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南宮驚變(1)

一個滿面虯鬚、雙晴怒凸的大漢,一手抓着窗格,五指俱已嵌入木中,半倚着灰白色的土牆,倒斃在地上,他猙獰的面容,正與土牆同一顏色,他寬闊的胸膛上,斜插着一面紅旗,那烏黑的鐵桿,入肉幾達一尺,鮮血染紫了他胸前的玄黑衣服。

另一個濃眉闊口的漢子,手掌絕望地卷着,仰天倒在地上,亦是雙晴怒睜,面容猙獰,充滿着驚恐,他掌中嵌着一隻酒杯的碎片,胸膛上也插着一面烏杆的紅旗。

他身側覆面倒臥着一條黑衣大漢,一手搭着他同伴的臂膀,雖然看不見面容,但半截烏黑的鐵桿,自前胸穿人,自背後穿出,肢體痙攣地蜷曲着,顯見死狀更是慘烈痛苦。

還有八、九人,有的倒臥椅邊,有的端坐椅上,有的衣冠不整,有的甚至未着鞋襪,便自屋中奔出,但方自出門,便倒斃在地上。

這些人死狀雖然不同,但致死的原因卻是完全一樣——被他們自己隨身所帶的紅旗插入胸膛,一擊斃命。

他們左手的姿態雖然不同,但他們的右掌卻俱都緊握刀柄,有的一刀還未擊出,有的甚至連刀都未拔出鞘來。

南宮平目光緩緩自這些屍身上移過,身中的血液彷彿已凝結。

立在門畔,他驚呆地愣了半晌,葉曼青面色更是一片蒼白,虛軟地倚在門上,那店掌櫃呆視着他們,竟也不敢開口。

南宮平認得這些黑衣大漢,都是"紅旗鏢局"司馬中天手下的鏢師,這些"紅旗鏢客"們在武林中雖無單獨的聲名,但卻人人俱是武功高強、行事機警的好手。

"鐵戟紅旗震中州"司馬中天之所以能名揚天下,"紅旗鏢局"之所以能在江湖間暢行無阻,大半都是這些"紅旗鏢客"的功勞。

而此刻這些武林中的精銳好手,競有十餘人之多一起死在這小小的洵陽城中、這小小的客棧裡,死狀又這般悽慘、恐怖而驚惶,當是一件令人不可思議之事!

是誰有如此膽量來動"紅旗鏢局"?是誰有如此武功能令這些武林好手一招未交,便已身死?這簡直不像人類的力量,而似惡魔的傑作!

南宮平定了定神,舉步走人房中,房中的帳幔後,競也臥着一具屍身,似乎是想逃避、躲藏,但終於還是被人刺死。

也是一杆紅旗當胸插入,南宮平俯下身來,扶起此人的屍身,心頭突地一動,只覺此人身上猶有微溫,他試探着去推拿此人的穴道,既無中毒的徵象,穴道也沒有被人點正,那麼如此多人爲什麼會眼睜睜地受死?難道這麼多人竟無一、人能還擊一招?

又是一陣驚恐的疑雲,自南宮平心頭升起,突覺懷中的屍身微微一陣顫動,南宮平心頭大喜,輕輕道:"朋友!振作些!"這"紅旗鏢客"眼簾張開一線,微弱地開口道:"誰?……你是誰?"南宮平道:"在下南宮平,與貴鏢局有舊,只望你將兇手說出……""他言猶未了,這"紅旗鏢客"面容突又一陣慘變,喃喃道:"南宮平……南宮……完……了……完了……"南宮平大驚道:"完了!什麼完了!"只見這"紅旗鏢客"目光呆呆凝注着屋角,口中只是顫聲道:"完了……完……""了"字還未說出,他身軀一硬,便永生再也無法言語。

南宮平黯然長嘆一聲,忍不住回首望去,只見那屋角竟是空無一物,他凝目再望一眼,才覺得那裡似乎曾經放過箱子木器之類的東西,但此刻已被人取去。

"劫鏢!"這一切看來都是被人劫了鏢的景象,但這一切景象中,卻又包涵着一種無法描摹的神秘而又恐怖的意味。

南宮平心念閃動,卻也想不出這最後死去的一個"紅旗鏢客"臨死前言語的意義,"難道此事與南宮世家有什麼關係?"一念至此,他心中突然莫名所以地泛起一陣寒意。

回首望去,只見葉曼青亦已來到他身後,滿面俱是沉思之色,口中沉吟道:"南宮……完了……"忽然擡起頭來,輕輕道:"這紅旗鏢局可是常爲你們家護送財物麼?"南宮平頷首道:"不錯。"

葉曼青道:"那麼他們這次所護之鏢,大約也是南宮世家之物,所以他被人劫鏢之後,在慚愧與痛苦之中,纔會對你說出這樣的話來。"南宮平沉思半晌,竟然長長嘆息了一聲,意興似乎十分落寞。

葉曼青道:"你嘆什麼氣呢?南官世家即使被人劫走一些財物,也不過有如滄海之一粟,算得了什麼。"這句話中本來有些譏諷之意,但她卻是情不自禁,誠心誠意他說出來的,無論多麼惡劣尖刻的言語,只要是出自善意而誠懇之人的口中,讓人聽來,其意味便大不相同。

南宮平嘆道:"我哪裡會爲此嘆氣。"但面上泛起一絲苦笑,接着道:"有些道理極爲簡單明顯之事,我卻偏偏要去用最最複雜困難的方法解釋,豈非甚是愚蠢?"葉曼青嫣然一笑,突聽門外響起一片狗吠聲,聲音之威猛剛烈,遠在常狗之上。

接着,門外金光一閃,一條滿身金毛閃閃生光、身軀如弓、雙目如燈、短耳長鼻、驟眼看來宛如一匹幼馬的金色猛犬,急步走入房中。

這條猛犬不但吠聲、氣度俱與常大大不相同,頸圈之上,竟滿綴黃金明珠,雖不住俯首在地上嗅聞,但顧盼之間,卻仍有犬中君王之勢。一個鷹目鷂鼻、目光深沉的黑衣人,手中挽着一條黃金細鏈,跟在這猛犬之後,此人氣度雖亦十分陰蟄機警,但一眼望去,反似一名犬奴。

門外人聲嘈亂,議論紛紛,但都在說:"想不到這西河名捕金仙奴今日居然會來到洵陽,有他在此,這件劫案大約已可破了。"黑衣人目光掃了南宮平、葉曼青兩人一眼,雙眉微微一皺,回首道。林店東,在我未來之前,你怎能容得閒雜人等來到這裡!"黑衣人冷"哼"一聲,沉下臉來,葉曼青見這金色猛犬生相如此奇特,忍不住要伸手撫摸一下。哪知她手掌還未觸及,這猛犬突地大吼一聲,滿身金毛,根根豎立。黑衣人變色遣:"鄰女子快些退後,你難道不要命了麼?"葉曼青柳眉一揚,只覺南宮平輕輕一拉她衣袖,便不禁將已到口邊的怒喝壓了回去,只見黑衣人已俯下身子,輕拍着這猛大的背脊,道:"不要生氣,不要生氣,他們再也不敢碰你的了。"神態間也宛如奴才伺候主子一般。

那猛犬口中低吼了兩聲,犬毛方自緩緩平落,黑衣人霍然站起身來,厲聲道:"你兩人是誰?還站在這裡作甚?"葉曼青冷冷道:"我站在這裡你管得着麼?"

黑衣人冷笑一聲,道:"好個無知的女子,你可知道我是什麼人?竟敢妨害我的公務。"葉曼青亦自冷笑,一聲,道:"我怎麼不知道你是什麼人,你左右不過是條小狗的奴才而已。"她語聲甚是高朗,門外衆人聽來,俱不禁面色大變,暗暗爲她擔心。

原來這條黃金猛犬,名叫"金仙",不但兇猛矯健,普通武林中人,幾難抵擋它一撲之勢,而且嗅覺最是靈異,無論什麼兇殺劫案,只要它能及時趕到,就憑一點氣息,它便必定可以追出那些兇手或盜賊的去向及藏匿之處。

多年來被它偵破的兇案,已不知凡兒,犬主黑衣人"金仙奴",竟也因大而成名,成爲北六省六扇門中最有名的捕頭。

只是他雖是人憑犬貴,而且自稱"金仙奴",卻最忌諱別人提到此點,此刻葉曼青在無意中如此尖銳地刺到他隱痛之處,剎那問他本已蒼白的面容便已變得一片鐵青,回首大喝道:"來人呀,替我將這女刁民抓下去!"葉曼青仰天冷笑數聲,道:"本應狗是人奴,此刻卻變了人是狗奴……嘿嘿,嘿嘿。"右掌突地一擡,目光冰冷冷地凝注着已自衝入門內的四個手舉鐵尺鎖鏈的官差身上,道:"你們若有誰敢再前進一步,我立刻便將你們斃在掌下。"黑衣人"金仙奴"雙眉一揚,暗中鬆開了掌中所挽的金鍵,道:"真的麼?"話聲未了,南宮平已橫步一掠,擋在葉曼青身前,道:"且慢!"黑衣人擡眼一望,只見面前這少年容顏雖然十分憔悴,但神色間卻自有一種清華高貴之氣,手掌不禁向後一提,那猛犬也隨之退了一步,他方纔本有放犬傷人之意,此刻卻不敢輕舉妄動,只是沉聲道:"你是什麼人?難道也和這女……"南宮平微微一笑,截口道:"在下久聞閣下乃是西河名捕,難道連忠好善惡之分部分不清楚?"金仙奴道:"兇殺之場,盜竊之地,豈有忠誠善良之人!"南宮平面色一沉,道:"那麼金捕頭是否早已認定了在下等不是主謀,便是共犯,在下等在此間,便是專門等着金捕頭前來捉拿於我?"金仙奴四望一眼,只見到窗外的人羣,都在留意着自己的言語,冷"哼"一聲,道:"此刻雖尚不能決定,但片刻後便知分曉了。"手掌一鬆,俯身一拍,道:"金老二,要再麻煩你一次了。"金鍊一脫,那名犬"金仙"便有如飛矢一般直竄出去,眨眼之間,便在這前後左右,大小四間房中繞了一圈,昂首低吠了三聲,突地竄到南宮平及葉曼青足下,唉了兩嗅,突又竄開,以方纔的速度,又在前後四間房中繞了一。圈,昂首低吠三聲,竟又繞着牆壁四下狂奔起來,越奔越緩。

金仙奴面上本是滿帶驕傲自信之色,但等到"金仙"第二次繞屋狂奔時,便已露出焦急、奇怪之意,"金仙"每奔一圈,他焦急奇怪之意便更強烈幾分,到了後來他額上竟似已沁出汗珠,情不自禁地隨着"金仙"繞屋急行,終於越行越緩,額上的汗珠卻越流越急,口中喃喃道:"老二,還沒有尋出來麼?老二,還沒有……"葉曼青仰首望天,冷冷一笑,卻見那名犬"金仙"突地停下步子,轉向門外走去,門外衆人目光俱都凝注在這條名大身上,此時立刻讓開一條道路。

金仙奴長長鬆了口氣,得意地斜瞟南宮平及葉曼青一眼,沉聲道:"兄弟們,休要讓這兩人走了。"大步隨之走去。

南官平輕輕道:"他若是真的能察出這兇案的兇手,我倒要感激他了。"葉曼青道:"跟去。那四個官差一抖鐵鏈,道:"哪裡去?"葉曼青身形一轉,手掌輕輕拂出,只聽一連串"叮鐺"聲響,那四個官差掌中的鐵尺鎖鏈已一起掉在地上。

他們四人幾曾見過這般驚人的武功,四個人一起爲之怔住,眼睜睜地望着南宮平與葉曼青走出門外,誰也不敢動彈一下。

只見那猛犬"金仙"去到院中,略一盤旋,突然一挫、一躍,跳過了院牆,金仙奴毫不遲疑地隨之掠過,"金仙"已在這院中的房門外狂吠起來。

金仙奴神情緊張,回首大喝道:"這院裡住的是什麼人?"此刻衆人已涌到院中,聽到這一聲呼喝,不約而同地一起轉身望去,南宮平與葉曼青亦己緩步而來,恰巧迎着數十道驚訝的目光。

金仙奴喝道:"果然就是你兩人住在這裡!"

葉曼青道:"住在這裡又怎樣?"

金仙奴道:"那麼你就是劫財的強盜,殺人的兇手。"人羣立刻譁然,那林姓店東一連退了三步,誰也不敢再站在兩人身側。

南宮平沉聲道:"閣下的話,可是負責任的麼?"金仙奴道:"十餘年來,在我金仙奴手下已不知多少兇手盜賊落網,不曾有一件失誤,你兩人還是乖乖束手就縛的好。"南宮平目光一瞥那猶在狂吠不已的猛大,突地想起了那貪財的神秘老人"錢癡",面色不禁爲之一變,趕上幾步一掌推開了房門,只見房中空空,哪裡還有那老人的影子!

金仙奴哈哈笑道:"你同黨雖然早已溜走,但我只要抓住了你,何愁查不出你同黨的下落。"手掌一反,自腰間扯下一條鏈子銀槍,道:"你兩人可是還想拒捕麼?"手腕一抖,將鞭抖成一線,緩緩向南宮平走了過去。

本自立在院中的人羣,一起退到了院外,林店東更是早已走得不知去向,南宮平雙眉一皺,道:"閣下事未查明,便……"金仙奴道:"有了我金仙的鼻子,還要再查什麼?"銀光閃處,摟頭一鞭向南宮平擊下,葉曼青只怕南宮平病勢未愈,嬌叱一聲,方待出手,只聽身後一陣勁鳳,方纔還在昂首狂吠不已的猛大"金仙",此刻竟無聲無息地向她撲了過來,來勢之疾,絲毫不亞於武林中的輕功高手。

這猛犬本來就十分高大,雙足人立,白牙紅舌,恰巧對準了葉曼青的咽喉,四下人羣驚喟一聲,眼見如此清麗的女子,剎那間便要傷在森森犬齒之下。

葉曼青身形一側,無比輕靈地溜開三尺,她這種身法幾乎已和輕功中最稱精奧的"移形換位"之術相似,哪知這猛犬"金仙"竟能如影附形般隨之撲來,兩條前足,左右閃動,宛如武夫掌中的兩柄短劍,未至敵身,先閃敵目,葉曼青暗暗驚忖道:"難怪此犬能享盛名,身手看來真比一般練家子還要矯健靈活幾分。"她本無傷及此犬之心,此刻心中更有些愛惜,左手一揮,閃電般拍在"金仙"頭頂之上,輕叱道:"退下去!"擰腰一轉,只見南宮平雖是大病初癒,但對付"金仙奴"掌中的一條銀鞭,仍是綽綽有餘,他以無比巧妙的步法閃動身形,那條虎虎生風的銀鞭,根本沾不到他一片衣角。

衆人此刻又是大驚,又在暗中竊竊私語:"這少年男女兩人,看來當真就是那邊兇殺劫案的兇手,否則他們怎會有這樣的武功。"但等到"金仙"第二次往葉曼青身上撲去時,他們卻又不禁發出一聲驚呼。

葉曼青輕叱道:"畜牲!"回身一掌,這次她掌上已用了四成真力,哪知"金仙"低吠一聲,竟避了開去,伏在地上,虎虎作勢,似是不將葉曼青咬上一口,便絕不放手似的。

突聽一陣嘈亂的腳步聲,院外已奔來數十名官差,有的手持紅櫻長槍,有的拿着雪亮鋼刀,南宮平雙眉微皺,閃身避開了金仙奴一招"毒蛇尋穴",沉聲道:"你若再不住手,將事情查辦清楚,莫怪……"語聲未了,突聽一聲厲喝:"住手!"

喝聲有如晴天霹靂,已使衆人心頭一震,喝聲未了,又有一陣疾風自天而降,一柄槍尖縛着一面血紅旗幟的烏杆鐵戟,"唰"地一聲,自半空中直落下來,筆直地插入院中的泥地裡,長達一丈的鐵桿,入土幾有三尺!

金仙奴一驚住手,轉身奔人院中,只聽遠處一個蒼老洪亮的聲音道:"金捕頭,兇手已查出了麼?"說到最後一字,一個銀髯自發、高顴闊口的華服老人,已有如巨雕般帶着一陣勁風掠入院中,金仙奴滿面喜色,道:"司馬老鏢頭來了,好了好了……"回身一指,"兇手便在那裡!"華服老人目光隨着他手指望去,面上突地現出怒容,沉聲道:"兇手便是他麼?"金仙奴道:"不錯,但除了這男女二人之外,似乎還有共謀……"·華服老人突地大喝一聲:"住口!"金仙奴爲之一怔,後退三步,華服老人已向南宮平迎了過去,歉然笑道:"老夫一步來遲,倒叫賢侄你受了冤枉氣了。"南宮平展顏一笑,躬身長揖了下去,道:"想不到老伯今日也會來到此間……"華服老人伸手一拉他臂膀,面上笑容一斂,回首道:"金捕頭,請過來一趟。"金仙奴既覺驚奇,又覺茫然,一步一步地走了過來,掌中的銀鞭低低垂在地上,像是條死蛇似的。

華服老人道:"你說的兇手就是他麼?"

方纔那等驕狂的兩河名捕,此刻似乎已被這華服老人的氣度所懾,愣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華服老人沉聲道:"若是你以前的辦案方式,也和這次一樣,倒真叫老夫擔心得很。"金仙奴瞧了那猛1"金仙"一眼,這條猛大自從見到這華服老人後竟亦變得十分溫馴,金仙奴訥訥道:"晚輩也不敢深信,但事實……"華服老人冷笑一聲,道:"事實?你可知道他是誰麼?"他語聲微微一頓,接口道:"他便是當今南宮世家主人的長公子,武林第一名人不死神龍的得意門徒南宮平!"過幾句話說得聲節鏗鏘,金仙奴面色一變,目光開始發愣地望向南宮平。

南宮平微微一笑,道:"這本是……"

"是"字尚未說出,已見一道烏光自人羣中擊來,南宮平身形一閃,華服老人大喝一聲,舉手一掌,將那道烏光擊得斜開一丈,雙肩一聳,向人羣中飛掠而去。葉曼青一言不發,纖掌一穿,也向人羣中掠去,恰恰和華服老人不差先後同時到達了暗器射出的方向。

那猛犬"金仙"竟也跟在華服老人身後,人羣一陣騷亂,華服老人與葉曼青同時落到地上,同時四望一眼,但見人頭擁涌,人人俱是滿面驚慌,哪裡分辨得出誰是發射暗器之人!

兩人一起微皺眉頭,轉過身來,葉曼青微微一笑,道:"老前輩可就是人稱鐵戟紅旗震中州的司馬老英雄麼?"華服老人造:"不錯。"目光上下一掃,接道:"姑娘可就是名滿江湖的孔雀妃子麼?"葉曼青含笑搖了搖頭。

突聽人羣中一個長衫漢子,手指外面,喊道:"走了走了……"他喘了口氣,惶聲接道:"方纔我親眼看到他射出暗器,但不敢說,哪知他乘着……"華服老人司馬中天及葉曼青,不等他將話說完,早已隨着他手指的方向,如飛掠去。

這長衫漢子目光中閃着一絲詭笑,悄悄自人羣中退了開去,只見面前人影一花,南宮平已擋在他面前,冷冷道:"朋友這就要走了麼?"長衫漢子怔了一怔,南宮平道:"我與朋友你無冤無比,素不相識,你爲何無端要以暗器傷我?"他緩緩伸出手掌,掌上握着一方絲中,絲中上赫然竟有一隻烏光熾熾、前尖後銳、似針非針、似梭非梭,形式極爲奇特的暗器。南宮平接道:"如此絕毒的暗器,如非深仇大敵,爲何輕易施用?"長衫漢子神色驟變,道:"你說什麼,我……我全不知道。"突地舉手一掌,向南宮平直擊過去!

南宮平冷笑一聲,微一閃身避過,長衫漢子似也欺他體力太弱,進身上步,又是一掌。

哪知他這一掌招式還未用到,忽覺身後衣領一緊,他大涼之下,回目望去,只見"鐵戟紅旗震中州"面寒如水,立在他身後喝道:"鼠輩,竟敢在老夫面前弄鬼!"雙臂一振,竟將此人從地上舉了起來,遠遠拋了出去。

南宮平暗歎一聲,忖道:"這老人到了這般年紀,怎地生性還是如此火爆,如將此人摔死,怎麼還查得出他的來歷。"他大病初癒,真力未復,雖有救人之心,卻無救人之力。

就在這剎那之間,突地又有一條人影,電射而來,隨着那被司馬中天擲出的長衫漢子的去勢,將之輕輕一託,同時掠開一丈,眼見已將撞上對面的屋檐,身形倏然一翻,將掌中的長衫漢,隨手拋回。

"鐵戟紅旗震中州"司馬中天不由自主,一把將之接住,葉曼青卻已亭亭玉立在他身前。

司馬中天道:"姑娘好俊的輕功,莫非是食竹女史丹鳳仙子的門下麼?"葉曼青盈盈一笑,道:"老前輩神目如電,晚輩葉曼青正是丹鳳仙子的門下。"司馬中天哈哈笑道:"姑娘身法輕靈有如鳳舞九天,除了丹鳳仙子外,誰有如此弟子。江湖之中,新人輩出,人人俱是一時俊傑,真教老夫高興得很。"將掌中的長衫漢子,輕輕放在地上,只見此人早已面色如上,氣息奄奄。

南宮平一步趕來,俯身道:"朋友,究竟是爲了什麼原因?受了何人指使而來暗算於我?只要朋友說出來,我絕不會難爲於你。"長衫漢子接連喘了兒口氣,目光四望一眼,面上突地露出驚恐之色,咬緊牙關,不發一言。

金仙奴訕訕地走了過來,道:"小的倒有叫人吐實的方法,不知各位可要我試一試?"司馬中天冷"哼"一聲,道:"此人定不會與劫案有關,你大可放心好了,世上強盜笨人雖多,但卻也不會有人愚蠢至此,犯下巨案還等在這裡,至於別的事麼……哼哼,不勞金捕頭你動手,老夫也自有方法問得出來。"金仙奴愕了半晌,面上神色,陣青陣紅,突地轉身叱道:"誰叫你們來的,還等在這裡幹什麼?"那些差役對望一眼,蜂涌着散了。

司馬中天冷冷一笑,突地出手如鳳,捏住了那長衫漢子肩上關節之處,沉聲道:"你受了誰的指使,快些從實說出。"話猶未了,這長衫漢子疼得滿頭冷汗,但仍然咬緊牙關,一言不發,司馬中天濃眉軒處,手掌一緊,這漢子忍不住呻吟出聲來。

南宮平微喟一聲,道:"他既不肯說出,我也未受傷損,不如算了。"司馬中天道:"賢侄,你有所不知,南宮世家,此刻正遇着重重危難,此人前來暗算於你,幕後必有原因,怎能算了。"南宮平微微變色道:"什麼危難?"

司馬中天長嘆一聲,眉字問憂慮重重,道:"此事說來話長,幸好賢侄你已在啓程回家……唉,到時你自會知道了。"南宮平更是茫然,不知道家裡究竟生出了什麼變故,雙眉一皺,垂下頭去,俯首沉思了半晌,忽見一縷淡淡的白氣,自地面升起,瞬即彌布衆人腳底。

他心頭一動,拾首隻見紅日當空,轉念間不覺大驚喝道:"霧中有毒,快退!"身形一轉,連退數步,司馬中天微微一愣,道:"什麼事?"手掌不覺一鬆,那長衫漢子目光一亮,奮起餘力,在地上連滾數滾,滾入了那淡淡的白霧中。

人羣一亂,司馬中天厲叱一聲:"哪裡逃?"飛快地追了過去。

南宮平微一頓足,道:"快離此院,遲則生變。"葉曼青伸手一託他肩膀,輕輕掠上屋脊,放眼望去,只見那長衫漢子似乎已混入了雜亂的人羣中。

司馬中天長髯飄拂,游魚般在人羣中搜尋着,金仙奴又提起了那條金鍊,但鏈上的猛大"金仙",競已不聽他的指揮,低順着跟在司馬中天身後。

葉曼青輕輕道:"你留在這裡,我去幫着司馬老鏢頭將那人抓回。"南宮平嘆道:"不用了,此人的來歷,我已知道了,想不到的是,這班人竟在短短一段日子裡,便已將勢力分佈如此之廣。"葉曼青茫然道:"什麼人?"忽見南宮平面色又自一變,頓足道:"不好。"轉身一掠,但氣力不濟,險些跌倒。

葉曼青縱身扶住了他肩膀,問道:"你要到哪裡去?唉!有些事你爲什麼總是不肯明白告訴我?"南宮平嘆道:"此事之變化究竟如何,我也猜測不到,但……唉,我此刻但願能插翅飛回家裡……"他心頭忽然生出警兆,彷彿有許多種災難已將降臨到他和他家人身上,想到那"風雨飄香牌"的黨羽勢力分佈如此之迅速,他心中憂慮不覺更深。

葉曼青幽幽一嘆,道:"你要回家了麼?"

南宮平道:"你……你……"

葉曼青眼波一亮,道:"你可是要我陪你回去?"南宮平黯然點了點頭,心頭很是紊亂,除了對自身隱藏的憂慮外,又加了一份兒女情絲的困撓。

葉曼青喜道:"那麼,我們快走。"拉起南宮平,飛快地掠去,只要有南宮平和她在一起,其他的事,她便都不再放在心上,這就是女子的心,大多數女子的心裡,僅有足夠的地方容納愛情,別的事全都容納不了。

白霧漸濃,人羣由亂而散,"鐵戟紅旗震中州"司馬中天雙拳緊握,滿面怒容,他一生闖蕩江湖,卻不料晚來屢生鉅變,而此刻竟被一個江湖小卒自手掌中逃脫,他心中既是氣惱,又覺驚異,回首望處,金仙奴猶自立在他身後,發愕地望着他,那猛大"金仙",也柔馴地依在他腳邊。

他輕嘆一聲,拍了拍"金仙"的頭頂,道:"江湖風險,金捕頭,你難道還不想退休麼?"全仙奴垂下頭去,訥訥道:"晚輩……"

司馬中天道:"這條狗,你也該送回去了。"

金仙奴道:"金仙跟着我十餘年,我……我實在……"司馬中天嘆道:"人生無不散的筵席,何況……你可知道它的主人此刻比你還需要它。"他此刻只覺心中一片蕭索,心中的豪氣,體內的真力,卻似已隨風消失在這奇異的濃霧中。

金仙奴垂手木立了半晌,只見迷朦的霧氣中,突地現出了五條人影,一個嬌柔的語聲輕笑着道:"司馬前輩,你老人家還認得我麼?"司馬中天凝目望去,只見一個明眸流波、巧笑嫣然的玄衫美婦姍姍走過來,大喜道:"老夫老眼未花,怎會不認得你,呀……好極好極,石世兄也來了,龍飛呢?他到哪裡去了,你至今還未見着他?"嫣然巧笑的正是郭玉霞,她笑容未斂,輕嘆一聲,道:"我……我到處找他,但是……唉,這都怪我,也許是我不知不覺地做了什麼讓他不高興的事,否則……,唉,他怎麼會……"她笑容終於完全消失,換了無比幽怨的神色。

司馬中天濃眉一皺,道:"素素呢?莫非跟他在一起?"郭玉霞輕輕點了點頭,司馬中天道:"咳,這孩子。"立在郭玉霞身側的,除了面容木然的石沉外,便是那氣度從容、神態瀟灑的"萬里流香"任風萍,此刻他輕咳一聲,道:"這位莫非就是名震天下的鐵戟紅旗麼?在下任風萍,拜見老前輩。"司馬中天道:"任風萍……哦,好極好極,不想今日竟能見着任大俠。"目光一轉,忽見遠遠立在他三人身後,有如奴僕一般的,赫然竟是昔年鏢局中的巨頭,"七鷹堂"中的翠、黃雙鷹,不禁一步趕了過去,大喜道:"黃兄、凌兄,你們難道不認得你這老兄弟了麼?"哪知"黃鷹"黃今天、"翠鷹"凌震天兩人對望了一眼,竟似完全不認得他似的,木立當地。

司馬中天呆了一呆,乾咳道:"黃兄、凌兄……"黃今天、凌震天仍是不言不動,面上一片木然。

司馬中天大喝道:"黃兄……"突地狠狠一跺腳,大聲道:"紅旗鏢局與七鷹堂雖是同行,走的卻是兩條路,想不到你兄弟氣量竟是這般狹窄。"凌震天、黃今天仍然有如未聞,郭玉霞、任風萍對望一眼,目光中閃過一絲得意的笑容,石沉卻不禁露出一絲憐憫的神色。

郭玉霞輕輕一拉司馬中天衣角,附在他耳畔,輕輕道。

"司馬前輩,有些朋友交不交都沒有什麼關係,你老人家說是麼?"司馬中天大聲道:"極是極是,有些朋友交不交都沒有關係。"郭王霞秋波一轉,道:"呀,你看這條狗多麼神氣,想來必定就是那條大名鼎鼎的金仙了。"金仙奴躬身一禮,道:"在下金仙奴,夫人如有差遣……"司馬中天突地一拍手掌,道:"我險些忘了告訴你,平兒也在這裡!"郭王霞道:"南宮五弟麼?"

司馬中天道:"正是。"

轉目望去,白霧似已漸稀,但院中卻空無人跡,司馬中天大聲呼道:"平兒,平兒……"郭王霞輕輕一笑,道:"只怕他已走了。"

司馬中天詫遣:"走了?"

郭玉霞道:"最近老五不知爲了什麼,一看到我和三弟,就遠遠避開,其實……唉!他即使做了什麼錯事,我們同門兄弟,難道還不能原諒他麼!"她語聲微頓,幽幽嘆道:"這孩子……又聰明,又能幹,什麼都好,我只望他將來能成一番大事業,哪知他……唉!"司馬中天雙目一張,道:"他怎樣了?"

郭王霞道:"唉,他到底年紀輕,爲了一個聲名狼藉的女人,竟不惜犯下衆怒,爲了梅冷血,他竟將飛環韋七韋老英雄都殺死了。司馬中天既驚且怒,大喝道:"真的?"郭玉霞垂首長嘆一聲。

任風萍搖頭嘆道:"色字頭上一把刀……唉!"司馬中天雙拳緊握,喃喃道:"南宮世家已是岌岌可危,他還要如此做法,他還要如此做法……"目光一擡,恨聲道:"你可知道那姓梅的女子,拿着他的信物漢玉,將自此以北,西安附近許多家南宮分店中可以提調的銀子全都取去了?"郭玉霞目光輕輕膘了任風萍一眼,瞬即做出茫然的神色,驚道:"真的麼?"司馬中天道:"十數萬兩銀子,在南宮世家看來,本非大事,但此刻……唉!"四望一眼,長嘆着垂下頭去。

郭玉霞秋波閃動,道:"難道南宮世家已遇着非常之變麼?"司馬中天道:"非常之變,非常之變……大廈將傾,大廈將傾……"突見一條黑衣勁裝、背插紅旗的大漢,發舍蓬亂,神色敗壞,狂奔而入,"卟"地跪到地上,胸膛起伏,喘着氣道:"總鏢頭,不好了……"司馬中天面色大變,厲聲道:"什麼事?"

那黑衣勁裝的"紅旗鏢師"接口道:"武鹹、張掖、古浪、永登、新城、蘭州六處的八家南宮店鋪,一共賣了一百四十萬兩銀子,小的們換成珠寶,方自運到秦安,就……就……"司馬中天鬚髮皆張,跺足道:"就怎地了?"

黑衣大漢道:"就無影無蹤地被人劫走了,除了小的因爲在前面探路,其餘的兄弟,全都,全都……被咱家自己的紅旗插入要害死了,看情形他們似乎連手都沒有還出一招。"他話未說完,"鐵戟紅旗震中州",已大喝一聲,暈倒在地,猶未散盡的白霧,繚繞在他蒼白的鬚髮之間。

郭玉霞、任風萍面上竟也是一片驚駭之色,仿沸對這驚人的劫案也全然不知道。

過陝西,人鄂境,自洵陽,過白河,至堰城,一路上俱是野店荒村。

殘陽已落,堰城郊外的一個小小村落裡,炊煙四起,正是晚飯時分,五、六個樓衣赤足的漢子,正在這村裡僅有的一個小吃食攤子前,花一文錢買些花生,花兩文錢買些炊餅,三文錢沽些白酒,四文錢秤兩肥肉,箕踞在長凳上,就着肥肉花生,吃口炊餅,飲口白酒,談論着天南地北,以及一些見不得人的事。

鍋裡的肉湯沸騰着,小攤的主人滿意地望着面前的這些吃客,偶然慷慨地多切一片豬頭肥肉,換取兩旬奉承的言語。

突然,有人目光一亮,輕輕道:"看,好漂亮的一對人物,老闆,看來你的大買賣要上門了。"老闆目光一轉,只見道路上大步行來一雙少年男女,神情問雖然帶着些疲倦惟淬,但氣度卻仍是瀟酒而高貴的。卑微的老闆咧嘴一笑,低語道:"人家纔不會照顧到這裡,我看你們……"哪知他話還沒有說完,這一雙少年男女已筆直向他走了過來,那青絲翠衫、姿容如仙的少女,自懷中取出四枚制錢,輕輕道:"買四文錢的餅。"所有的人一起呆住了。

這四枚制錢是一條紅色的絲織編住的,發呆的老闆呆了半晌,趕緊包起一大片烙餅。

翠衫少女接了過來,輕輕道:"堰城快到了吧?許多張嘴已一起開口道:"就在前面。"翠衫少女輕輕道了謝,急急走了,過了許久,這些發愕的漢子才紛紛議論起來,而且看樣子還要再議論幾天。

翠衫少女將烙餅分成兩半,大的一半,遞給了那沉默、憔悴,但卻十分英俊的少年,輕笑道:"想不到吧,四文錢可以買這麼多餅。"她撕了一小塊,津津有味地嚼了起來,彷彿在咀嚼着貧窮的滋味。

那少年垂首望着手裡的餅,神色黯然嘆道:"那四枚制錢,你本不應拿出來的。"翠衫少女輕輕一笑,道:"爲什麼?我又不是偷來搶來的。"少年道:"我知道那必定是你心愛的東西,但是我……"翠衫少女嫣然道:"不要多說了,快吃了它,你可知道你現在最需要吃東西,好有力氣趕路,到了堰城,我們就可以到你家店鋪裡去拿。兩匹馬,一定還要多帶些銀子。"少年感激地長嘆一聲,忽然輕輕道:"這些天,假如沒有你,我……我……唉!"翠衫少女的一雙秋波,驟然明亮了起來,像是兩粒方被洗過的明星,因爲她目中的陰霾,此刻已被情感的雨露洗淨。

堰城!夜市燈光通明,他們走上夜街,尋找着紅黑交織的顏色,詢問着:"你可知道南宮世家的店鋪在哪裡?""呀!南宮世家麼,這城裡本來有一家糧食店是他們家的,但是幾天前卻已盤給人了,店裡的夥計,也早都星散!唉,真奇怪!"別人俱在奇怪,南宮平心中更是何等地驚惶而焦急。

翠衫少女也愕了許久,但她瞧了瞧她身旁的少年,便又嫣然笑道:"這有什麼奇怪,說不定南官老爺又不想再做生意了。"她拉着那少年走出堰城,一面還笑道:"我真想去偷他一票,以後再加倍去還,可是……可是我又沒有這份膽子。"她的柔笑,她的慰語,卻始終解不開那少年的緊皺的雙眉。

他心中不住地暗問自己:"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無法猜測,更無法解釋。蒼穹昏暗,夜色低沉,他只覺寒生遍休,擡頭望處,只見一堵山影,橫亙在悽迷的夜色中,似乎已與蒼穹相接,他暗中調息一遍,自覺尚有餘力登山,胸膛一挺,當先走去。

他身側的翠衫少女一顰雙眉,輕輕道:"你身子還未完全復元,只怕……"這少年道:"無妨。"

翠衫少女道:"你自信可以越過去麼?"

少年不作答,只是緩緩點了點頭。

翠衫少女道:"你師門的內功,果然不同凡響。"展顏一笑,道,"上山去最好了,清風明月,山花野草,都是不要花錢的東西。"這少年忽然長嘆一聲,緩緩道:"但願天下富貴人,都能嘗一嘗貧窮的滋味……"橫亙在堰城郊外的山頭,便是武當山脈,此處距離天下武術名門"武當派"的所在地"武當主嶺"雖仍不近,但山勢雄峻。

已不失名山之氣概。

夜色深沉,名山寂靜,在一處向陽的山嶺上,重拂的山藤間,卻突地傳出一聲幽幽的嘆息,一個少大的聲音輕輕道:"這世界有時看來那麼遼闊,有時看來卻又那麼窄小,有時看來是那麼喧鬧的擁擠,但此刻……天地間卻彷彿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一雙纖纖玉手,緩緩自山藤間穿出,山風乘勢吹開了重拂的山藤,膝朧的星光便筆直地映入了山藤後的洞窟,映在一張冷豔而清麗的面龐上。

她身上的衣衫,被星光一洗,更見蒼翠,微顰的雙眉,似愁似喜,她明亮的秋波,半帶羞澀,終於輕輕轉到她身後的少年身上……南官平斜倚着潮溼的山壁,不知在想什麼,他和葉曼青之間的距離,似乎很近,又似乎頗爲遙遠。

他已感受到葉曼青的嬌羞與喜悅,因之他十分不願說話。

葉曼青星眸微闔,輕輕又道:"你看,這山藤就像是珠簾一樣,這山嶺也像一座小樓,小樓珠簾半卷,確是一處風景絕佳的所在。"南宮平輕輕苦笑一聲,仍然默無一語。

葉曼青道:"你倦了,我們真該好好歇息一下……"一陣長久的靜寂,突聽南宮平腹中"咕嚕"一聲,葉曼青輕笑道:"呀,你又餓了。"她伸手一掏,竟又從懷中掏出一角烙餅,道:"給你。"南宮平只覺一陣感激堵住喉嚨,訥訥道:"你…你沒有……"葉曼青道:"這兩天我吃得大多了。"垂首一笑,接道:"我知道你不肯一個人吃的。"邊說邊將烙餅分成兩半。

南宮平接了過來,緩緩咀嚼,只覺這烙餅的滋味既是辛酸,又是甜蜜,若非多情人,又怎能嘗得到這其中的滋味。

他甚至分辨不出自己此刻嚥下肚裡的,究竟是烙餅,抑或是感激與嘆息。

葉曼青一笑道:"難怪那禿頂老人會變成財迷錢癡,原來金錢真的重要得很……"語聲一頓,皺眉道:"你看那劫案,會不會就是他乾的?"南官平道:"以他一人之力,怎能在片刻間殺死那些紅旗鏢局的鏢師?"葉曼青道:"那麼,他爲什麼會偷偷跑掉呢?"南宮平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第三章 柔腸俠骨第二十章 撲朔迷離(2)第二十章 撲朔迷離(1)第十五章 長笑天君(1)第九章 俠氣干雲(2)第二十二章 羣奸授首(1)第四章 危崖危情(2)第二十二章 羣奸授首(1)第一章 生死之間第五章 去日如煙(1)第十二章 南宮驚變(1)第十章 身在何處(1)第一章 生死之間第二十章 撲朔迷離(1)第十章 身在何處(1)第十七章 斷腸時節(2)第二十章 撲朔迷離(1)第十九章 荒林女神(1)第二十章 撲朔迷離(1)第十九章 荒林女神(1)第二十二章 羣奸授首(1)第三章 柔腸俠骨第一章 生死之間第二十章 撲朔迷離(1)第十八章 諸神島主(2)第二十一章 奇遇奇逢(2)第一章 生死之間第二十章 撲朔迷離(1)第二章 金龍密令第七章 妃子傾城(2)第三章 柔腸俠骨第六章 天帝留賓(2)第十二章 南宮驚變(2)第十三章 都爲情苦第六章 天帝留賓(1)第十九章 荒林女神(2)第四章 危崖危情(2)第十三章 都爲情苦第十六章 笑傲生死(2)第一章 生死之間第三章 柔腸俠骨第二十章 撲朔迷離(2)第七章 妃子傾城(1)第十二章 南宮驚變(1)第二章 金龍密令第四章 危崖危情(1)第十章 身在何處(2)第十九章 荒林女神(2)第十三章 都爲情苦第三章 柔腸俠骨第七章 妃子傾城(1)第十二章 南宮驚變(1)第十四章 苦雨悽風(2)第十九章 荒林女神(2)第十九章 荒林女神(2)第二章 金龍密令第五章 去日如煙(1)第一章 生死之間第二十二章 羣奸授首(1)第十一章 多情多愁(1)第七章 妃子傾城(1)第三章 柔腸俠骨第二十章 撲朔迷離(1)第十九章 荒林女神(1)第十一章 多情多愁(1)第四章 危崖危情(2)第十七章 斷腸時節(2)第十四章 苦雨悽風(1)第十七章 斷腸時節(1)第五章 去日如煙(2)第十七章 斷腸時節(2)第十二章 南宮驚變(2)第五章 去日如煙(1)第十五章 長笑天君(1)第十四章 苦雨悽風(1)第十章 身在何處(1)第七章 妃子傾城(2)第十七章 斷腸時節(1)第九章 俠氣干雲(1)第十八章 諸神島主(1)第十一章 多情多愁(1)第七章 妃子傾城(1)第二十章 撲朔迷離(2)第十三章 都爲情苦第十八章 諸神島主(1)第十二章 南宮驚變(1)第十二章 南宮驚變(1)第十八章 諸神島主(2)第十一章 多情多愁(1)第六章 天帝留賓(2)第三章 柔腸俠骨第十七章 斷腸時節(2)第十五章 長笑天君(1)第一章 生死之間第十八章 諸神島主(2)第十五章 長笑天君(2)第十八章 諸神島主(1)第六章 天帝留賓(1)第二十一章 奇遇奇逢(1)
第三章 柔腸俠骨第二十章 撲朔迷離(2)第二十章 撲朔迷離(1)第十五章 長笑天君(1)第九章 俠氣干雲(2)第二十二章 羣奸授首(1)第四章 危崖危情(2)第二十二章 羣奸授首(1)第一章 生死之間第五章 去日如煙(1)第十二章 南宮驚變(1)第十章 身在何處(1)第一章 生死之間第二十章 撲朔迷離(1)第十章 身在何處(1)第十七章 斷腸時節(2)第二十章 撲朔迷離(1)第十九章 荒林女神(1)第二十章 撲朔迷離(1)第十九章 荒林女神(1)第二十二章 羣奸授首(1)第三章 柔腸俠骨第一章 生死之間第二十章 撲朔迷離(1)第十八章 諸神島主(2)第二十一章 奇遇奇逢(2)第一章 生死之間第二十章 撲朔迷離(1)第二章 金龍密令第七章 妃子傾城(2)第三章 柔腸俠骨第六章 天帝留賓(2)第十二章 南宮驚變(2)第十三章 都爲情苦第六章 天帝留賓(1)第十九章 荒林女神(2)第四章 危崖危情(2)第十三章 都爲情苦第十六章 笑傲生死(2)第一章 生死之間第三章 柔腸俠骨第二十章 撲朔迷離(2)第七章 妃子傾城(1)第十二章 南宮驚變(1)第二章 金龍密令第四章 危崖危情(1)第十章 身在何處(2)第十九章 荒林女神(2)第十三章 都爲情苦第三章 柔腸俠骨第七章 妃子傾城(1)第十二章 南宮驚變(1)第十四章 苦雨悽風(2)第十九章 荒林女神(2)第十九章 荒林女神(2)第二章 金龍密令第五章 去日如煙(1)第一章 生死之間第二十二章 羣奸授首(1)第十一章 多情多愁(1)第七章 妃子傾城(1)第三章 柔腸俠骨第二十章 撲朔迷離(1)第十九章 荒林女神(1)第十一章 多情多愁(1)第四章 危崖危情(2)第十七章 斷腸時節(2)第十四章 苦雨悽風(1)第十七章 斷腸時節(1)第五章 去日如煙(2)第十七章 斷腸時節(2)第十二章 南宮驚變(2)第五章 去日如煙(1)第十五章 長笑天君(1)第十四章 苦雨悽風(1)第十章 身在何處(1)第七章 妃子傾城(2)第十七章 斷腸時節(1)第九章 俠氣干雲(1)第十八章 諸神島主(1)第十一章 多情多愁(1)第七章 妃子傾城(1)第二十章 撲朔迷離(2)第十三章 都爲情苦第十八章 諸神島主(1)第十二章 南宮驚變(1)第十二章 南宮驚變(1)第十八章 諸神島主(2)第十一章 多情多愁(1)第六章 天帝留賓(2)第三章 柔腸俠骨第十七章 斷腸時節(2)第十五章 長笑天君(1)第一章 生死之間第十八章 諸神島主(2)第十五章 長笑天君(2)第十八章 諸神島主(1)第六章 天帝留賓(1)第二十一章 奇遇奇逢(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