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她不後悔。
但,他後悔了。
是後悔,是痛苦,更是難過。
恍然間,他彷彿有種錯覺,錯覺時光轉回那段遙遠而純粹的歲月,如果他能夠上點心,如果他能夠早些明瞭,或許,她該是對他笑着說:“我很愛你。”
然而,一切,終只是如果……
“唐嶽,謝謝你。”良久之後,夏曉北清亮的嗓音打斷了他的深思。
唐嶽怔了怔,看着她嘴角旋開的淺窩,亦回以一個笑容,“曉北,我也謝謝你。”
聽罷,夏曉北將肩上的外套還給他:“你快進去吧,拍賣會好像要開始了。我只是來湊熱鬧的,你就不一樣了。”
“好。”唐嶽接過,提醒道:“你也別站太久,小心着涼。”
“嗯。”夏曉北朝他揮了揮手,目送着他離開。
然後,Joe的臉從門旁始料未及地探了出來,瞅了瞅唐嶽遠去的背影,才轉回來盯着夏曉北,恍然大悟道:“原來,唐先生是你的舊情人啊!”
難怪……難怪啊!
難怪自家老闆才和人家見過一次面,就莫名地懷有敵意。
也難怪,自家老闆要他將人家的身家背景調查得跟查戶口似的。
如今才解釋得通嘛!
走了出來,摸着下巴仔仔細細地審視着夏曉北,戲謔道:“沒想到,你還有些魅力。”
他本以爲,只有自家老闆吃虧,幫忙收容了夏曉北,沒想到,她還是有市場的。
被他偷聽到她和唐嶽之間的對話,已是夠窘迫的,如今還要被他如此打擊,夏曉北頓覺這個世界對她欺壓太甚——怎麼連宋以朗身邊的助理都能夠騎到她頭上來了?
“你怎麼在這?宋以朗呢?”他敢這麼說話,肯定就說明宋以朗此時不在這裡嘍。
曖昧地笑了笑:“怎麼?剛剛說得還不夠,想親口跟老闆表達愛意嗎?”
“……”她好想把他的嘴縫起來,“不許在他耳邊亂嚼舌根!”
“嗯?”Joe佯裝沒聽懂,“你是不讓我告訴他你和你的舊情人說悄悄話,還是不讓我告訴他你說你愛他?”
縫嘴完全不夠!應該殺人滅口!
無奈的是,留給她的唯一選擇就是恨恨地瞪他一眼。
哈哈哈地笑了兩下,驀地擡腕看一下表,纔想起正事來:“糟了!時間快到了!走走走!宋總擔心你找不着座兒,讓我先帶你過去!”
然而,兩人緊趕慢趕地走到席間時,宋以朗比他們早到一步,端着身子坐在那——因爲夏曉北跑去陽臺,所以才讓Joe一頓好找,耽誤了時間。
許是眼角餘光察覺到他們的身影,他轉過頭來,目光落在了夏曉北身上。
頭髮蓬鬆地盤起,身上穿着ES今年春季款的黑色無袖懸垂褶皺禮裙,肩部是白色的鏤空蕾絲設計,若隱若現精緻的鎖骨,既不過分裸露,又能恰到好處地體現出些許嫵媚。
一直以爲她只適合那些清淡淺柔的顏色,其實不一樣的嘗試,也許會將她不常見的一面展露出來。
宋以朗對自己的眼光很滿意。
夏曉北不好意思地跟其他人借過,好不容易在他身旁落了座,便聽他輕嗤一聲:“人還是得靠衣裝。”
“……”夏曉北噎了一下,決定從樂觀的一層意思來理解,不羞不臊地反問他道:“所以你也覺得我今天很漂亮?”
她笑得像朵芙蓉花一般,宋以朗的心跳猛地漏了一下,隨即斜睨着她彎彎的眉眼回道:“你覺得猴子披上龍袍做好皇帝的寶座嗎?”
他的比喻過於不恰當,以致於夏曉北一時之間沒有意識到是在譏諷她,竟是很認真地回答道:“不能。”
然後,宋以朗很無語地掀了掀眼皮子,不再搭理她。
夏曉北,就真的不知道他幾個意思了……
拍賣會正式開始,一件跟着一件的拍賣品上來,多是些陶瓷玉器或珠寶首飾,並沒有真正值得收藏的古董畫作等,但門面上都不寒酸。畢竟拍賣只是形式,捐款纔是實質。
宋以朗自是對這些東西無動於衷,直到唐嶽的拍賣品展出時,他纔多看了兩眼。
夏曉北對“Z”品牌旗下的設計作品還算熟悉,所以一眼便認出,這是他早年在法國參加一個比賽時的獲獎作品。
在場識貨的人不少,他的拍賣品出來後,瞬間引發了今晚的第一次競價高潮。
本以爲宋以朗等了這麼久,也該出手了,怎料,最後還是被別人拍板。
他不急,夏曉北卻有些着急了。
這次的拍賣會和普通的拍賣會不一樣,每個人都至少要拍下一件東西,而她更是清楚,宋以朗的競價不可能太低。 是以,與其拍下那些名不副實的東西,倒不如拍下唐嶽的設計作品,日後升值空間還很大。
大概是察覺了她的躁動,宋以朗在這時淡淡地瞟了她一眼,“怎麼?你很想要?”
口吻乍聽之下不辨喜怒,但夏曉北隱約發覺,貌似有那麼一丁點的陰陽怪氣。
於是,她識趣地選擇了搖頭,安安分分地坐定。
“好,接下來一件拍賣品,是出自RT公司的祖母綠耳環。”
主持人的音調不知爲何突然帶了些顫抖,而他的話音剛落下,夏曉北便發現原本安安靜靜的大堂忽地起了騷動,不少人甚至站起身來,似想要把拍賣品看得更清楚。
“咳咳!”主持人伸出手對大家做了個安撫的手勢,“不用着急,我們已經將它的照片放大在屏幕上了,色澤的璀璨是有目共睹的,切口呈平整的階梯形,大家也可以看得很清楚。”
“至於真僞,更是不用質疑,在臺下的時候,我們已經找來專家鑑定過了,這是非常稀有的高淨度祖母綠,。無論是目前的價值,還是日後的價值,都不用我再多說了。好,底價50萬,現在開始競拍!”
“100萬!”
“110萬!”
“150萬!”
“200萬!”
“……”
夏曉北對珠寶首飾向來不在行,只是覺得它看着確實很漂亮。再加上主持人的介紹和衆人此起彼伏直直往上升的叫價,她才意識到,宋以朗拿出的這玩意,貌似真的很值錢。
可問題是,這東西越是值錢,夏曉北越是不高興——要真拍出去了,不僅寶石沒了,連錢都拿不到手,這損失可不是一般的大!
思及此,她悄悄扯了扯宋以朗的衣袖:“喂,別人可都是馬馬虎虎地應付而已,你幹嘛把這麼值錢的東西拿出來拍賣?。捐款歸捐款,犯不着把家底都翻出來吧?”
“家底?”宋以朗頓時有些啼笑皆非,“你知道我們的家底有多少?”
“……”好吧,她不清楚,但是:“我光聽着他們喊價都肉疼。”
宋以朗忽地偏過頭來盯着她的臉,似在思索着什麼,少頃,不明意味地問:“你想把它留下來?”
嗯嗯嗯嗯!
夏曉北忙不迭用力地點頭。
見狀,宋以朗沒有再多說什麼,轉回頭去,在前一個人剛喊完500萬時,他霍然舉起了手中的號碼牌,不輕不重地喊道:“一千萬。”
所有人的目光頓時都“嗖嗖嗖”地集中過來,主持人愣了一秒鐘,然後半是開玩笑地道:“宋總真是有意思,自己拿出來拍的東西,自己又要拍回去,哈哈,該不會只是爲了再次擡高價格吧?”
“好,一千萬一次!”
“一千萬兩次!”
“一千萬三——”
“一千五百萬!”不知是太想得到這對祖母綠耳環,還是咽不下這口氣,之前喊出500萬的人打斷了主持人的話,似拼了血本一般,一下子喊出了這個價碼。
從宋以朗突然競價開始便驚呆了的夏曉北這纔回過神來,回頭瞄了一眼究竟是誰如此土豪,結果看到的是此前有過一面之緣的那個禿頂老男人,而朱婧夷正坐在他身旁,臉色難看地幫他的心口順氣——顯然,是在心疼錢。
然而,下一刻,一聲醇厚而洪亮的“三千萬”響在她的身側,衝進她的耳膜。
全場一剎那間如死般寂靜,夏曉北亦清晰地聽到自己倒抽一口涼氣的聲音,震驚地盯着淡然如初的宋以朗,然後捂上了自己的抖了三抖的心口——天吶吶吶吶吶,快快快!誰來給她順氣?!她要被宋以朗這個敗家子氣死了!
三、三、三、三千萬?!他瘋了嗎?
那可是她一輩子都賺不到的數目,又是能夠拯救多少受苦受難的非洲兒童,他竟然瀟瀟灑灑地大手一揮就出去了?
就出去了?出去了?去了?了?!
擦!哭!怒!摔!心塞!哦買噶!他勒個七大姑八大姨!
夏曉北一瞬間把能想出的所有粗口都爆了一遍,隨即機智地意識到——現在不是受驚嚇和爆粗口的時候!現在要阻止他這個瘋狂的行爲!
思及此,夏曉北正欲開口,臺上的主持人也晃回神來,清了清嗓子,“宋總到底有沒有機會把自己的東西再要回去呢?”
“三千萬一次!”
夏曉北抓住了宋以朗的手臂。
“三千萬兩次!”
宋以朗撇過臉來看她。
“三千萬三次!成交!”
錘子重重地落下,亦落在了夏曉北的心上,然後她看到,宋以朗很淡地笑了一下,忽然伸出手摸上她的耳垂:“總覺得你身上少了些什麼,現在完整了。”
夏曉北驀地一個戰慄,未出口的勸阻之語卡在喉嚨口,仰着臉凝定他深深的眼眸,只覺得時間如若只定格在這一刻,死去也願意。
同時心中微微一動,又是微微一痛。
一動,是爲他此番無視身周人的目光,毫不吝嗇他的溫柔。
一痛,是爲他此番舉動所承載的意義,是他爲她所作出的改變。
滿眼都是他,滿心都是他,滿得連眼睛的水似乎都要抑制不住地往外流了。
她正考慮着,自己是否該狠狠抱住他給他一個熱切的香吻,然宋以朗已然縮起手偏回臉去,從容淡定地站起身給大家禮貌地鞠了個躬,再坐下時,眼睛還是那個眼睛,鼻子還是鼻子,神情還是那個無波無瀾的神情……
夏曉北使勁眨巴了兩下眼睛——他面無表情。
夏曉北不甘心地揉了揉眼睛——他還是面無表情。
夏曉北偷偷在腿上恰了自己一把——他真的面無表情。
蒼天吶!難道方纔的一幕全是錯覺嗎?
他明明做出了“我要讓所有人知道,這寶石被你承包了”的舉動,爲毛眨眼間就如泡沫般幻滅了?!
夏曉北不甘心:“喂,那對祖母綠耳環算是你送我的禮物嗎?”
“噢,”宋以朗斜睨她賞過來一個眼皮子:“你該問Joe。”
欸?
“這原本是Joe年前買來準備送你的生日禮物。”
“……”夏曉北順勢別過臉去瞅恰恰也朝她看了過來,露出一臉曖昧而猥瑣的笑容,彷彿在說“怎麼樣?還滿意嗎?”
然後她的額上頓時下來三道黑線,沒好氣地剜了Joe一眼立即忿忿別回臉來。
可憐無辜的Joe對夏曉北的反應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難道不是幹了件好事嗎?他難道不是幫她體會到啥叫“霸道總裁大手一揮爲紅顏”嗎?爲什麼好像反倒被狗咬呂洞賓了?
“恭喜宋總拍回珍貴的祖母綠耳環,同時也感謝宋總爲本校做作的巨大貢獻,讓我們再次送上掌聲!”
主持人話閉,整個大堂頓時“啪啪啪”掌聲如雷,久久停不下來,而身周坐得近的人,已然發現了夏曉北的存在,偶見幾人指着她切切私語。
“好,接下來是今晚的最後一件拍賣品了。”主持人將流程進行下去,“這一件拍賣品比較特別,據說是一張珍貴的照片。說實話,我也沒來得及見識有多珍貴,現在我們一起看大屏幕吧!”
終於到了最後一件拍賣品,大家的精神都是一震,更是被主持人的話吊起了胃口,夏曉北也饒有興趣地將目光移到了屏幕上。
而下一秒,當屏幕上緩緩彈出那張照片時,她的腦中驟然“轟”地一聲,宛若被洪水沖垮堤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