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長笑天君(2)

"無心雙惡"雖然滿手血腥,久著惡名,但南宮平見到他兩人死狀如此之慘,心中也不禁爲之惻然,當下折了些樹枝亂革,草草蓋住了他們的屍身,不忍再看一眼,走出林外,尋了幾匹健馬,套上山莊外的空車,匆匆趕了回去。

只見南宮常恕、南宮夫人、司馬中天,一起負手。立在長階上,人人俱是滿面悲哀愁苦之色,黑夜終於過去,日色雖已重回,但死去的人命卻永遠回不來了。

於是衆人將箱子一起搬上馬車,魯逸仙拾起了那一同前還被他視爲性命的麻袋,袋上亦是血漬斑斑,他想將這麻袋送給南宮平,南宮平卻婉謝了,除了南宮平外,別人自更不要。

魯逸仙不禁苦笑幾聲,搖頭道:"這袋中之物費了我數十年心血,哪知此刻送人都送不掉。"要知財富一物,在不同的人們眼中,便有不同的價值,有人視金錢如糞土,有人卻是輜株必較。

司馬中天與衆人殷殷道別,神色更是黯然,到後來突然一把握住南宮平的手腕,長嘆道:"色字頭上一把刀,賢侄你切莫忘了。"他還是沒有忘記郭玉霞在暗地中傷的言語。

南宮平怔了一怔,唯唯應了,卻猜不出話裡的含意,司馬中天心灰意懶,壯志全消,也不願多說,目送着車馬啓行,漸漸消失在冷風冷雨裡,突然想起自己的生命又何嘗不是如此。

車聲轔轔,馬聲常嘶,二十六口紅木箱子,分堆在兩輛馬車上,由浮樑筆直東行。魯逸仙、風漫天箕踞在一輛車上,沿途痛飲,南宮父子三人,坐在另一輛車上,卻是黯然無語。

道路巔簸,車行頗苦,但是南宮夫人卻只希望這巔簸困苦的旅途,漫長得永無盡頭,只因旅途一盡,便是她和愛子分離的時候,南宮平又何嘗不是滿心淒涼,但卻都忍在心裡,半點也不敢露出來,反而不時將自己這些年來所見所聞的可笑之享,說出來給他父母解悶。

別人只見他母子兩人,一個含笑而言,一個含笑而聽,只當他們必定十分歡愉,其實這慈母與孝子的心事,卻是滿懷悲涼愁苦。

到了晚間,歇在廳門,五人租了處跨院,將車馬俱都趕在院裡,風漫天在牆上扒下了塊粉塵,在車篷上劃了兩個"關"字,鐵杖一點,轉身就走,那"八哥"雙翅一張,高高飛到天上。

魯逸仙道:"你不將箱子搬下來麼……"

風漫天仰天笑道:"有了這個關字劃在車上,普天之下,還有誰敢正眼看它一眼。"原來這兩個龍飛鳳舞、銀鉤鐵劃的"關"字,正是他昔年威震天下時的花押。有一次他爲朋友自太行羣盜手中討還了三萬兩銀子,堆在荒山之中,在銀鞘上劃了個"關"字,便趕回魯東,只寫了張紙柬,叫主人自己去取。那主人一見之下,心裡大驚,只當那辛辛苦苦要回來的銀子,這一番又要被人偷走,雖然連夜趕去,卻已隔了三日,哪知這三日三夜裡,銀子竟未短少分文。原來武林中人見了銀鞘上的"關"字,不但沒有下手,而且還在暗中爲之守護。

這些雄風豪情雖已俱成往事,但風漫天乘着酒興說了,仍聽得魯逸仙熱血奔騰,豪興逸飛,拍案大呼道:"酒來,酒來。"南宮夫人微微一笑,道:"魯二哥,你還記得我昔年爲你兄弟調製的孔雀開屏麼?"魯逸仙長嘆一聲,道:"怎不記得,這些年來,我雖然嚐遍了天下美酒,卻始終覺得及不上你那孔雀開屏之萬一。"風漫天大奇道:"什麼孔雀開屏?"

魯逸仙笑道:"那便是我南宮大嫂以十一種佳釀混合調製而成的美酒,酒雖俱是兒酒,但經她妙手一調,立時便成了仙釀,那當真有如昔年武聖朱大先生所創的雞尾萬花拳一般,雖是武林中常見的平凡招式,被他老人家隨手一掇,編在拳式之中,立時便有點鐵成金之妙。今日雞尾萬花拳雖已失傳,但這孔雀開屏酒卻仍調製有方,卻也是你我不幸中的大幸了。"好酒之人,怎麼能聽這般言語,魯逸仙說得眉飛色舞,鳳漫天更是聽得心癢難抓,連聲道:"南宮夫人,南宮大嫂,如果方便的話,便請立刻一施妙手,讓俺也嘗一嘗這妙絕天下的美酒。"他本是神情鹹猛,言語莊肅,但此刻卻"夫人"、"大嫂"地叫了起來。南宮常恕、南宮平雖然滿心愁苦,見了他這般神情,也不禁蕪爾失笑。

南宮夫人微微一笑,當下說了十一種酒名,叫店夥送來,無非也只是"竹葉青"、"大麴"、"高粱"、"女兒紅"……一類的凡酒,南宮夫人取了一個酒構,在每種酒裡,俱都杓出一些,或多或少,份量不一,卻都倒在一把銅壺中,輕輕搖了幾搖,又滴卜入三滴清水,一滴濃茶。

風漫天伸手接了過來,道:"這就是孔雀開屏麼?"言下之意,似是有些失望,只覺這"孔雀開屏",未免也太過平凡。

哪知他方纔將壺蓋一掀,便有一股濃烈的酒香,撲鼻而來,引口一吸,酒味之妙,更是用盡言語也難以形容。風漫天哪肯再放下壺柄,三口便將一壺酒喝得乾乾淨淨,撫腹大笑道:"痛快痛快……"魯逸仙笑道:"我可曾騙你,人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卻要說佳酒本天成,但卻要我南宮大嫂的妙手才能調製得出來。"風漫天伸手一抹嘴道:"這個卻未必。這孔雀開屏,麼,俺此刻也調製得出來了。"取了那柄酒構,亦在每樣酒中構了一些,傾入銅壺,又滴下三滴清水,一滴濃茶,輕輕搖了幾搖,大笑道:"這個不就是孔雀開屏麼!"引口一吸。

只見他雙眉突地一揚,雙目突地一張,吸入口中的酒,卻再也喝不下去,只覺自己口中的酒又酸、又苦、又辣、哪裡有半分方纔的滋味。

魯逸仙鼓掌大笑道:"怎地,喝不下去了麼?老實告訴你,這個當我三十年前便已上過了,酒雖一樣,但配製的份量,先後稍有不同,滋味也不可同日而語,這也正與武功一樣,否則那雞尾萬花拳,我魯逸仙豈非也可創得出來了。"風漫天勉強喝下了那口酒,卻趕快將壺中的剩酒,倒得乾乾淨淨,雙手端着酒壺,恭恭敬敬地送到南宮夫人面前,大笑道:"夫人,俺長笑天君這番當真服了你了,千祈夫人休怪,再替俺弄個幾壺。"南宮夫人含笑答應了,一連調了十幾壺酒,道:"平兒,你也來喝些。"南宮平道:"酒我不想多喝,孩兒只想能再吃幾樣你老人家親手做的菜……"話聲未了,風漫天已自精神一震,拍案道:"夫人如此好手,菜必定也是做得好的……"魯逸仙亦自等不及似的截口道:"正是正是,菠菜豆腐、醋溜活魚、幹炸子雞,這都是我大嫂的拿手傑作。"風漫天哈哈笑道:"幹炸子雞猶還罷了,菠萊豆腐有什麼吃頭,我看你當真人窮志短,窮得連菠菜豆腐也是好的。"魯逸仙搖頭道:"這個你又錯了,要知天下萬物之中,皆有妙理,同樣的文字,由李杜元白一綴,便成妙句,你我便殺了頭也做不出來。同樣的菠菜豆腐,不同的人做出便有不同的滋味,這正如同樣的一趟少林拳,在無心大師掌中施出,便有降龍伏虎的威力,在江湖賣藝的掌中施出,便一文不值。"他語聲微頓,痛飲一杯,接口道:"武功有火候、功力、天賦之分,兩人交手,勝負之判,還要看當時的天時、地利、人和,做菜調酒也是如此,一絲也差錯不得,一絲也勉強不得。何況越是平凡之拳法,越能顯出一人的功力,越是平凡的萊,也越能顯出我大嫂的手藝,那菠菜豆腐正是妙不可言的美味,你若說沒有吃頭,等會兒你不吃好了。"風漫天哈哈笑道:"你說得雖然頭頭是道,那菠菜豆腐麼…………哈哈,俺不吃也罷。"南宮夫人只望在分離以前,多讓南宮平快樂一些,竟真的親自下了廚房。

南宮常恕望了望他愛妻,又望了望他愛子,心中百感交集,也不知是愁?是喜?

是悲?是笑?此刻他良朋愛侶,俱在身旁,妻賢子孝,可稱無憾,卻怎奈會短離長,自更令人腸斷。

只聽廳外"咕"地一聲,那"八哥"飛了進來,咕咕叫着說:"好香,好香……"一個店夥手端萊盤,走了進來,雙眼直勾勾地望着盤中的菜,喉結上下滾動,原來也在嚥着口水。

魯逸仙一把先將一盤菠菜豆腐端了過來,笑道:"他既是不吃,平兒,只有我爺倆兒來享受了。"風漫天斜眼望去,只見那一盤菠菜豆腐炒得有如翡翠白玉一般,一陣陣清香撲鼻,心裡實是難忍,哈哈一笑,道:"說不吃麼,其實還是要吃的。"伸出筷子,飛也似的夾了一筷。

這一口吃將下去,他更是再也難以放下筷子。

魯逸仙道:"你說不吃,怎又吃了。"端起盤子,左避右閃。

風漫天道:"再吃一筷,再吃一筷。"一雙筷子,出筷如鳳。

魯逸仙手端菜盤,往來移動,一隻盤子,看來竟有如一片光影,盤中的菜汁,卻半點也未灑出。

風漫天手中一雙筷於看來,卻有如千百雙筷子,只有光影旋傳,筷影閃動,魯逸仙雖然用盡了手上功夫,剎那間一盤菜還是被風漫天吃得於乾淨淨,半塊豆腐、半根菠菜也沒有了。

魯逸仙放下盤子,仰天長嘆一聲,道:"好武功。"風漫天放下筷子,仰天長嘆一聲,道:"好菠菜!"兩人對望一眼,不禁相對狂笑起來,那八哥在他兩人頭上往來盤旋,咕咕叫道:"好武功……好菠菜……"原來它方纔也乘機啄了幾口。

這一頓飯一直吃到三更,風漫天、魯逸仙兩人已是酩酊大醉,玉山頹倒,鞋子未脫,便倒下呼呼大睡。

月色清清,微風依依,南宮父子三人,卻仍坐在明月下、清風中絮絮低語,說到後來,羣星漸稀,月光漸落,微風漸寒,南宮常恕道:"明日還要趕路,平兒去睡吧!"南宮夫人道:"孩兒是該睡了,爹爹媽媽也該去睡了。"但直到第二日清晨,三人口中雖已數十句"睡吧",卻誰也未睡,對這短短的相見之期,他們是那麼珍惜,只恨天下千千萬萬個能夠終日相見的父母兒子,不知道珍惜他們相見的日子而已。

風漫天一覺醒來,見到這嚴父、慈母、孝子三人的神色,目光不禁一陣黯然,口中卻哈哈笑道:"夫人昨夜的好酒好菜,吃得我此刻仍是口有餘香,今日早些歇下,再好好吃上一頓,夫人可願意麼?"南宮夫人大喜道:"自然!"只要能教她和愛子多見一刻,她無論做什麼都是願意,一路上她調製美酒,整治佳餚,叫風漫天天天吃得酩酊大醉,風漫天面冷心熱,行程越來越慢,本是數日的行程,至少走了三倍日子。

每過一地,風漫天必定要出去轉上半天,回來時總是帶着滿滿一車貨物,大箱小箱,俱都關得嚴嚴密密,也不知裡面究竟是些什麼東西,只見最大的箱子大如巨棺,最小的也有三尺長短,到後來珍寶越來越少,車子卻越來越多。

由浮樑東行,一路上山區頗多,黃山、天目、七裡瀧、會稽一帶,本是綠林強豪出沒之地,這一行車馬,自是引人眼紅,一路上只見疾服佩刀的黑衣大漢,飛騎來去,但風漫天等人卻漫不在意。

那綠林豪客見到他們的車塵,知道必定油水極多,自是人人心動,但數股人互相牽制,又奇怪他們身帶鉅萬銀子,卻無一個鏢師相隨,不知究竟是何來歷,是以一路下來,誰也不敢單獨搶先出手。

這一日到了東陽,前面便是會稽、天台、四明三條山脈的會合之處。

未到黃昏,他們便投店住下,鳳漫天到街上轉了一圈。第二日清晨,店門外突然人聲嘈雜,紛紛驚語。

原來風漫天竟在東陽城裡每家鐵匠店裡,都訂了一、兩個高有一丈、方圓也有丈餘的鐵籠,共有二十餘個之多,大小不一,形狀參差。

鐵籠送到棧門外,人人見了都驚疑不置,誰也不知道是用來做什麼的。還有一個鐵籠更是奇異,四面都密密地編着鐵絲,風漫天將一些箱籠等物,俱都搬到鐵籠裡,又擡起鐵籠放到車上,趕車啓行。

踩盤子的綠林強人見到這般情況,心中都不禁暗笑。"你將金銀鎖在籠子裡,難道我們不會將籠子一起搬走麼?這五個人看來彷彿有恃無恐,卻原來想的只是這個主意。"心中不禁大爲放心,決定今夜就下手。

走過幾個村落,前面使是山區,道旁飛騎往來更頻,一個個直眉愣眼的彪形大漢,手揮馬鞭,指指點點,那些車伕卻駭得面白齒戰,也在暗中商量好了,強盜一來,就雙手抱頭到路旁一蹲,其餘的事死也不管。

南宮夫婦、魯逸仙、南宮平也不知道風漫天買來這些鐵籠有何用途,到後來實在忍不住,便問了出來。

鳳漫天哈哈笑道:"從前有個笑話,一個人拿了根竹竿進城,橫也進不了城門,豎也進不了城門,到後來只有從城上拋過去。另一人見了,不禁哈哈大笑,道:"此人真蠢,爲什麼他不將竹竿折爲兩段,這樣不是方便得多。"魯逸仙愕了一愕,還未會過意來,道:"爲何不直着從城門穿過去……"風漫天哈哈笑道:"若是直着進去,這就不是笑話了。"南宮平忍不住"噗哧"一笑,鳳漫天道:"那些踩盤子的小強盜見我將箱子搬進鐵籠,一定在笑我和那位拿竹竿的仁兄一樣的笨,他將箱子鎖在籠子裡,難道我們不會將箱子一起搬走麼!卻不想拿竹竿的仁兄有時會忽然將竹竿直着穿進了城門,於是那班小強盜也笑不出來了。"魯逸仙一摸頭頂,道:"你這些鐵籠究竟有何用處?"風漫天大笑道:"這用處若說出來,便不是笑話了。"那"八哥""咕"地一聲,直飛到天上,叫道:"笑話,笑話……"突聽"嗖、嗖、嗖"三響,三枚響箭,一枝接着一枝,劃空而來,那八哥咕咕叫道:"笑話來了,笑話來了……""嗖"地飛回風漫天肩上。

南宮常恕早已料到此着,他生性嚴謹,不動聲色,招呼着將二十餘輛馬車圍成一圈,那些車伕果然抱頭蹲到道旁。

只聽四側馬蹄聲響,煙塵滾滾,東南西北四面,各自馳來數十匹健馬。東面爲首一人,黑麪虯髯,端坐馬上,有如半截鐵塔,呼嘯一聲,振臂大喝道:"天外飛來半截山在此,衆家弟兄,先請停下!"喝聲之中,他隻手一按馬鞍,突地翻身站起,筆直地站在馬鞍上,身形雖龐大,居然十分輕捷,圍着車隊奔了一圈,四面的馬隊,果然一起停了下來,一陣陣健馬的長嘶聲中,又有三條漢子,自四面馬隊中飛馳而出。

四匹馬連袂而奔,馬上人突地一躍而下馬鞍,湊在一起,低聲商議起來。

魯逸仙微微一笑,道:"這批強盜倒是互相認得的,我本想看他們狗咬狗地自相殘殺一場,哪知他們倒聰明得很,居然在商量如何分贓了,看來這場熱鬧是看不成了。"風漫天軒眉突道:"熱鬧倒是有得看的,只要你們先莫動手,看我的意思行事就是了。"話才說完,那四條漢子已大搖大擺地走了過去。四人俱是神情剽悍,意氣洋洋,大有不可一世之概,一個瘦小枯乾、縮腮無肉的漢子,目光更是忸睨作態,揚聲道:"車隊的主人在哪裡,請出來說話。"語聲卻有如洪鐗一般。

風漫無故作茫然,四望道:"誰在說話?"

枯瘦漢於面色一沉,冷笑道:"便是區區!"

風漫天濃眉一皺,道:"在下與尊兄素昧平生,突加寵召,有何見教?"枯瘦漢子哈哈一笑,道:"端臺認得在下麼?在下便是來自楓嶺之腰、秋楓寨、落葉莊的秋風捲落葉,杜小玉……"風漫天哈哈笑道:"秋楓寨,落葉莊,好個風雅的名字。"杜小玉道,"這三個一個是分水關的左右雙刀胡大俠,一個是……""天外飛來半截山"雙眉一軒,厲聲道:"杜兄還要與他嚕嗦什麼?朋友你也少在我鐵大竿面前裝蒜,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兄弟四人此刻的來意,你難道還不懂麼,閒話少說,丟下買路贖命錢來,便饒你一命。"風漫天以手捋髯,故作失色道:"在下只當杜郎君是來尋我吟詩作對,你怎地要起錢來!"鐵大竿目光一凜,獰笑道:"你要念詩麼,老子就念首詩給你聽聽……此山是我開,此林是我栽,若從此路過,丟下買路錢,牙縫裡崩出半個不字,一刀一個不管埋!"伸出海碗般大小的拳頭,"砰"地一拳,擊在一匹套車的馬頭上,那匹馬驚嘶半聲,橫地而倒。

南宮常恕等人面不改容,杜小玉三人卻對望一眼,失色道:"好神力。"鐵大竿仰天笑道:"老子的詩你們聽得懂麼?"風漫天驚道:"我只當你們是郊遊踏青的風雅之士,哪知道你們竟是截路打劫的強盜……"手肘俏俏一觸南宮平,大聲道:"強盜來了,鏢師何在,還不來打強盜。"南宮平心中暗笑,霍然長身而起,鐵大竿四人聽到那一聲大喝,腳步微微一縮,擡目望去,卻見這"鏢師"不過只是個初出茅蘆的少年,四人心裡更定。鐵大竿哈哈笑道:"這就是鏢師麼?哈哈!大鏢師,你是哪個鏢局的,聽到老子們的名聲,還沒有嚇出蛋黃麼?"話聲未了,突聽"吧"地一聲,臉上已被南宮平着着實實扇了個大耳光子。鐵大竿呆了一呆,怒吼道:"畜牲……"聲纔出口,右面臉上也着了狠狠一記,被打得後退數步。

鐵大竿嘴角流血,順手一抹,便要和身撲上,哪知杜小玉卻已一拉他衣角,輕輕道:"且慢!"朗聲笑道:"這位鏢師好俊的拳腳,不知高姓大名,拜在哪位老爺子門下,大家既然都是道上同源,說出來敢許還是一家人哩!"南宮平朗聲道:"在下便是神龍弟子南宮平!"風漫天微微一怔,實未想到南宮平毫不遲疑地便說出自己的真名實姓,他卻不知南宮平生性磊落,從不知隱姓藏名之事。

鐵大竿、杜小玉、左右雙刀胡振人,以及另一黑衣漢子、"陰陽斧"趙雄圖面色齊都一變,四人對望一眼,失色道:"閣下真的是南宮平?"南宮平冷哼一聲,默然不語。四人上上下下看了他幾眼,只見他卓立轅旁,神態軒昂,目光炯炯,當真是英姿颯爽,威風凜凜。

要知南宮平自從火拼快聚樓頭,出入飛環莊院,聲名早已傳遍天下,這四人雖然俱是一方之雄,此刻也不禁心頭打鼓。

"天外飛來半截山"手撫面頰,退到一邊,三人俱都跟了過去,只見他揮手招來一條大漢,一把抓起那大漢的衣襟,恨聲道:"我叫你詳加打聽,你說這車隊中不是殘廢和老頭子,便是禿子和小白臉,那麼這南宮平是天上掉下來的,地上長出來的不成?"那大漢身子一震,顫聲道:"他……他便是南宮平麼?"鐵大竿反手一掌,將他擊出數步。

趙雄圖雙眉一皺,沉聲道:"既來之則安之,這南宮平雖然聽說是把硬手,但雙拳不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就憑我們四人,再加上幾十條響鐺鐺的弟兄,難道怕了他麼?"胡振人道:"正是如此,就憑我們四人,難道還怕了他麼?好歹也要拼上一拼!"他四人在這裡嘀嘀咕咕,暗中商量,魯逸仙在那邊微笑道:"想不到賢侄你竟也有了這麼大的名聲,只可惜你一下便將名字說了出來,莫要將這些強盜嚇跑了,笑話豈非看不成了。"南宮平微微一笑,只見鐵大竿四人又並肩走了過來,只是神情之間,已遠不及方纔那般得意。

杜小玉目光一轉,搶先道:"這趟鏢既然是南宮公子你的,兄弟們無論是看在龍老爺子面上,抑是看在公子你的面上,本都該拍手就走,只是……嘿嘿,這三位朋友卻還想領教領教公子的武功,也好讓弟兄們死心。"他輕輕兩句話便將責任一起推到別人身上。南宮平冷笑一聲,一步搶出,微微抱拳,道,"哪一位上來指教。"杜小玉腳步一縮,遠遠退下,鐵大竿、胡振人、趙雄圖你望我,我望你,他三人有心羣毆,卻不敢獨鬥,尤其是鐵大竿面上痛還未消,更是殺了頭也不敢出手,他人雖魯莽,玩命的事卻是不敢做的,正是標標準準的欺弱怕惡之徒,當真是身子最大,膽子最小。

南宮夫婦見了他愛子如此威風,心中不禁得意。

只聽杜小玉冷冷道:"三位兄臺雖不必搶着出手,卻也不必太謙了。"鐵大竿等三人面頰齊地一紅,他三人再是畏懼,但在許多兄弟面前,這個臺卻是坍不起的。

胡振人面上陣青陣紅,回首冷笑道:"杜兄怎地忽然置身事外了,倒教小弟奇怪得很。"杜小玉冷冷道:"胡兄不願動手,自管站在旁邊看看便是!"胡振人大喝一聲,道:"胡某也去領教領教又有何妨。"雙掌一拍,自背後抽出長刀,大步迎出。

風漫天突地搖手道:"且慢。"

胡振人腳步立頓,風漫天道:"南宮鏢頭,這場架你是萬萬打不得的。"南宮平愕了愕。

風漫天道:"這場架打將下來,無論誰勝誰負,這班綠林好漢,定必要一涌而上的,那時亂刀齊下,連我這老殘廢的命都保不住了。我先前請你來保鏢,只當就憑你的名頭就能將人嚇跑,此刻既然事已至此,說不得我只有破財消災,拿錢贖命了。"說得當真活靈活現。

胡振人大喜道:"老先生當真是位明達之士,既是如此,胡某負責沒有人來難爲你老。"鐵大竿胸膛一挺,大笑道:"算你見機得早。"他一聽事情突地演變至此,立刻便又威風起來。

南宮平心中暗笑,退回一邊。

只見風漫天一本正經他說道:"我這些鐵籠俱未上鎖,各位好漢要什麼只管拿,只要給我留下些路費就是了。"南宮平等人雖知此老此舉必有玄妙,但直到此刻爲止,卻還猜不透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鐵大竿等人卻是滿心歡喜,三人各各一招手,就要指揮兄弟前來搬箱子。

趙雄圖突地面色一沉,道:"且慢!"

胡振人道:"什麼事?"

趙雄圖道:"親兄弟,明算賬,今日的買賣不小,我們雖是好弟兄,卻也得把賬算算清楚,這些箱子有大有小,箱千里的貨物有貴有賤,你我手下的兄弟,若是胡亂一搶,那就亂了。"胡振人道:"正是如此,小弟方纔搶先動手,這批箱子自然該分水關的弟兄先動,至於杜兄麼,嘿嘿,他既然早已置身事外,此刻也只好請他在旁邊看看了。"落葉莊羣豪立刻一陣騷動,有幾個立時就拔出兵刃,但杜小玉卻是面含冷笑,不動聲色,原來他早已看出此事必有蹊蹺,即使事情真的這般容易,他也早已準備好了,只要分水關弟兄一得手,他便出手將胡振人擊倒。這四人中他不但心計最深,武功也高人一籌,是以他算來算去,心裡早有成竹在胸。

趙雄圖面色一沉,冷笑道:"胡兄方纔動了手麼?鐵兄,你可曾看到?小弟卻是沒有看到。"鐵大竿道:"若說動手的話,小弟倒是最先動手的,"想到自己方纔一連吃了兩個耳光,面上也不禁有些微微發紅。

胡振人面色大變,一擺掌中雙刀,大聲道:"依兩位之見,又當如何分配?"鐵大竿挺胸道:"自然是該我天台寨的兄弟先拿!"他胸膛一挺,便比其他兩人高了一個頭。

趙雄圖冷笑道:"若是以身材大小爲準,自然是該鐵兄佔先,只可惜有時身材再大也無濟幹事。"鐵大竿大怒道:"你小子說什麼?"

胡振人一擺雙刀,大聲道:"憑哪點也輪不到你!"趙雄圖雙目一轉,道:"還是讓杜兄分配好了,杜兄武功最高,落葉莊兄弟最多,杜兄最精於計算,必定不會教別人吃虧的。"他一看自己佔了下風,便趕緊先招上一個幫手。

杜小玉目光轉處,只見南宮平等人面上雖然不動聲色,但目中卻似有笑意,心念一動,緩緩笑道:"這貨物小弟早已不想要了,怎能再爲三位分配。"落葉莊羣豪一陣大亂,杜小玉手掌一揮,竟真的遠遠退走。

鐵大竿三人齊地一愕,突聽風漫天笑道:"三位若是舉決不定,老夫倒有個極好的辦法,"趙雄圖生怕鐵大竿、胡振人兩人聯合對付自己,聞聲大喜道:"好極好極,老先生如此明達,想出來的方法必定是公平的。鐵大竿、胡振人對望一眼,這兩人心裡其實也在互相猜疑,聽到如此,也一起應了。風漫天道:"我本來最怕流血,是以纔會將偌大財富拱手奉上,三位此刻既然應了,稍等可不準反悔,否則……"他面色一沉,接口道:"我這位鏢師若是發了脾氣,於三位可都沒有好處。"三人心頭一寒,趙雄圖道:"只要你方法公平,我等自無異議!"風漫天哈哈笑道:"自是極公平的,各位既然俱是綠林好漢,雙手血腥越重,便越是英雄,此刻在這裡的所有朋友俱都算上,只要每人說出一仵人所共知的英雄之事,就可站在前面,我擊掌爲號,號令一出,各位便可自行選擇一口箱子,若是說不出的,便請退到一邊。"他話聲微頓,突然一拄鐵柺,自鐵籠外挑起一口箱子。接口道:"而且我還可告訴各位,離我越近的箱子,越是貴重,各位搶箱子的時候,便可各憑武功,來定貴賤了。"衆人聽了他這離奇古怪的方法,心中本來大是疑惑,但等他一掀箱蓋,只見箱子裡珠光寶氣,剎那間人人眼都紅了,財欲蒙心,哪裡還有人想到別的,羞恥之心,更是早已拋到一邊。

鐵大竿等三人,自侍武功身手,諒必穩穩可以搶得一箱最貴重的珠寶,又想到自家的兄弟,怕哪一個說不出件把兩件"英雄之事"來,三人指望錢財快些到手,當下一無疑議,一起應了。

鐵大竿一拍胸脯,大聲道:"有一次老子在臨海城一夜之間,連做七案,直殺得刀口都捲了起來,此事人人知道,不用我鐵大竿再作吹噓,想必可算得上是件英雄之事了。"說完仰天長笑。

胡振人哪甘示弱,立刻接口道:"這算得什麼,有一日我在泰順城外,光天化日之下,將數十個連袂至雁蕩燒香的婦女,一起……"這些人生怕來不及似的,一個接一個,將自己的"英雄之事"俱都說出,還生怕別人不信,俱都說出證據。一時之間,南宮平等人只聽滿耳俱是姦淫屠殺、人神共憤之事,無論任何一亭,都夠資格上刑場砍頭十次。

杜小玉冷眼旁觀,越看越覺此事不大尋常,方纔夙漫天鐵杖一點,他也聽出了金鐵之聲,心念數轉,只覺手足發冷,越退越遠。落葉莊羣豪,本是人人躍躍欲動,但這些人卻最信服杜小玉,見到莊主未動,便也強自忍下,跟着杜小玉閉口不言,退到一邊。

五六十條漢子,只說了約莫一個時辰,纔將這些"光榮的歷史"說完,你擠我,我擠你,都想擠到離得風漫天近些的鐵籠前,數十雙眼睛,有如餓狼一般,炯炯的凝注着籠中的箱子。

風漫天仰天笑道:"好好,各位果然都是英雄,我雙掌一拍,各位便可大顯身手了!"緩緩分開雙掌,衆人只見他雙掌越離越近,心頭也跳動得越來越快,一雙眸子更是要突出眼眶來,誰也沒有聽出鳳漫天笑聲中的殺機,目光中的寒意。

風漫天目光一凜,雙掌一拍——衆人鬨然一聲,一哄而上,手腳舞動,張牙咧嘴,將人情禮義都拋在一邊,當真有如一羣野獸,擁向殘屍——南宮平、魯逸仙聽了那些人神共憤之事,心裡早已氣憤填膺,此刻更忍不住躍躍欲動。南宮常恕夫婦兩人,卻仍是聲色不動,都知道風漫天這武林的奇人必定有出人意料之外的舉叨。

只見那數十條大漢剎那間俱都入了鐵籠,風漫天突地輕叱一聲道:"鎖上籠子。"南宮常恕四人身形一起展動,有如鷹隼一般憑空飛出!

那班人只顧眼前財寶,生怕落了人後,哪有時間注意別的,何況即便注意,也來不及了。

剎那間只聽一連串落鎖之聲,南宮常恕等四人身法、手法是何等迅快,二十多個鐵籠,一瞬間便已都鎖上。

有幾條漢子這才驚覺,失色呼道:"不好。"

風漫天濃眉一揚,放聲一笑,突地撮口長嘯起來,那"八哥"咕地一聲,沖霄而上。

嘯聲一起,衆人只覺心頭一震,天地間都彷彿變了顏色。

只聽嘯聲越來越是高亢,直震得天上浮雲四散,地上木葉飄落,便是南宮常恕等人,亦是面目變色。那班綠林強盜,有的早已四肢軟癱,有的雖然尚能支持,但也是面青脣白,牙齒打戰,就連站得遠遠的杜小玉,也無法擡起腳步。

嘯聲之中,二十多隻鐵籠裡,俱有一兩口箱子的箱蓋,已經緩緩自動掀起,衆人方纔覺得一陣寒意涌上心頭,突聽震天般一聲獅吼,一條猛獅,自一口巨箱中緩緩站起……

接着,虎吼之聲亦隨之大作,豹鳴、狼嗥,萬獸齊鳴,聲震天地,與嘯聲相合,更是震人心悸。有的鐵籠中是獅虎怒嘯,有的鐵籠中是狼豺兇嗥,那四面編着鐵絲的鐵箱裡,箱蓋掀得最遲,也最慢,箱子裡卻涌出了百十條毒蛇,只見紅信閃閃,蛇目如炬。四面的數十匹健馬俱已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方纔還自像野獸一般要擇肥而噬的人,此刻卻已變成了俎上魚肉,一個個渾身戰慄,縮向鐵籠角落。

長嘯,獸吼,慘呼,天色低冥,木葉蕭蕭,天地間立刻滿布殺機!

羣獸被風漫天制住,困在箱中,此刻亦被嘯聲震醒,早已餓極,剎那間只見血肉橫飛,當真是令人慘不忍睹。

就在此時,遠遠本有幾條人影奔來,一聽嘯聲響起,便倏然頓住腳步,其中一人身材窈窕,秋波盈盈,正是郭玉霞。

她身側一左一右,兩個男子,一個是瀟瀟酒灑的任風萍,一個是面容蒼白的石沉,身後四個老人,卻是江南七鷹中的兄弟。

郭玉霞柳眉一皺,道:"這會是誰,怎地……"黑鷹堵住耳朵,顫聲道:"聽來像是昔年火焚萬獸山莊的風漫天,以絕頂內力化成的破王嘯。"郭玉霞秋波一轉,道:"風漫天,他難道還沒有死麼?"任風萍道:"聞道那風漫天昔年曾以破玉嘯震懾萬獸,是以纔會大破萬獸山莊,嘯聲一起,比佛家的獅子吼還具威力,今日聽來,也不過如此而已。"郭玉霞媚笑道:"那不過是我們離得還遠而已。"輕輕一拉任風萍的腕子,道:"既然姓風的老怪在這裡,就算我們倒黴白來一趟好了,快走爲妙。"拉着任風萍,轉身而行。

石沉目光瞬也不瞬地凝注着郭玉霞拉着任風萍的纖手,眉字間亦不知是憤怒抑或是悲哀,但終於還是垂首跟在郭玉霞身後,如飛掠去,去得有如來時一般迅快。

這七人來而復返,那邊的人自然全不知道,南宮夫人早已轉過頭去,不忍再看。

嘯聲漸漸低弱,有如簫聲般嫋嫋,但卻另有一種奪人神志的威力。

嘯聲之中,慘嚎也變爲呻吟,夾雜着一片野獸咀嚼之聲,南宮平只覺心頭熱血翻涌,再也忍受不得,他雖然明知這些人俱是十惡不赦之徒,對於善良的人來說,他們甚至比狼豺虎豹還要惡毒。

但他畢竟是人,南宮平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仁心一起,嘯聲對他便全無作用,他如飛掠到鐵籠前,雙手揮動,將鐵籠一起打開,一步竄到風漫天身前,大喝道:"罷手,罷手。"風漫天目光一閃,亦不知是驚奇抑或是喜悅,嘯聲一頓,突地仰天長笑起來。

笑聲一起,亦有如洪鐘大呂,萬鼓齊鳴,不但有震人心絃之力,而且有驚天動地之威。

數十隻猛獅一聞笑聲,剎那間只見獅虎煞威,豺狼無力,有如遇到對頭剋星一般,連當前的血肉都顧不得了。

鐵籠中還有二十餘個僥倖未死、掙扎至今的漢子,一聽這笑聲,卻有如當頭棒喝,一起震醒,連滾帶爬地逃了出來,鐵大竿右臂已被齊根咬去,趙雄圖滿身血跡淋漓,亦不知傷了多少處,胡振人卻早已屍骨破碎,炮了獅吻。

剎那間所有的人俱都連滾帶爬地逃得於乾淨淨,杜小玉暗道一聲:"僥倖。"也無聲無息地走了。

風漫天鐵杖一點,身形飛掠,只聽一連串鐵杖點地的"叮叮"聲響,他隨手在野獸身上一折,夾頭一把抓起,便將之拋入箱內,片刻間竟將數十隻獅虎狼豹一起制住,一起拋入箱內,那百十條毒蛇,也!是蚯蚓一般地爬回箱子裡,大地間又恢復了平靜。若不是地上一片血肉狼藉,誰也看不出這裡方纔已發生過一幕令人不忍卒睹的人間慘劇。

風漫天仰天笑道:"你們飽餐了一頓惡人的血肉,又可乖乖地給我蹲上數十天了。"南宮平道:"這便是你飼獸的方法麼?"

風漫天笑道:"以惡徒來飼猛獸,豈非是天地間最合理之事,牛羊狗馬是盲類,卻遠比這幫惡徒可憐得多,何況他們是自己送上門來了。"南宮平木立半晌,只覺無言可對,但目中卻已有瑩瑩淚光泛起。

魯逸仙吐出一口長氣,尋着酒葫蘆,痛飲了兒口,長嘆道:"我當真未曾想到你箱子裡裝的竟是這些東西,只奇怪這些猛獸藏在箱子裡竟會如此服貼,我若非眼見,怎能相信?"風漫天笑道:"此事說來,並無奇處,我制住這些猛獸的手法,正如武林高手點人穴道一般。野獸雖然不似人類有固定穴道,但周身血液循環,卻和人類一樣有固定系統,你只要算準時間,看清部位,在它血液流經之處一斫,使它血液立時凝住,便是再兇狠的野獸,一樣也可被你制注。"南宮常恕道:"如此說來,這手法豈非正如排教中的下手一樣?"要知"下手"一法,雖與"點穴"之道有異曲同工之妙,其實手法卻是大不相同!

風漫天拊掌道:"這正與排教中之下手一樣,只是當今江湖上,懂得此法的人已不大多了。"他們在這裡談論着武林傳言中說來比"點穴"更加玄妙的"下手"之法,南宮平卻充耳不聞,心中在暗自思忖,如何埋葬鐵籠裡的殘屍斷體,如何收拾這一片血腥,只聽身後輕輕一嘆,南宮夫人道:"我來幫你。"他雖然一言未發,但南宮夫人卻已看出了他的心意,當下衆人便在山林中掘了一個大坑,將殘屍斷肢全部埋了下去,堆起一個高高的上坡,直到日後此事在江湖中傳說開來,武林中人便將此地喚做"惡人冢"。

半個時辰過後,馬羣才漸漸恢復常態,但數百匹健馬,卻已被嚇死大半,車馬再復前行,人人俱都不再說話,心頭俱是十分沉重,會時越來越短,別時越來越近,二日後到了三門灣,極目遠眺,已可見到那一片湛藍的海水。

天水相連,碧波盪漾,南宮平初次見到大海,精神不覺一振,將兩日前積鬱心頭的悶氣,全部一掃而空。中華自唐代以來,海運已開,這三門灣一地,正是浙幫、皖幫、徽幫商人出口貿易的必經之路,是以市面倒也十分繁盛,只是街道上行走的人羣,大多都帶着幾分粗曠之氣,連微風吹到身上,都似乎帶着些鹹味。

黃昏一過,街上便充滿了短衣赤足、敞胸露臂的船伕、漁翁,身上的海水猶未全乾,發中猶自帶着海水的鹽粒,便三五成羣,出來買醉。他們衣衫雖襤摟,囊中雖羞澀,但面上的笑容,卻甚是開朗,久被大海薰洗的漢子,心胸自然開闊得多。

南宮平只覺這城市的風味與人物俱是這般新奇,不禁留在店門外,不忍邃入,但方自流連半晌,便已聽得南宮夫人的呼喚之聲。

風漫天腸胃中除酒之外,彷彿便別無他物,才一坐定,又喝將起來。一斤落肚,他突地自懷中取出一條長長的紙單,展在桌上。紙單上字跡零亂,大小不一,有的寫得風致透逸,有的寫得鐵劃銀勾,有的寫得力透紙背,有的卻寫得有如幼童塗鴉,有的是柳體,有的是顏體,有的是王草,有的是魏隸,有的是孩童體,有的卻是誰也認不出是什麼體來。

開頭一行寫的是"汞一百斤,鉛三百斤",接着是"棉線一百斤,精鐵一千斤",還寫着一些零零碎碎千奇百怪之物,卻原來是張貨單,卻又俱非日用之物,最後一節,開的貨物竟是"猛虎、雄獅雌雄各一頭,毒蛇一百二十條,狼、豹雌雄各兩頭"。衆人心中不覺大是奇怪,不知道那百十年來一直被武林中人視爲聖地的"諸神殿",要這些東西作甚?

南宮平目光一掃,看到最後一行,寫的竟是"惡人十名"四字,心頭不禁又是一跳,脫口道:"惡人難道也算貨物麼,要來有何用處,你卻又要到哪裡買去?"風漫天微微一笑,道:"你慢慢自然就會知道的。"笑容之間,隱含神秘,神秘之中,卻又帶着一些悲哀。

南宮平猜不透他表情中的含意,卻也沒有再間。風漫天飽餐一頓,便去採購,卻也不見他帶有貨物回來。

第三章 柔腸俠骨第二章 金龍密令第四章 危崖危情(2)第七章 妃子傾城(2)第六章 天帝留賓(1)第二十一章 奇遇奇逢(2)第十二章 南宮驚變(2)第二十章 撲朔迷離(2)第八章 英雄何價(2)第十六章 笑傲生死(1)第一章 生死之間第五章 去日如煙(2)第十九章 荒林女神(1)第九章 俠氣干雲(2)第十一章 多情多愁(1)第二十章 撲朔迷離(1)第十四章 苦雨悽風(2)第十四章 苦雨悽風(1)第五章 去日如煙(1)第二十一章 奇遇奇逢(1)第十章 身在何處(1)第二十一章 奇遇奇逢(2)第九章 俠氣干雲(2)第十七章 斷腸時節(1)第五章 去日如煙(1)第五章 去日如煙(2)第十五章 長笑天君(1)第九章 俠氣干雲(1)第二十二章 羣奸授首(1)第四章 危崖危情(2)第三章 柔腸俠骨第九章 俠氣干雲(2)第十三章 都爲情苦第九章 俠氣干雲(2)第五章 去日如煙(2)第二十章 撲朔迷離(1)第十二章 南宮驚變(2)第八章 英雄何價(1)第二章 金龍密令第二章 金龍密令第十九章 荒林女神(2)第四章 危崖危情(2)第二十一章 奇遇奇逢(2)第九章 俠氣干雲(1)第二十一章 奇遇奇逢(1)第十七章 斷腸時節(2)第十二章 南宮驚變(1)第十四章 苦雨悽風(1)第十八章 諸神島主(2)第九章 俠氣干雲(1)第十一章 多情多愁(2)第十三章 都爲情苦第十七章 斷腸時節(2)第十五章 長笑天君(1)第六章 天帝留賓(1)第四章 危崖危情(2)第十八章 諸神島主(1)第十五章 長笑天君(2)第五章 去日如煙(2)第六章 天帝留賓(2)第十七章 斷腸時節(1)第八章 英雄何價(2)第五章 去日如煙(1)第十三章 都爲情苦第十九章 荒林女神(1)第七章 妃子傾城(1)第七章 妃子傾城(1)第十七章 斷腸時節(2)第七章 妃子傾城(2)第十八章 諸神島主(2)第二十章 撲朔迷離(2)第十六章 笑傲生死(2)第十一章 多情多愁(1)第六章 天帝留賓(2)第四章 危崖危情(2)第十六章 笑傲生死(2)第六章 天帝留賓(2)第十六章 笑傲生死(2)第九章 俠氣干雲(1)第十一章 多情多愁(1)第十六章 笑傲生死(2)第十八章 諸神島主(2)第二章 金龍密令第五章 去日如煙(1)第十七章 斷腸時節(2)第二十二章 羣奸授首(1)第十六章 笑傲生死(1)第九章 俠氣干雲(2)第十二章 南宮驚變(1)第十五章 長笑天君(2)第一章 生死之間第十八章 諸神島主(1)第七章 妃子傾城(1)第七章 妃子傾城(2)第十一章 多情多愁(2)第十八章 諸神島主(1)第十六章 笑傲生死(1)第九章 俠氣干雲(2)第十七章 斷腸時節(2)第一章 生死之間
第三章 柔腸俠骨第二章 金龍密令第四章 危崖危情(2)第七章 妃子傾城(2)第六章 天帝留賓(1)第二十一章 奇遇奇逢(2)第十二章 南宮驚變(2)第二十章 撲朔迷離(2)第八章 英雄何價(2)第十六章 笑傲生死(1)第一章 生死之間第五章 去日如煙(2)第十九章 荒林女神(1)第九章 俠氣干雲(2)第十一章 多情多愁(1)第二十章 撲朔迷離(1)第十四章 苦雨悽風(2)第十四章 苦雨悽風(1)第五章 去日如煙(1)第二十一章 奇遇奇逢(1)第十章 身在何處(1)第二十一章 奇遇奇逢(2)第九章 俠氣干雲(2)第十七章 斷腸時節(1)第五章 去日如煙(1)第五章 去日如煙(2)第十五章 長笑天君(1)第九章 俠氣干雲(1)第二十二章 羣奸授首(1)第四章 危崖危情(2)第三章 柔腸俠骨第九章 俠氣干雲(2)第十三章 都爲情苦第九章 俠氣干雲(2)第五章 去日如煙(2)第二十章 撲朔迷離(1)第十二章 南宮驚變(2)第八章 英雄何價(1)第二章 金龍密令第二章 金龍密令第十九章 荒林女神(2)第四章 危崖危情(2)第二十一章 奇遇奇逢(2)第九章 俠氣干雲(1)第二十一章 奇遇奇逢(1)第十七章 斷腸時節(2)第十二章 南宮驚變(1)第十四章 苦雨悽風(1)第十八章 諸神島主(2)第九章 俠氣干雲(1)第十一章 多情多愁(2)第十三章 都爲情苦第十七章 斷腸時節(2)第十五章 長笑天君(1)第六章 天帝留賓(1)第四章 危崖危情(2)第十八章 諸神島主(1)第十五章 長笑天君(2)第五章 去日如煙(2)第六章 天帝留賓(2)第十七章 斷腸時節(1)第八章 英雄何價(2)第五章 去日如煙(1)第十三章 都爲情苦第十九章 荒林女神(1)第七章 妃子傾城(1)第七章 妃子傾城(1)第十七章 斷腸時節(2)第七章 妃子傾城(2)第十八章 諸神島主(2)第二十章 撲朔迷離(2)第十六章 笑傲生死(2)第十一章 多情多愁(1)第六章 天帝留賓(2)第四章 危崖危情(2)第十六章 笑傲生死(2)第六章 天帝留賓(2)第十六章 笑傲生死(2)第九章 俠氣干雲(1)第十一章 多情多愁(1)第十六章 笑傲生死(2)第十八章 諸神島主(2)第二章 金龍密令第五章 去日如煙(1)第十七章 斷腸時節(2)第二十二章 羣奸授首(1)第十六章 笑傲生死(1)第九章 俠氣干雲(2)第十二章 南宮驚變(1)第十五章 長笑天君(2)第一章 生死之間第十八章 諸神島主(1)第七章 妃子傾城(1)第七章 妃子傾城(2)第十一章 多情多愁(2)第十八章 諸神島主(1)第十六章 笑傲生死(1)第九章 俠氣干雲(2)第十七章 斷腸時節(2)第一章 生死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