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有些顫抖的打開書信,隨着信件的展開,裡面的內容也顯露了出來,這封書信前半部分是朱元璋的字跡不假,但字體卻明顯不如前兩封那麼剛勁有力了。
“棣兒,看到此信,若允炆在你手中,朕希望你能放他離開,本是同根生,朕不希望朕的血脈相互殘殺,也只當是朕求你了,若允炆已然離開,你也不必過分爲難秦光遠。
朕當初隨紅巾軍起兵,從未想過能當上皇帝,朕在位三十一年,卻也漸漸成了那種每個帝王都面臨的孤家寡人,朕希望你到晚年,躺在病榻之上是還能有一人爲你真心流淚,這人很有可能就是秦光遠。
現在,秦光遠恐不僅是放走允炆一罪吧,朝中那些不願歸降的大臣他都袒護過不少吧!
朕能料想到這些,你恐是極爲詫異吧?
你不用多想,那些未卜先知的本事朕並沒有,只不過在這個位置之上每日擔驚受怕的次數多了,便學會了洞察人心的本事罷了。
朕一直希望朕之後能有一仁君繼位,朕殺戮太多,只有仁君才能讓百姓修養生息,大明才能強盛,可惜標兒英年早逝,允炆雖也有仁心,但太過柔弱,又無標兒多年積攢下來的威望,爲帝肯定是不合適。
朕便開始在衆多王爺之中考量,在朕其他王子之中,只有你和老三能當此任,可你和老三都太像朕,半輩子都在戎馬之中闖蕩,若想改變性格做個仁君難如登天。
性格的改變與機緣也有些關係,朕便派人在你二人封地之中找尋機會,能改變老三性格的機會還未找到,他便病逝,白髮人送黑髮人,朕心中再痛也得忍着。
之後,讓朕欣慰的一件事便是秦光遠的出現了,更爲幸運的是,高煦竟與之有了聯繫。
秦光遠他玩世不恭又桀驁不馴,對高煦雖說是有目的的認識,但對高煦也是真心相交,如此之人便是那個適合改變你性格的人心。
因而,朕便派人給你下了毒,讓他前往救你,放心,朕沒有毒死你的心思,若是他不能及時趕到,解藥也還會有人馬上給你送去的。
可幸的是,他及時趕到了,你也開始信任與他,你沒辜負朕的希望,看人的眼光終究還是不錯的。
那小子在你此番起兵之中貢獻頗大吧?
若不是萬不得已,朕又何必希望自己後代子孫兵戈相見呢,天總是不遂人願的,若標兒還活着,朕便不必如此周章先給了你姚廣孝又給你找了秦光遠了。
姚廣孝那和尚不專研經書,只專研陰陽縱橫學說,必不是安分之人,但那和尚卻也是不慕名利之人,倒也適合你與之交心。
秦光遠雖慕名利愛金錢,卻不是不擇手段之人,你若真心待他,他便也會回你忠心。
由他二人在,你倒也不算是孤家寡人了,只是那和尚年紀大了,在你晚年孤獨需找人說話之時,那和尚恐辦不到,也只有那小子能伴你身邊左右,那小子有榮華富貴就夠了,他只要有了這些東西,比你那幾個兒子都會強的。
對了,忘了告訴你,朕躺在病牀之上,還真就有一人爲朕流淚了,當時朕心之甚慰,寶慶於你無害,你便好生善待他吧!”
朱元璋洋洋灑灑的說了這麼多,把自己心中那種無奈全都說了出來,這樣的真情實感自然也是讓朱棣大受感動,眼角之上也是掛起了淚痕。
朱棣很像朱元璋,朱元璋對朱棣自是也頗爲疼愛。
可在朱元璋躺在病榻之上,朱棣卻是沒有像一個兒子一般真心去探望過他,以前的朱棣或許沒有遺憾,現在讀了此信,朱棣除想起當初朱元璋對他的疼愛之後,更多的還有愧疚。
朱棣看過這封信並沒有給姚廣孝看,重新恭恭敬敬的裝入信封,之後小心翼翼的放入胸口的位置之處,隨即便喊道:“備馬,去孝陵。”
朱棣前些日子去孝陵拜謁那是有功利之心的,此番在讀信之後再去也是想真正沒有任何目的的拜祭一下。
沒過幾日,朱棣又出現了孝陵。
孝陵衛都司對朱棣的去而復返頗爲詫異,見禮之後朱棣也未做搭理,張武跟着朱棣走了兩步被便把打發走了。
朱棣他到此就是想與朱元璋說說父子之間的私密話,雖說信任張武,但一些話卻也是不想讓他聽到的。
朱棣他自己恐已經記不清上次與朱元璋說些沒有目的性的私密話是什麼時候了。
朱棣去了正殿,張武則跟隨孝陵衛都司去了配殿。
配殿之中本就是供給前來祭祀之人歇息的場所,張武與那孝陵衛都司纔剛進了配殿,正殿之中朱棣的嚎啕大哭之聲便傳了過來。
這孝陵衛都司在孝陵值守,習慣了寂寞,性子倒是也頗爲沉穩,比張武還淡定笑嘻嘻的道:“張總旗,來,請喝茶!”
張武倒是也算見過風雨之人,很快便也恢復了淡定,一笑接過了那都司遞過來的茶,回道:“多謝!”
朱棣在孝陵衛連續待了一日有餘,而在這一日的時間當中,秦家的門檻卻是被踏破了。
前來探望他的人很多,但也皆都是朝中的一些武將,以及一些在京之中的王爺。
朱高熾倒是在秦光遠纔剛上好藥之時便到了秦家大宅。
“光遠,怎樣?沒大礙吧?
秦光遠靠在牀榻之上,回道:“沒多大問題,只是皮外傷扒罷了,殿下一路舟車勞頓不必掛念臣。”
朱高熾在兩個隨從的攙扶之下坐在秦光遠牀榻旁邊的椅子上,之後那些隨從又拿了一木盒子放置在旁邊的桌子上。
“我剛至京師也沒可送你的東西,這是當初皇爺爺賞給父皇的百年人蔘,父皇又賞給了我,此物便送你了!”
這禮物倒也算是頗爲貴重了。
“既是殿下相送,那小子便接着了!”
朱高熾扯起一笑容,道:“不用客氣,拿着就是了!”
朱高熾與秦光遠也沒話可說,只是稍坐了片刻之後便離開了。
在朱高熾離開之後,朱高燧竟也獨自一人到了。
以前的朱高燧可是常與朱高煦出雙入對的,自從朱棣隱晦提出,太子繼承有他和朱高煦的份兒之後,他便很少與朱高煦往來了。
秦光遠現在也漸漸發覺了,朱高燧並不像表面之上那般如只小綿羊一般,他也有如朱家人那種執拗,只不過這種執拗隱藏較深,但凡他認準的事情很難改變的。
朱高燧在秦光遠的牀榻坐定之後,便道:“來探望病人總是得些禮物,想來想去,我能夠拿的出手的便只有此物了,這是皇爺爺賞賜的一扳指,送你了!”
那些武將送的都是一些糕點,最貴重的不過也不足一兩銀子,朱高熾送的人蔘是貴重,但那好歹也是有益他養傷的。
這扳指的貴重程度與那人蔘是不相上下,但此時送與秦光遠的意義又是什麼?
秦光遠還未拒絕,朱高燧便立即開口道:“大哥送的東西你能收?我送你的東西你不收,着總是有些說不去的吧,好了,收着吧,我先走了,你好生養傷吧,往後別與父皇對着幹!”
朱高燧說着就走也走的漂亮,但至始至終卻是未真正關心過秦光遠的傷勢如何。
來探望秦光遠也還是存了與朱高熾攀比之心了。
朱高燧才離開,朱高煦便到了。
秦光遠笑嘻嘻的道:“你三兄弟還卡着點來,一個走了一個又來!”
朱高煦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拿起朱高燧才放在桌子上的扳指,道:“這是高遂給的,此物是皇爺爺當着我的面從自己手上送給高遂的,他竟把此物送你了!”
秦光遠拿起扳指端詳了一番,才道:“估計是與世子殿下攀比的!”
朱高煦對朱高燧也不再做評價了,笑着道:“我乃窮光蛋一個,也沒可送你的東西,與他們更是攀比不起!”
秦光遠一笑道:“我是在乎那麼點東西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