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楊慶可以置身事外,東林羣賢們等不了啊!
這還是希望渺茫啊!
南京帝國銀行總行十天的國債銷售總額爲三十萬兩,除了第三天最高單日達到五萬,其他四天沒有一天超過五萬的,尤其是第十天就才賣了一萬……
這明顯是涼了。
這還不如錦衣衛在南京周圍寺廟裡拷……
呃,募捐的多呢!
爲能夠早日迎接聖駕幸南京,南京周圍各寺踊躍捐款,最終十天捐出了六十萬兩,光大報恩寺一家就捐了五萬兩。並且還得到了太后親筆題寫的匾額一塊,激動的主持當天晚上就因爲腦溢血而圓寂,當然,這個就不能說是不幸了。
可也不能光指望大師們啊!
大師們覺悟再高,終究財力還是有限,關鍵還得靠國債,可這國債賣不出去怎麼辦?
“那我就沒辦法了!”
楊慶很坦誠地說。
“我原本以爲士紳們對陛下的忠心應該是足夠的,一千萬雖然多,但合江南士紳之力就不值一提了,一人購買一百兩,湊這一千萬也是輕而易舉的。再說這是國債,十年後就可以得到一百五十兩,雖然相比做生意利潤低點,但這個沒有風險啊!到時候不存在賠了的危險,可這樣居然還沒人買,那明顯就是我對江南士紳的忠誠度估計錯誤,這真是太遺憾了,他們爲什麼就不買呢?”
他接着說道。
張國維一臉的尷尬。
這的確太打臉了,話說他都有些怒其不爭了,之前捐款沒人捐還算情有可原,可現在這是國債,這是借錢都沒人借就過分了。
你們不是恨楊慶嗎?
你們不是一直想擺脫這傢伙嗎?
現在機會就擺面前了,可你們怎麼又萎了呢?不就是一千萬嗎?真像楊慶說的,一家掏一百兩,江南士紳就輕輕鬆鬆湊出這筆錢。而且這還是帶利息的借款,這是朝廷在向你們借錢,十年後加五成還你們的,這又不是說直接不還你們。你們信得過楊慶卻不信皇帝,話說那你們又恨這個傢伙幹什麼?你們又處心積慮想搞掉這個傢伙幹什麼?難道皇帝就那麼不值得你們信任,難道三百年天子在你們眼中信譽還不如一個剛崛起不過幾年的權臣?
“東陽公,先看看再說,南京士紳買的少,其他地方買得多不就可以了嗎?”
楊慶說道。
張國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這他瑪南京都沒人買,其他地方誰還會買?要想全國湊一千萬,南京或者說應天府至少得一百萬,這樣纔會有戲。大明能掏出錢來的,無非南京,揚州,蘇杭這三個最主要財富集中地,然後再加上如福州,南昌和武昌這些次一級的,但滿打滿算也就十個左右的財富圈。這些財富圈以外弄不到多少,而南京作爲其中最大的要是連一百萬都沒有,那就根本別指望湊一千萬了,五百萬都懸。
可是……
的確不能指望楊慶了。
楊慶的確兌現了承諾,現在的問題是士紳不給力啊!
“老朽先告辭了!”
他嘆了口氣說道。
他緊接着離開楊慶這裡,然後在錦衣衛暗探的監視下,直接去了浙江會館,很顯然找楊慶沒用那就只能找家鄉士紳們,想辦法讓他們掏出錢買國債。
話說張國維也算是忠臣了!
一邊是奸臣,一邊是守財奴,他真得爲大明也算心力交瘁了。
“東陽公,我們買國債可以,但既然楊慶可以提條件,那麼我們就同樣得提條件,這件事無論怎麼說其實都是湊錢給聖駕贖身。楊慶的確掏了錢,然後他提了要求,那麼接下來要我們掏錢,我們就一樣提要求,聖駕不答應他就回不來,聖駕不答應我們的一樣回不來!”
毛奇齡說道。
“你們也想學那些亂臣賊子?”
張國維怒道。
這一點其實他有思想準備,畢竟這個銷售額很不正常,但有思想準備和從這些原本被他視爲年輕一代才俊嘴裡說出來,帶給他的心理感受還是不一樣的。來之前他還自我催眠,告訴自己只是多心了,他們還都是大明的好臣子,他們不會和楊慶這樣的亂臣賊子一樣的。
然而……
“東陽公,亂臣賊子我們是肯定不當的,但這就跟做生意一樣,我們付出了總得有回報才行,誰家的銀子也不是大風颳來的,白白送出去那也未免太蠢了。”
黃宗羲笑着說道。
“你們的條件呢!”
張國維陰沉着臉說道。
“第一,必須由聖旨來明確這筆錢是誰借的,戶部不行,陛下欲反悔只需要把高弘圖抄家就行,必須是聖駕以聖旨相借,這是聖駕本人借的而不是戶部借的。第二,就算以後把楊慶抄家,帝國銀行也不能動,而且不能歸內庫,最多把楊慶這些人持有的股份歸入戶部。”
黃宗羲說道。
“這個沒問題,無需擔心,就算陛下還都,帝國銀行也肯定不會廢除的,至於陛下的聖旨,這個可以作爲規矩,以後所有國債都由陛下以聖旨來發行!”
張國維說道。
這個可以接受,說白了就是怕龍興天子回來賴賬,但這種賬是真不能賴的,至於帝國銀行這樣的好機構怎麼可能廢除,自從有了這家銀行,戶部幾乎就沒再受缺錢困擾過。萬壽宮地下的金銀本來就是內庫的,真要拿下楊慶肯定籍沒,但籍沒到內庫和籍沒到戶部不一樣,作爲文臣他是肯定希望籍沒到戶部的。說到底這樣的銀行不應該由某個人控制,哪怕皇帝控制也不行,必須得由朝廷的文官們控制才行,否則哪天皇帝缺錢狂印鈔票就麻煩了。
“第三,四民大會必須保留但改爲議會,仿效兩廣以土地定選舉權由士紳推選代表,但楊慶之前爲四民大會所要求之權力不變。”
黃宗羲說道。
“內閣還是陛下任命吧?”
張國維皺着眉頭說道。
實際上朱慈烺可以說最恨的就是這一條,之前錢謙益也是故意用這個來激怒他的,但現在還繼續要朱慈烺接受這一條那無疑就打臉了。用這一條來坐實楊慶是奸臣的,如今連忠臣也這樣要求,那豈不是和楊慶一樣了?
“陛下能答應楊慶,那麼爲何不能答應我們呢?”
毛奇齡說道。
張國維默然不語。
“第四,大都督府各部總長全部退出內閣,只保留大都督一人,組織部撤銷,將領任免重歸兵部,各地恢復總督軍務制度。第五首輔由議會提供候選人,然後交由陛下定奪,而閣臣由首輔推選候選人再交由陛下來定奪。第五,在各省省會設立省議會推選巡撫候選人由陛下定奪……”
黃宗羲侃侃而談。
“你們這是趁人之危,楊慶都沒你們這麼過分!”
張國維打斷他們怒斥道。
“東陽公,您別忘了,就算陛下回來,沒有各地士紳支持,他一樣還是什麼都做不了,我們花錢,我們冒着被楊慶抄家的危險,那麼總得要有所回報才行。”
黃宗羲說道。
“你們也不能如此貪得無厭,你們這樣與楊慶有何區別?”
張國維怒道。
“區別當然有,區別在於一個奸臣會篡位,而我們肯定不會,我們無論提多少要求,都是爲了能夠與陛下君臣天長地久下去!”
毛奇齡說道。
“東陽公,楊慶曾經有一句話說得很好,大明已經到了三千年未有之變局,不變是肯定不行了,祖宗之制必須得變,但如何變是最重要的。楊慶的變是爲了他一己之私,是爲了給他有朝一日謀篡佈局,而我們的變是爲了大明江山永固,是爲了衆正盈朝的太平盛世。陛下垂拱於上,羣賢治事於下,難道這不正是大同之世?”
黃宗羲說道。
張國維看着面前這副看似滿是真誠的面孔,然後又看了看四周,毛奇齡,呂留良,張履祥……
這全都年輕一代的才俊啊!
但他真沒想到這些人胃口這麼大。
楊慶僅僅是給皇帝套繩索,他們這是乾脆就想把皇帝變成一個純屬擺設的花瓶。按照楊慶的要求皇帝至少還有一點權力,按照他們這套皇帝直接什麼權力也沒有了。內閣大臣必須議會提名,地方官員必須地方議會提名,皇帝就是個蓋章機器,議會把事情決定了叫過皇帝蓋章就行。楊慶是一個人的篡位,他們這是一羣人的篡位,兩者沒有任何區別,如果說楊慶是奸臣,這些傢伙同樣是奸臣。
張國維是個很傳統的人。
他的確是東林黨,他的確想鬥倒楊慶,可他的原則仍舊是做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忠臣,這些人已經超出他容忍的底線了。
他根本不能接受。
接受這些東西並轉達給龍興天子對他來說簡直就是洗不去的污點。
他可是原本歷史上自殺的。
“老夫老了,卻沒想到老來失計親豺狼,你們好自爲之吧,老夫受大明三朝之恩,此生惟忠於朱氏,不想給你們做大明的掘墓者。”
張國維站起身冷笑着說。
說完他頗有些滄桑地轉身徑直離開。
“您的確老了,跟不上時代了!”
後面黃宗羲端着茶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