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得不能談錢,一談錢就傷感情了。
話說水太涼該崩潰了。
他辛辛苦苦可以說耗盡心血在長安跟李自成委屈求全,最終憑藉那張儀蘇秦之能,好不容易打動了這個魔頭,讓他同意放龍興天子還都……
一千五百萬石。
只要有四百萬石糧食和折價後剩餘七百萬兩銀子,在今年冬天到來前運到洛陽,那麼龍興天子就可以在南京過春節了。雖然他的幾個弟弟還得繼續留在長安當人質,但那個已經不重要了,誰都明白龍興天子是不會爲自己弟弟們交保護費的。可以說只要有這批糧食和銀子,楊慶的好日子就到頭了,朝中衆正就可以挺直腰桿做人了,同樣江南百姓也可以在這個惡魔的陰影中看到光明瞭。
然而……
誰會出這錢啊!
江南士紳要是這麼大方還不至於讓李自成進北京呢!
他們連稅都不愛交呢!
“忠勇侯,大明之後的田地制度爲何?”
湖廣系的代表,現在的戶部侍郎,張居正的孫子,原本歷史上拜瞿式耜爲師,並且和他老師一起在桂林衙門裡喝着酒等死的張同敞,緊跟着宋應星問道。
“不變!”
楊慶說道。
“官田還是官田,私田還是私田!”
他緊接着補充道。
他本來就沒準備直接拋出強制性的公田化,他要的是以時間,以皇莊步步侵蝕的方式,逐漸完成對地主的包圍。同時以工商業和對外殖民吸引他們轉移出土地,讓土地變成雞肋並逐步由國家收購,這樣通過幾十年時間一點點完成公田化。
賈似道式地直接下公田法是肯定不行的。
那個太過於激進了。
宋應星和張同敞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這就可以了,這就可以讓家鄉父老們滿意了,要是不用掏錢,湖廣江西士紳或許會跟着東林羣賢搖旗吶喊什麼的,可一談錢那就別扯淡了。這種投資風險可是很大,誰都明白就是龍興天子回來,鬥過楊慶的希望也很渺茫,到時候錢掏了,騎牆的資格沒有了,然後龍興天子和東林羣賢失敗了,那他們找誰哭去?楊慶只要不是繼續惦記士紳的田產,只是恢復原本的官田,那就湊合着過吧!畢竟這個傢伙搞經濟的本事強,那些地主雖然受到損失,但也不是沒法彌補,比如現在工礦業就日漸紅火,甚至湖廣都開始自己開鹽井了,沒有必要爲這種事情捲入鬥爭漩渦。
他們終究和東林羣賢不一樣。
東林羣賢是朝廷既得利益者,他們無法容忍科舉改革,因爲科舉改革會使他們被一步步擠出權力核心。
這是他們無法忍受的。
但湖廣江西籍官員在朝廷總共才幾個啊!別說朝廷了,就是地方上也絕大多數都江浙官員,當然,江西的也很多,明朝進士總數南直第一浙江第二江西第三。崇禎南渡後大量啓用南直和浙江籍舊臣,更加重了江浙官員比例,上一科因爲很多省份都沒有參加,湖廣剛剛經過戰亂損失,導致進士數量超過六成是這兩省。
這早已經讓其他各省產生自己是被江浙統治的感覺了。
至少湖廣福建雲貴是如此。
江西雖然搖啊搖,可到這種沒法搖的地步了,終究還是覺得倒向楊慶更靠譜,畢竟東林書院在無錫,他們終究只能算東林黨的一個附庸,之前以姜日廣的老資格,也不過才撈了一個侍郎。而六部除了袁繼咸和高弘圖以外其他四部尚書和絕大多數侍郎都是江浙的,袁繼鹹的工部尚書事實上還是被兩個江浙籍侍郎架空,這種事情上東林黨惡習不改,吃相還是和當年一樣難看。
相反東林黨倒下後,江西籍官員反而會得到崛起的機會……
老大老二都倒下了,那老三當然就要上位了。
就這樣楊慶輕鬆瓦解士紳同盟。
也不能說是他瓦解的,他自認還沒那麼大能量,他的手還沒法真正伸道這些地方的基層,瓦解聯盟的是那一千五百萬石。這種烏合起來的聯盟堅決不能談錢,一談錢就肯定要傷感情的,讓士紳們湊份子籌這筆鉅款迎皇帝,那不是開玩笑嗎?他爹時候想從我們手中收點稅我們都不答應,現在要我們掏錢撈他?
還是掏這麼多?
這不是純屬搞笑嗎?
趕緊散夥吧!
“牧齋公還是太天真啊!”
散會後楊慶端着酒杯一臉深沉地感慨着。
“你真不迎陛下?”
宋權試探着問道。
“迎,當然會迎的,只不過有些事情還沒辦完,等辦完了我會迎的,雨恭兄,你們放心,我不會對不起先帝的!”
楊慶說道。
宋權和高弘圖路振飛這些人交換了一下目光,然後點點頭也走了,他們這些以崇禎親信自居的,雖然別無選擇只能與楊慶結盟,但終究還是要保大明江山的。如果楊慶在這個問題上太出格,他們也一樣會反對,畢竟戶部和內庫一點銀子不出這是不對的。
當然,楊慶肯定會出錢的。
他能團結起自己這個集團,能夠讓那些北方籍舊臣都支持他,包括能讓黃得功,張名振,甚至鄭芝龍這些將領支持他,除了利益之外還有一個大義就是他是崇禎後代的保護者。哪怕這個後代只是一大一小倆公主,但公主監國,龍興天子在長安,這大明江山仍舊是崇禎後代的,沒有楊慶的保護那這大明江山就歸別人了,這也是當初王承恩這些人毫不猶豫地和他站在一起的原因。否則無論福王還是潞王繼位,那都不是崇禎之後啊,沒有他的保護,大明江山的確沒斷,但崇禎的繼承可就斷了,對於宋權這些舊臣來說,支持楊慶就是保證崇禎的繼承不斷。
這是一種君臣大義。
這是一種忠。
但楊慶要不迎龍興天子,那這些人支持他的大義也就沒了,這一點很重要……
其實他們就是自我催眠。
誰都明白這丫的不是什麼好東西。
但大家利益上是一個共同體,他們這些北方人客居南方,還能在南方籍大臣的侵蝕下,繼續維持着高官厚祿,就是因爲他們這個共同體裡面有一個掌控朝政的權臣。沒有這個權臣保護,他們早讓南方籍的大臣們踢到一邊了,無論高弘圖的戶部尚書還是宋權的直隸巡撫,哪一個都是南方大臣們眼饞的肥差,沒有楊慶的保護他們想佔據這些位置簡直就是笑話了。
所以他們需要催眠自己。
而這個大義可以讓他們心安理得地依附這個權臣。
哪怕他們知道其真面目。
不過楊慶還是會迎朱慈烺,好歹他也是定了婚的駙馬,還得等着朱慈烺來把坤興公主正式嫁給他,這可是龍興二年了,再有一年多他就可以正式迎娶公主了。既然自己老丈人已經沒有了,袁太妃等級太低,張嫣終究是個伯母,怎麼也得大舅哥來親自主持才行。
但現在還不行。
“你真準備掏這筆銀子?”
黎玉田湊過來小心翼翼地說。
“當然不是,不過我還是會解決這個問題,但不是現在,現在我們需要做的是先看熱鬧。”
楊慶說道。
“可直接不管不是更好?”
黎玉田說道。
現在楊慶的藉口就是戶部沒錢而內庫的錢給張嫣修宮了,這個藉口很充足,戶部的確沒錢了,倒不是說給四民代表了,四民代表才花幾個。戶部這種機構沒錢是正常,儘管去年幾乎沒打什麼仗,但給官員加的補貼尤其是各地基礎建設可都是花錢的。修骨幹道路,修橋,以南京爲核心建設通行塔的同時,能夠行駛四輪馬車的公路也在建設,還有建設那些水利設施,疏通內河航運,這些統統都是要花錢的,光江南水網那些淤塞的河道疏浚和那些危橋的維修就是一筆巨資。
楊慶的確沒心情打仗,但他現在可是正熱衷於基礎建設。
至於內庫的錢……
那個根本不可能動用,因爲那些金銀是帝國銀行的發鈔保證金,楊慶以自由兌換而發行紙幣,必須得有大量保證金。事實上他自己的和內庫的及那些黨羽的,一共在帝國銀行囤積了近超過千萬兩的黃金和白銀,而此時在外流通的紙幣也已經超過了五百萬元。
這東西是金融基礎,無論如何是都不能動用的。
那麼不管此事無疑最好了。
唯一的影響不過是有損楊慶本人的忠臣形象,但這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他的實力哪還需要在乎這個,更何況大明百姓對龍興天子有個屁的感情,倒是對忠勇侯感情深厚。他這時候無論做什麼,哪怕就是自己謀朝篡位,民間百姓絕大多數也會爲他而歡呼的,而軍方將領們絕大多數也同樣會支持的,就算將領有反對的,那些普通士兵也絕對支持他。最多士子們罵他,可即便他不謀朝篡位,士子們也一樣沒少罵他,所以根本不需要在意什麼形象這個東西。
“不,我會把他迎回來的,銀子我也有辦法解決,記住,有些事情終究需要做個了斷。”
楊慶說道。
黎玉田瞭然地點了點頭。
估計這種聰明人是想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