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木艇不但體積龐大,而且甚是沉重,南宮平費盡氣力,纔將所有東西全都運到洞口,洞口外便是萬丈汪洋,原來這裡另有一條通路,斜斜通下,直達海面。
等待他一切辦妥,早已精疲力竭,滿頭大汗。
諸神島主陰森森笑道:"做得好!現在你乖乖在洞口,不得妄動!"南宮平無可奈何,只得應了,在洞口等了半晌,只見那諸神島主肩上馱着龍布詩的身子,以竹杖點地而來,一面喝道:"將木艇推下海面,你自己後退三步!"南宮平奮力推下了木艇,只聽"嗖"地一聲,諸神島主已飛身上了木艇,喝道:"你也上來!"南宮平若不上去,他師傅卻已身在艇中,當下他只得咬緊牙關,躍上木艇,諸神島主竹杖一點,木艇便遠遠盪開。
他竹杖在水中輕輕划動幾下,便已離岸甚遠,海濤如山,船隻搖盪,諸神島主面上的神色,突地變得十分黯然,沉聲道:"拿起船上木槳,用力划船,老夫在這裡爲你掌穩了舵!"南宮平看了看他面上的神色,緩緩道:"我本不願留在此島,但你已花了數十年心血在此島上,如今捨得離開麼?"諸神島主冷冷道:"捨不得!"
南宮平心頭一喜,脫口道:"既然不捨,不如歸去!"諸神島主道:"雖然不捨,也要走的。"
南宮平又何嘗不想離開此島,他不捨的只是此刻還留在島上的朋友,當下只得暗歎一聲,划動木槳。只見那諸神之島,越來越小,到後來只剩下那棟黑色屋字的屋頂,到後來連屋頂也隱沒在海天深處。
諸神島主竹杖仍然不離龍布詩的咽喉,但眼簾深垂,彷彿已睡着了。
南宮平心頭一動,悄俏擡起掌中的木槳,當頭向諸神島主掄去!
哪知他手掌一動,諸神島主便已霍然張開眼來,南宮平奮力拋下木槳,大怒道:"你到底要將我師徒兩人怎樣?"諸神島主冷冷笑道:"我要你在一年之內,學會我的醫術,然後再以我移形之術,將我這兩條殘廢的腿治好!"南宮平怒道:"誰要學你那瘋狂的醫術!"
諸神島主道:"不學也得學,要知這本非請求,而是命令,你若不學,哼哼!你師傅的兩腿,也要終身和我一樣了!"南宮平驚問:"什麼!難道你……"
諸神島主道:"不錯,我早以絕重的手法,將他雙腿點爲殘廢,你若想要將他醫好,使得先學會我的醫術,先將我雙腿洽好。"南宮平大喝道:"我與你拼了!"方待奮身而起,只見諸神島主掌中竹杖一點,冷冷道:"你敢妄動一動麼?"南宮平黯然長嘆一聲,垂首坐了下去,道:"你……你爲何要這樣做法!……"諸神島主道:"只因老夫自己雖有移形換體之能,但自己卻無法替自己施行這移形換體之術。"南宮平道:"島上數十百人,你爲何偏偏選中了我?"諸神島主微笑一下,緩緩道:"這其中自有原因,但此刻卻不能告訴於你!"南宮平見到他面上的笑容甚是古怪,似乎在此事之中,又隱藏着一些秘密,一時之間,心間不覺大是疑惑,舉起雙槳,奮力向前劃去!
也不知劃了多遠,他只覺掌心發熱,心頭思緒卻漸漸平靜,不時思索着脫身之計。
夜已頗深,星光映入海面,這一葉孤舟,飄蕩在漆黑而遼闊的海面上,顯得是那麼寂寞而孤悽。
諸神島主仰視星羣,藉以辨別着方向,在這淒涼的海面上,他目中的瘋狂之色,也已漸漸變爲沉重的憂鬱,彷彿心中也藏着許多心事。
突地,海風漸勁,一陣狂風,吹來了一片烏雲,掩住了天畔的十數點星光。
諸神島主目光望處,面色大變,脫口呼道:"不好——"南宮平道:"怎樣了!"他實在不願再聽到這"不好"兩字!
諸神島主沉聲道:"剎那之間,暴風立至!"語聲未了,那片烏雲,已擴大了數十百倍,轉眼間竟將滿天星光,一起淹沒。
海風更勁,風中又夾雜了豆大的雨點,海浪也如山涌起,若換了普通的木船,立刻便是覆舟之禍。
諸神島主微一遲疑,隨手拍開了龍布詩的穴道,將他扶了起來,龍布詩吐出一口長氣。
南宮平大聲喚道:"師傅,你老人家無恙麼……"龍布詩目光四掃一眼,驚怒交集,厲聲道:"老夫怎地到了這裡?"諸神島主沉聲道:"此刻不是說話之時,此舟雖非凡木所制,但也禁不得這大的風浪,看這暴風來勢,卻彷彿是龍捲之風,你我只有施展千斤墜的身法,壓住此船!……"就在他說這幾句話的工夫,狂風暴雨,已漫天而來,四面的海浪,如山涌起,這小小一葉孤舟,便有如彈丸一般隨浪拋起。
南宮平等三人大喝一聲,同施內力,鎮壓着船隻,那驚濤駭浪,一個接着一個打上木艇,四下更是一片漆黑,南宮平更是滿身水溼,他尋着了一隻鐵捅,倒出艇中的海水,但海浪滔天,艇中海水,仍是有增無減!
情勢的危急驚險,使得他們三人已拋去彼此間的私仇與成見,同心合力,來與風浪搏鬥。
但這卻是一場艱苦已極的戰爭,只因風浪越來越大,這木舶雖非凡品,他們三人雖有一身卓絕的武功,但看來仍是凶多吉少。
海風呼嘯,再加以暴雨聲、海浪聲,混成一種驚心動魄的樂章,瀰漫了天地,比戰場上千軍萬馬的殺伐之聲,還要令人心悸。
諸神島主勉強睜開眼睛,大聲呼喊道:"龍布詩、南宮平,我將你兩人帶來海上,你兩人心裡可在怨我?"龍布詩、南宮平面色凝重,閉口不語。
諸神島主突然長嘆一聲,道:"人力到底難與天爭,我本想將這秘密一直隱藏下去,但此刻你我已是生死俄頃,隨時都有舟毀人亡之禍,我也等不及了!"龍布詩、南宮平心頭齊地一怔,同時脫口道:"什麼秘密?"諸神島主雙手緊抓住船檐,手扶着船身,大聲道:"你兩人可知道我是誰麼?"南宮平呆了一呆,真力一懈,海浪立刻將木艇凌空拋上。
龍布詩牙關緊咬,身子一沉,厲聲道:"你到底是誰?"諸神島主仰天大喊道:"南宮平,我便是你的伯父,龍布詩,我便是毀了你一生幸福的人!"南宮平心頭驀地一震,許多件橫直在心中的疑團,恍然而解!
難怪他對我與衆不同,難怪他一定要我傳習他的醫術!
他離家之時,殺了妻兒,心頭自是十分悲哀沉痛,數十年寂寞憂傷的日子,更使得他心裡的沉痛悲哀,變作了瘋狂,是以他纔會做出那種瘋狂殘酷之事!但是他又怎樣會毀去龍布詩一生的幸福?
一時之間,南宮平心頭亦不知是悲憤,是憐憫,是驚訝,抑或是憤怒!
只見龍布詩身子一震,面色大變,驚呼道:"你!你便是南宮永樂,你……你……你就是使得葉秋白恨我一生的——那青衫蒙面人!""諸神島主"南宮永樂拼命抵抗着狂風海浪,他心中的思潮,也正如狂風海浪一般,洶涌起伏。
他嘶聲說道:"不錯,南宮永樂便是那青衫蒙面人,四十餘年前,那時我初見葉秋白之面,便已深深愛上了她,竟忘了我已有了妻子,更忘了我即將要遠離人間,來忍受這愁煞人的孤獨寂寞。""但那時你和葉秋白在江湖中已有璧人之稱,我又妒又恨,便全心全意地去破壞你們。那些江湖中人,自然不會有人猜出是我做的,只因江湖中誰也不知道南宮世家的大公子會有一身驚人的武功。"你與葉秋白反目成仇之時,也正是我離家遠赴海外之時,我內心愁苦,不可發泄,決心與人間完全隔離,便狠心殺了妻兒。"一陣狂風颳過,他最後這句話便與震耳的海濤聲一起發出。南宮平只覺一陣寒意,直上心頭。龍布詩恨聲道:"你雖隔絕了人間,卻害得我好苦!"新仇舊恨一起涌上心頭,便要舉掌擊去!
南宮永樂大喝道:"且慢,你縱要動手,等我把話說完了不遲!"他臉上一片水溼,亦不知是海浪抑或是淚珠,嘶聲接口道:"但我到了島上,卻仍無法忘記人間之事,更無法忘記你們。日子過得越久,往事卻更鮮明,葉秋白在我腦海中的印象,更令我永生難以忘卻。"龍布詩厲叱一聲,南宮永樂道:"幸好南宮世家中人,世世代代俱是諸神島主……"南宮平心頭一震,忍不住截口道:"你……你說什麼?"南宮永樂道:"這諸神之島,本是南宮世家所創,我南宮世家每代長子前來,便是要接傳島主之位,這始終是武林中最大的秘密,是以連你都不知道。你初來時我說另有任務給你,便是要待我百年之後,令你傳我之位,你於今可知道了麼?"這許多大大的驚駭,已使得南宮平心頭變得麻麻木木,只覺眼前一片茫然,什麼也看不到了!
龍布詩淒厲地狂笑一聲,道:"你接了島主之位,仍不放過我們,又令人到中原武林,來尋訪我們的蹤跡,終於在華山之巔尋着了我們,乘我心神慌亂之間,立下毒手,點了我的穴道,將我送到此間,苦苦折磨……"南宮水樂道:"我何時苦苦折磨過你,你撒下那彌天大謊,說要在風露中提取食物,我也裝作信了。我要你來,只是……只是……唉!只是不願你在中原和葉秋白終日相見,我卻孤獨寂寞地生活在這小島上,看不到她的影子!"龍布詩厲喝一聲:"我且問你,你將葉秋白藏到哪裡去了?"南宮永樂木然呆了半晌,緩緩道:"葉秋白……她……她已墮下華山之巔,連屍骨都無法尋覓,我受了刺激之後,纔會大失常態……"海濤風雨,使得他語聲斷續不清。
龍布詩大喝道:"你說什麼?"
南宮永樂嘶聲道:"她已死了!"
龍布詩身子一震,喃喃道:"死了……真的死了……"突地厲吼一聲,手掌一撐船舷,和身撲了上去,一掌拍向南宮永樂頭頂。
南宮永樂一把接過了他的手掌,慘然狂笑道:"好好,你我數十年的仇恨,今日解決了也好!"只聽一陣砰砰之聲,兩人已換了七掌。
木艇一失平衡之勢,立刻隨浪拋起,海浪如山壓下,船上的包裹,俱都躍落到了海中。
南宮乎雙手緊抓船舷,嘶聲呼道:"師傅!……伯父,住手……住手!……"但這兩個老人,哪裡還聽得到他的呼聲,兩人雙腿俱都不能動彈,四掌卻糾纏在一起,目光之中,更充滿了火焰般的光芒。
南宮平又驚又怖,心胸欲裂,他既不能幫他師傅去殺死伯父,亦不能幫他伯父殺死師傅,海面狂風暴雨,他當真是呼地不應呼天不靈。
突聽龍布詩、南宮永樂齊地大喝一聲,接着,一個海浪拋起!
木艇一側,南宮平一聲驚呼尚未出口,便已落入海中!
接連幾個海浪打來,打得他再也不能掙扎,心中慘然一嘆:"別了"!許多親人的身影,一起在他腦海中閃過,他人已沉人海水,半昏半醒之間,只覺掌上觸着一物,他也不分辨那是什麼,下意識地反手一把抓住,便再也不肯放鬆!
一片驕陽,映得海面上閃動着千萬條黃金色的光芒,陣陣海風吹得海岸上千百株椰樹婆姿作響。
一片黃金色的沙灘上,本來渺無人跡,但此刻那無情的海浪,競突然多情地送上了一條軀體。只見這軀體牙關緊咬,雙目緊閉,也不知是生是死,他頷下雖然生滿了短鬚,但眉目間卻仍甚是年少。他雙掌緊緊抓着一隻木箱,十指都已嵌入木裡。
驕陽越升越高,酷熱的陽光,筆直照在這少年的眼簾上。
他緩緩睜開眼簾,陽光刺目,他想擡手去遮蓋陽光,但是他手指嵌在木箱裡,一時間竟掙脫不開。
他掙扎着坐起身於,吐出幾口慘碧的海水,站了起來,環目四望一眼,面上仍是一片空白,只因已經過一次大的驚駭與刺激。
他,南宮平,又一次逃脫了死神的掌握,但是他已是精疲力竭,心如死灰,在這無人的荒島上,還能有幾分生機?
他掙扎着站了起來,極力不去回憶往事,他不敢去判斷他師傅以及他怕父的生死,他更不敢猜測自己以後的生命會如何發展,只因命運似已註定了他要在一個無人的荒島上做一個孤寂的野人,直到老死。生命中絢爛的色彩,在他說來,似乎都已成了過去,此後有的只是一連串灰色黯淡的日子。
他不耐陽光,走向樹蔭,數十株椰樹之後,有一個小小的山坡,山坡上是一片濃密的綠林。
南宮平踉嗆而行,椰樹林後沙灘已盡,那乾燥的黃泥地上,濃密的樹林邊,赫然競有一隻長約三尺的奇形足印!
在這無人的荒島上,競有如此巨大的腳印,南宮平心頭一懍,凝目望去,只見那足印只有三隻尖尖的足趾,彷彿烏爪,但足掌長方,腳跟渾圓,卻又宛如人類,他忍不住急步掠去,想到那足印邊,看個仔細。
哪知他腳步尚未站穩,泥地突地向下陷落,原來這足印邊,竟有一個丈餘方圓的陷阱,他雙足踏空,心頭大諒,雙臂一震,手掌搭住了陷阱的邊緣,身軀直躍而上。
他不敢再在附近落足,猛提一口真氣,"嗖"地竄人了樹林,突覺足下一絆,兩條樹枝,驀地臼地上彈了起來,他真力方竭,這樹枝又甚是強韌,他身不由己,直被彈起一丈開外!
大驚之下,他奮身一轉,想落足到下面的一株巨樹之上。
哪知他身形還未掠上,這株巨樹濃密的木葉中,突地又射出一支木箭,原來左面樹枝一彈,立刻震動了右面樹上的一條柔枝,這條柔枝輕輕一掃,便掃在旁邊一張以樹枝爲背、巨藤爲弦的木弓的弓弦上,弓弦一響,木箭射出!
南宮平連遭驚險,連次縱身,氣力實已不濟,勉強躲過了這支木箭,斜斜落了下來,哪知他腳尖一點,便知道地上又是一個陷阱,他縱然用盡全力,也無力再次躍上,一聲"不好"還未說出,他身形便已筆直落下了三尺,"噗通"一聲,落入水中,原來這陷阱不但極深極闊,而且阱底還積着深約七尺的海水,縱是輕功高手,只要落入這陷阱之中,一時半刻之間,也無法能脫身而出。
那支射出的木箭,去勢未絕,"砰"地一聲,射在一塊木板上,這木板向前一震,撞上了另一塊木板的下端,第二塊木板,便立刻向前倒了下來,"砰"然一聲大震,重重地落到地上,竟是一面蓋子,恰巧將陷阱蓋得嚴絲合縫。
南宮平全身都已被海水淹沒,勉強墊起足尖,頭面才能露出,木板一蓋,陷阱中便已成了漆黑一片。他心中驚疑交集,悚然忖道:"想不到這荒島上競有人類,看這陷阱機關重重,建造得如此精妙,顯然不是用來捕捉野獸,而是用來對付身具一流輕功的武林高手,他不但將一切機關,都造得天衣無縫,而且對來人身形起落的位置,都計算得清清楚楚,難道這陷阱便是用來對付我的,但又有誰知道我會到這荒島上來,若非對付我的,這陷阱怎能製作得如此精確?""要知他輕功若是再強幾分,他便不會落人這陷阱裡,他輕功若是再弱幾分,縱然早就入伏,卻也不會落入這個陷阱之中。"他再也猜不出製作這陷阱之人究竟是誰,更猜不出這陷阱究竟是爲了對付何人而制,一時之間,他心頭便不禁充滿了猜疑和恐怖,神秘的暗中敵人,永遠比世上任何強敵都要可怖。
突聽一聲刺耳的笑聲傳來,笑聲尖銳,有如鳥啼,笑聲中既是得意,又充滿着怨氣!
原來那木板"砰"然一聲大震,傳人濃林,濃林中一株巨樹上,一間木板搭起的、有如鳥巢般的陋屋中,立刻如飛掠出一條人影。
只見這人影長髮披肩,競是個女子,但身上卻只圍着幾片枯藤樹葉結成的葉裙。
她滿身的肌膚,已被烈日的得漆黑而乾枯,十隻手指,有如鳥爪一樣,面上更是瘠黃乾枯,顴骨高聳,只有一雙眼睛,明亮而渾圓,但也發散着野獸般飢餓的光芒,令人見了,心頭忍不住要生出一陣悚慄的寒意。
她瘋狂地得意狂笑着,"咯咯"笑道:"今日你總該知道老孃的手段了……"她身形飛躍雖急,卻極是小心仔細,彷彿這濃林之中,到處都佈置着惡毒的機關埋伏,直到她躍上了那陷阱的木蓋上,她方自肆無忌憚的手舞足蹈起來,"咯咯"怪笑着道,"老孃的手段如何,早叫你乖乖聽命於我,我還可饒你一命,此刻我卻要等你精疲力竭,再將你一塊塊烤來吃了。"南宮平聽着這瘋狂的笑聲,狠毒的語聲,心頭只覺暗暗發冷,朗聲大喝道:"上面是什麼人?爲何要對我出此惡計?"語聲方起,那身披樹葉的長髮怪異女子,笑聲便突地停頓,那枯瘠黑瘦的面容,彷彿突然被人打了一記,奇形地扭曲了起來!
她的亮的雙目,也立刻泛出了驚駭詫異的光彩,突然跳了起來,厲聲道:"你不是……你不是,你是什麼人?"語聲中的得意,倏然一掃而空,剩下的只有憤怒、懷恨、怨毒!
南宮平心頭一鬆,知道自己並不是此人陷害的對象,但聽了她的語聲,心頭又不覺一寒,只聽"嗖"地一聲,陷阱的方蓋霍然掀了開來,一個醜怪得難以形容的長髮女子,立在陷阱邊,戳指大罵道:"混帳,賤人,死囚……"世上所有惡毒的罵人名詞,一連串自她口中罵了出來,南宮平大怒道:"我與你素不相識……"那醜怪女子根本不聽他的話,仍是惡罵道:"我花了無數心血,費了許多時間,算好了那賤人的身法,做出這陷阱,如今卻被你這死囚毀了,我要吃你的肉,剝你的皮……"罵聲一頓,突又狂笑起來。
南宮平又驚又怒,只見她狂笑了半晌,戟指道:"原來是你,原來是你……這陷阱捉住了你,也算沒有白費我心血。"南宮平心頭一怔,不知道醜惡的女子,競會認得自己?
只聽那醜惡女子笑聲一頓,嘶聲道:"南宮平,你還認得我麼?"南宮平凝目望去,凝注着那一雙惡毒的眼睛,心頭突地一動,大駭道:"你……還未死?你……你可是得意夫人?"醜惡女子放聲狂笑道:"不錯!我還未死,我就是得意夫人!我雖然被你們放逐在海上,但老孃卻是渴不死,餓不死的!"南宮平看着她的樣子,不禁木然愕住,再也說不出話來!
原來得意夫人在海上飄流了許久,白天被烈日的炙,夜晚受風霜之苦,早已被折磨得失了人形,與她一起被逐的男人,武功既不如她,心計更不如她狠毒,竟被她一個個殺來吃了!
她便仗着這些人的鮮血,掙扎了數十日,到後來飄流到這島上,纔算撿回一條性命。在島上的日子,也充滿了困苦驚險,到了冬天,更是悽慘,她又幾乎被凍死、餓死!
這些日子的折磨,不但使得她完全變了原形,甚至使得她的聲音都改變了,只有那一雙眼睛,卻仍和以前一樣,只是更添加了不知多少怨毒和憤恨!
若不是這一雙眼睛,南宮平便再也認不得這形容醜惡枯瘦、聲音嘶啞粗糲、有如鳩形夜叉一般的女子,便是那徐娘半老、風韻猶存,聲音更甜如蜜糖,能以姿色風情誘人的一代妖姬得意夫人!
當下,南宮平只有暗歎一聲,閉口不語。
得意夫人"咯咯"笑道:"你怎地不說話了?"
南宮平昂然道:"既落你手,任憑處置!"
得意夫人道:"你可是要我殺你?"
南宮平道:"越快越好!"
得意夫人大笑道:"你要我殺你,我卻捨不得殺你哩!"笑聲不住,緩緩低下頭來,一面接道:"你如今已成了活寶,我怎麼捨得殺你,等你完全沒有力氣,我就會好好請你上來!"南宮平又驚又怒,忖道:"這女人兇淫惡毒,我如今卻已精疲力竭,若是落入她手被她侮辱,不如死了倒落得乾淨!"一念到此,他再不遲疑,擡起手掌,便待往自己天靈死穴拍下!
突聽得意夫人"咯咯"笑道:"你可是想自殺麼?"南宮平手掌一頓,得意夫人已白接道:"你可知道在這島上,除我之外,還有誰在這裡?"南宮平心頭一動,脫口道:"誰?得意夫人大笑道:"你再也想不到的,梅吟雪也在這裡!"南宮平驀地一驚,手掌立刻垂了下來,仰面大喝道:"她怎會在這裡?"得意夫人道:"她乘了一艘破船,飄飄蕩蕩地到了這裡,那艘船擱淺在島那邊的岩石上,船也破了,走不得了,她使只得上了岸來,那時我還不知道她就是害我的人,她也認不出我是誰了!但是……"原來那日梅吟雪負氣離島登船,立刻揚帆而駛,她雖然識得航海之術,怎奈孤身一人,又怎能駕駛那艘特大的海船。
海天茫茫,她在海上漂流了許久,到後來竟也迷失了航線,"諸神島"的人爲她留在船上的一些清水和糧食,也告斷絕!
餓還罷了,渴卻難受,爲飢渴所昔的梅吟雪,就感到失去了神智!
暈迷之中,她只覺船身一震,竟擱淺了,那艘船船底本有裂口,經此一撞,船身便漸漸傾斜,只是爲海底岩石所阻,是以尚未沉沒。
荒島上的得意夫人,見到船來,本來大喜,當下到了船上,才發現這艘海船,便是風漫天、南宮平所乘的那艘,而船上卻只剩下了一個孤身的女子。她又驚又奇,又有些畏懼,只是孤島上實在寂寞,有人作伴總是好的,當下便救醒了梅吟雪。
她形狀大變,梅吟雪神智猶未清醒,自然認不出她便是得意夫人,但得意夫人卻已斷定她與風漫天、南宮平必有關係,心念數轉,便試探着問道:"南宮平是你的什麼人?"梅吟雪怔了一怔,詫道:"你……你怎會知道我認得他的?得意夫人微微一笑,道:"你昏迷之中,總是不住在呼喚他的名字。"梅吟雪悽然一笑,道:"他便是我的丈夫!"
得意夫人心中大奇,但表面卻不動神色,淡淡地問道:"他此刻在哪裡,怎會讓你孤身一人漂流在海上?"梅吟雪雖然覺得面前這女子甚是醜惡怪異,但卻對這女子甚是感激,是以全無防範之心,當下便想簡單他說出自己的遭遇,哪知她滿腔幽怨,一經敘說,便不可抑止,竟流着眼淚將心事全都說了出來。
得意夫人面上越發不動神色,徐徐道:"你一個女子,怎會混到那艘全是男人的船上去的?"梅吟雪黯然笑道:"我爲了要在暗中保護他,是以不惜易容爲……"得意夫人冷冷截口道:"易容成一個又髒又醜的癩子,是麼?"梅吟雪心頭一震,大驚道:"你!……你怎會知道的?"得意夫人大笑道:"我自然知道!"
梅吟雪駭然道:"難道你……你就是那得意夫人?……"語聲未了,得意夫人已出指點中了她的穴道,得意地狂笑道:"天叫你送上門來,讓我報仇,但是你儘管放心,我絕不會立刻殺死你,我要讓你陪着我,受盡折磨之苦,我要日日夜夜地折磨你,教你也嚐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她語聲中滿是怨毒,將這段往事說到這裡,南宮平已聽得滿心驚駭,滿頭冷汗,嘶聲道:"她現在哪裡?你已將她折磨成什麼樣子了?"得意夫人冷笑一聲,接着道:"她現在成了什麼樣子,你一看就知道了,我將她恨之刺骨,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讓她受盡活罪,但是……"原來那日得意夫人將梅吟雪帶回島上,點了梅吟雪的氣血交流之處,然後縛在樹上,讓她不能以真力掙斷山藤,但卻能感覺出痛苦。
她想盡各種方法,去折磨凌辱梅吟雪,卻又不讓梅吟雪死。
她將梅吟雪縛在烈日之下,面前放了一鉢清水,然後躲在暗中,來欣賞梅吟雪掙扎着去取清水,而又伸手不及時那種絕望的痛苦,烈日的的炙,使得梅吟雪神智又似乎暈迷了,得意夫人大是得意,哪知梅吟雪早已發現得意夫人的藏身之處。
她眼簾掙開一線,目光一掃,更做着暈迷昏亂的模樣,突地大聲囈語道:"不!不!隨便你怎麼折磨我,我也不告訴你,讓你得意……"然後昏昏亂亂的,又說了一些狂囈。
得意夫人心中一動,立刻給她灌下幾口清水,大聲道:"你有什麼事藏在心裡,不肯告訴我?"梅吟雪故作茫然道:"沒有什麼!"
得意夫人笑道:"哼哼!你心裡有什麼事,還瞞得過老奴麼?老實告訴你,你暈迷之中已將心事全都說出來了。"梅吟雪惶然失色,道:"你!……你!…我絕對不能告訴你。"得意夫人厲聲道:"你若不說出來,我更加十倍的折磨你。"梅吟雪道:"我落在你手裡,早已不想活了,多受些折磨,少受些折磨,還不是一樣的!"得意夫人徵了一怔,大聲道:"好,你說出我也不聽了!"當下她果然更加殘忍地去折磨梅吟雪,梅吟雪咬緊牙關,死也不肯說出,得意夫人一人在島上,終日胡思亂想,越想越是心癢難抓,實在想聽一聽梅吟雪到底有什麼事,不肯說出口來。
聽到這裡,南宮平爲梅吟雪所受的折磨,心裡好像插了無數根尖針般痛苦,嘶聲道:"她可曾說出了麼?你後來對她怎麼樣了?"得意夫人冷哼一聲,閉口不語!
南宮平大駭道:"你將她殺死了麼?"
得意夫人冷冷道:"沒有!"
南宮平大聲道:"帶我去見她,帶我去見她……"得意夫人道:"哪有這般容易!"
南宮平黯然道:"只要你帶我去見她,無論叫我做什麼,我部願意。"得意夫人目光一轉,道:"真的麼?"
南宮平道:"你若不信,我可以發誓!"
得意夫人拋下一條枯藤,冷冷道:"把繩子系在腰上!"南宮平立刻做了,得意夫人一把將他提了起來,隨手點住了他的穴道,將他帶到濃林深處,道:"你以前的武功比此刻相差千里,想必是你在諸神島上,學到了一些武功秘訣…"不等她話說完,南宮平已截口道:"我告訴你!"當下將一本南海劍訣,從頭到尾,背了出來,得意夫人果非常人,聽了數次,便已瞭然,大喜道:"想不到南海劍派,競有如此精深絕奧的劍法訣要!"南宮平道:"我己說出,你可帶我去見她了!"得意夫人哈哈笑道:"帶你去見她?不錯,我是要帶你見她,但是……"原來那日得意夫人想來想去,疑團難解,只得走到梅吟雪面前,低聲下氣他說道:"我雖然對你不好,但畢竟是你的救命恩人,是麼?你有什麼話,告訴我以後,我會對你好些。"梅吟雪心頭暗喜,口中卻冷冷地道:"你要我說出也不難,但我說出之後,你卻要放開我!"得意夫人亦是心頭暗喜,忖道:"你只要說出來,我不折磨得你更慘纔怪!"口中卻極其溫柔他說道:"在這無人的荒島上,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只要你說出來,我放了你!"梅吟雪故意嘆了口氣,道:"你話說得雖好,但是我卻不信,除非……!"暗中忖道:"此人要上鉤了!"得意夫人急忙道:"除非怎樣?"心中忖道:"她若要我先放了她,就顯見得根本沒有什麼秘密,只是故意玩個花樣,要我上鉤,哼哼!我是數十年的老滑頭了,難道還會上你的當麼?"但梅吟雪只是徐徐地道:"除非你能發一個很重很重的誓,我纔信得過你!"得意夫人大喜忖道:"到底是個沒見識的丫頭,老孃平生髮誓,不知發過多少次了,簡直有如吃白菜一般,還怕什麼!"當下故意遲疑了半晌,才嘆口氣道:"我平生說話,說過就算,從來沒有發過誓賭過咒,但是……唉!這次就依你。"梅吟雪暗中大罵:"放屁,你若沒發過誓,太陽就要從西邊出了!"面上卻作出十分相信的樣子。
只見得意夫人果然跪了下去,發誓道:"我若失言了,就叫……就叫樹枝將我戳死,螞蟻將我屍首吃掉。"梅吟雪冷笑暗忖道:"好一個牙疼咒。"
要知這兩人俱是千靈百巧、心計極深的女子,面上雖然都是一本正經,肚裡卻都在弄鬼,你要騙我,我要騙你,也不知誰能將誰騙倒。
兩人目光對望了一眼,梅吟雪長嘆道:"你既然發下這樣的重誓,我就告訴你,這個島雖然荒涼,但將來有船隻通過,那時你就可回到中原,絕不會老死在這荒島上了……"得意夫人大怒道:"你要說的,就是這句話麼?梅吟雪微微一笑,道:"但是你已變成這種模樣,回到中原後,武林中人還會稱你得意夫人麼,只怕要喚你作夜叉夫人了!"得意夫人大罵道:"你再說一句,我就將你臉上的皮撕下來。"梅吟雪故意長嘆道:"你不要我說了麼?唉……可惜……我只得不說了!"得意夫人怔了一怔,展顏笑道:"好妹子,快說出來,你這樣漂亮的面孔,姐姐我連摸都捨不得摸的,怎麼會撕下來!"梅吟雪暗中大罵,口中笑道:"好姐姐,我渴死了,要喝水。"得意夫人暗中罵得更兇,口中卻也笑道:"好妹子,姐姐來替你拿!"一路駕不絕口,爲梅吟雪拿來了一鉢清水,兩人口裡姐姐妹妹,叫得越來越是親熱,暗中卻將對方祖宗八代都罵了出來。
梅吟雪喝了水,道:"好姐姐,你猜我多少歲了?"得意夫人道:"這個……十六七歲吧。"她爲了要討梅吟雪的歡心,故意又少說了幾歲。
梅吟雪笑道:"你大概還不知道,我就是梅吟雪。"得意夫人失聲道:"呀,原來你就是孔雀妃子。"暗中罵道:"難怪這小狐狸這般狡猾,原來她竟是梅吟雪!"要知梅吟雪成名甚早,是以得意夫人自然也知道她的名字。
梅吟雪道:"我出道江湖,已有二十年了,如今算來,已是四十多歲的女人了。"她自己另有打算,是以又多說了幾歲。
得意夫人呆了一呆,目光凝注了半晌,徐徐道:"看不出來……看不出來……"心念一動,突地大聲道:"你難道學會了駐顏延年的內功?"梅吟雪笑道:"我若不會那種內功,如今還會是這個樣子麼?"得意夫人大喜道:"好妹子,快教給我,我想了好多年了!"要知她雖是徐娘風姿,看來並沒有她真實年紀那般蒼老,其實只不過是平日攝生有道,保養得好,日日蛋清洗臉,珍珠粉沖茶,卻不會那種武林中最秘密神奇的內功。愛美本爲女子天性,何況她這種女子,更何況她如今已變成這般模樣。
梅吟雪道:"像姐姐你這樣的天資,這樣的武功根基,只要勤練這種內功一兩年,不但立刻就會還你本來顏色,而且還可永駐青春。"得意夫人更是聽得意動神馳,連聲道:"好妹子,快說,快說……"梅吟雪道:"我說出來,你一定放我。"
得意夫人暗忖道:"我這獨門點穴,無人能解,何況這荒島上根本無人,我即使解開她的山藤,她周身無力,連只雞都拿不動了,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不如落得大方些,讓她好放心地將秘訣告訴我。"她卻不知道梅吟雪被龍布詩以那般厲害的手法,廢去了全身動力,還能自己恢復過來,何況她此刻只不過是閉住了梅吟雪的氣血,當下自以爲得計,含笑道:"好妹子,你若不信,姐姐先解開你身上的束縛,讓你可以舒服些。"梅吟雪笑道:"姐姐,你真好。"
得意夫人暗罵道:"小狐狸,過一陣你就要罵我了。"面上滿堆笑容,解開了梅吟雪身上的縛帶,只留下兩道山藤,縛在梅吟雪足上。
梅吟雪又笑着謝了,道:"姐姐,你好生聽着。"竟真的將那駐顏內功的訣要,緩緩的誦了出來,而且字字都不虛假,只因她知道她的對手不是等閒之輩,若是假的,決騙不到她。
得意夫人全心全意,凝神聆聽,一面心中參詳,一面忖道:"果然不是假的。"只是那秘訣內容精奧,字句艱深,得意夫人思索研究了許久,含笑嘆着氣道:"好妹子,這秘訣太深奧了,一時我還弄不懂,你素性好人做到底,把練功的方法也教給我吧。"梅吟雪笑道:"這秘訣我早年就已得到,但直到許多年後,我被人關在一個棺材裡,什麼事也不想,苦苦研究了半年,纔算弄通,但一通之後,就很容易,你看,三花聚頂,五氣朝元,這些內功的入門之術,你自然是知道的。"得意夫人彷彿等不及似的,立刻盤坐了起來,道:"還有呢?"梅吟雪道:"先將真氣運行一週,然後聚至丹田……"得意夫人果然照着做了一遍。
梅吟雪道:"內功本是修練內五行之術,如今要將它練到面目之外,就要……"她一連串說了許多練功的方法,當真字字句句俱非凡響。
得意夫人還怕她陷害自己,暗中又研究許久,看來看去,那其中實在沒有蹊蹺,便照着做了。
過了許久,梅吟雪道:"此刻你是否覺得清氣已漸漸升上顏面?"得意夫人點了點頭,梅吟雪道:"那麼你已將真氣運到大陰太陽裡經肝膽脈下了,等到你真氣由厥陰肝經下降到肝經下血海,然後經心經直下重樓,再由足厥陰經回到鳩尾下一寸的返魂穴時,你就可以完全確定我說的沒有錯了,你就該放了我了。"得意夫人暗中罵道:"放你去死。"
她一心一意地運氣行功,口裡雖沒有說話,但還是微微點了點頭。
梅吟雪凝目而望,又過了許久,突地見她面色大變,額上漸漸沁出了汗珠,渾身突地顫抖起來,顫聲道:"你……你好!"原來她真氣一下,便突地岔往別處,雙腿立刻變成木石般毫無知覺。
梅吟雪倏然放聲大笑起來,立刻掙開了腳上的山藤,退後一丈多遠,嘻嘻笑道:"你現在舒服了麼?"得意夫人怒罵道:"你……你敢騙我!傅吟雪大笑道:"我不騙你騙誰,老實告訴你,這行功之法本是我自己上過當的,我已爲它吃了一年多的苦,否則又怎能騙得到你。"得意夫人滿懷憤恨,緊握雙掌,突地發覺自己下半身雖已但木,但雙掌卻仍可使力,心念一轉,長嘆道:"我既然已被你騙到了,只能怪我自己,我絕不怪你,只要你不殺我,我也不希望你告訴我復原的方法,快過來,讓我爲你解開穴道。"梅吟雪道:"謝謝你。"向前走了一步,得意夫人方自大喜。
她卻已停住腳步,搖頭道:"不行,不行,我現在全身還沒有力氣,若是走得近了,你就要一掌將我打死了。"得意夫人柔聲道:"事已至此,我爲什麼還要害你,妹子,你放心好了。"梅吟雪哈哈笑道:"好姐姐,我卻有些不放心,怎麼辦呢?只好等到我自己打通氣血的時候,那時你若還沒有餓死,我一定走到你身邊,好好照顧你,比你對我還要再好十倍。"得意夫人面上所有的溫柔笑容,在剎那間一掃而空,放聲大罵道:"好個忘恩負義的小賤人,我救了你的命,你忘了麼?"梅吟雪道:"沒有忘,我也絕不殺死你。"隔着得意夫人兩丈開外,遠遠繞了開去,得意夫人雙手抓着地上的泥土,將世上狠毒的話全都罵了出來,怎奈梅吟雪不聞不問,將她完全當作瘋狗一般。
但是梅吟雪轉過了濃林,神色立刻緊張起來,她知道得意夫人雙腿的僵木,三五日中便可恢復,只因爲這是她親身的經歷。而她自己的氣血何時能夠解開,她卻全然沒有把握。
到了島那邊另一道樹林,她四下量度一下地勢,使在樹林中,佈下了許多埋伏,她涉水到船上,取來了一些工具,砍了數十根本棍,插在深可及膝的荒草裡。
三天之中,她甚至不敢休息,累得筋疲力竭,方自罷手,但是她這三天中的辛勞,卻未曾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