬驚訝陶學錄如何會知曉,眼圈一紅,話便說不出來了。
“傻孩子,別哭,”陶學錄將華琬摟進懷裡,語重心長地說道:“丫頭,你爹孃在天上,一定希望你每日都能開開心心的,所以明兒到了山上,要堅強,不能哭哭啼啼的讓爹孃傷心,知道嗎?”
華琬懂事地點頭,揉了揉眼睛,“嗯,學生一定會好好的,讓爹孃在天上放心。”
“對,這樣才乖。”陶學錄輕輕拍撫華琬的後背,慢慢地平復華琬的心情。
小陶喜滋滋地推開隔門進來,看到華琬趴在陶學錄懷裡哭,傻傻的不敢動了,只乾巴巴地說道:“阿琬,你別哭,外頭冒出很多漂亮花,一起去看吧。”
陶學錄亦想起來:“是了,先才閽室送來許多剛開的菊花,擺在小庭院裡,那盆硃砂紅霜和玉翎最是稀罕,一會我們將午食端到竹亭裡,一邊賞花一邊享美味,華丫頭說可好?”
陶學錄想哄華琬開心,華琬還沒吭聲了,小陶先歡喜地一蹦三尺高,連連道好。
……
第二日,卯時的天空是擦黑一片,華琬悄悄地摸起身,穿上灰色小襖後,又披了一件工學堂發的,添了棉花的厚褂子。
收拾好紙錢、紙箔,還有昨兒陶學錄給的食籃和一朵黃色重瓣菊花。
菊花亦是陶學錄給她的,言此菊喚作黃香,放在爹孃墳頭,爹孃也會嗅到菊花的芳香。
華琬到了工學堂外,李仲仁正好從街頭朝此處行來,手中亦提了一盒用於祭拜的吃食。
“阿琬,我在隔壁街市僱了輛驢車,一會到了祁山下,還得爬好一會山,別太累了。”李仲仁攏了攏青布直綴外的小夾襖,深秋的涼風直往人脖領裡鑽,山上怕是會更冷。
“辛苦表哥了。”看到李仲仁面上的疲憊之色,華琬心下升起歉疚。
“哪裡,我理該去祭拜姑姑、姑父的,我們走吧。”李仲仁空着的手接過華琬食籃,帶了華琬趕往驢車的租賃點。
從京城州橋附近乘驢車到祁山要一個半時辰。
秋日京城的景緻與往日不同,許多鋪子外都擺着開得正盛的菊花,真真是‘我花開後百花殺……滿城盡帶黃金甲’的情景,可華琬卻因沉浸在思念和哀愁中,哪怕一陣陣花香漾在她鼻端,也沒有半點賞景的心情。
到了祁山腳下,李仲仁將驢車寄在一家茶棚裡,再領着華琬上山。
山道一路崎嶇向上,地上落滿了枯枝殘葉,林間偶爾響起幾聲嘶啞的鴉鳴。
“阿琬,會不會累,可要休息一會。”李仲仁回頭見華琬臉頰紅撲撲的,關切道。
華琬搖搖頭,“我沒事的,哥哥呢。”
說話聲音確實不喘,李仲仁安了心,“我也沒事,那我們繼續走吧,不遠了。”
巳時中刻,二人終於走到華琬爹孃的墓碑前。
華琬初以爲一年未來,爹孃的墓碑會滿是塵土,周圍亦生滿雜草的,怎料墓碑乾乾淨淨,四周漫說雜草了,連枯葉也沒有,顯然是有人剛打掃過。
最讓華琬吃驚的是,墳頭前還擺着一小壺清能見底的上好佳釀和時令的新鮮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