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這個,這個不能混爲一談!”這爲首的紅臉捕頭面色一急,“你雖有幾分道理,但是這廖薰兒是自己答應王老爺的親事,而且有畫押文書在此,這豈可抵賴?”
“何捕頭,這刁民一張鐵嘴伶牙俐齒,你們千萬不要上他當!”那五十來歲的中年人掏出一張白紙,一聲高喝,
“這便是那女子畫押的文書,上面寫的一清二楚,清清白白,這女子乃是自願以二十兩銀子賣身於我,還有她的指印,這豈是兒戲?便是知府老爺在此,他也不會怪我半分!”
筱羽驀地一聲冷笑:“好一個畫押文書!憑此物就能斷人一生之幸福?你說這是廖薰兒自願的,而我說這是她被你強逼的,是你有理,還是我說的對?
“王老爺,你乃金主強勢一方,而廖家家徒四壁,又有重病之人在牀,爲形勢所逼,因救母心切,又無旁人可指點扶助廖薰兒,家中萬鈞重擔皆落於她一個弱女子,
“她悽苦而迷眼神,悲憤而亂心智,這指印即便是廖薰兒的,也做不得數!我反倒要告你王老爺一個強逼窮苦之家,強搶民女之罪,王老爺,你可知罪?”
“你、你這是強詞奪理!”王員外氣的鬍鬚一翹,“照你這麼說,這世上還有什麼生意可做?畫了押按了指印都有千般理由反悔,這世上再無道義可言了!何捕頭,趕緊把這大膽狂徒抓起來是正經!”
廖薰兒在一邊聽的時喜時悲,忽又聽到要抓捕筱羽,不由渾身發抖,緊緊握住了廖遠的手。
何捕頭正要說話,筱羽哈哈一聲笑道:“道義?王老爺虧你還有臉說出‘道義’二字?何捕頭,各位捕快大人,大家說說,做生意,講究的是什麼?是誠信對否?
“什麼叫誠信,便是童叟無欺,婦弱不凌,這王老爺家族豪富,橫勢一方,卻和一個一貧如洗的窮困之家做生意,況且還是和一個弱小無助的女子做生意,你們說說,這種生意有何公平可言,有何誠信可談,又有何道義可論?
“你王家人壯狗兇,往人家孤女寡母廖家一站,你們就開始談起了生意?你們就講起了誠信?你們就論起了道義?如果這也是誠信,這也是道義,那麼,普天之下,盡是爾虞我詐之輩橫行於世,兇頑奸佞出入於堂,何捕頭,你說我的話可有道理?”
“這個,這位兄弟你說的確實有道理!”這何捕頭也不知哪根筋突然搭錯了,愣頭愣腦就來了一句,有他帶頭,他身後的兄弟盡數答道:“這位兄弟說的有道理!”
“所以,這畫押文書能不能做算?”筱羽順勢問道。
“不做算!”衆捕快齊齊答道。
“呃,那就麻煩王員外將文書借我一看。”筱羽走上前,那王員外此刻也不知是不是腦子短路了,手一顫,便把文書遞給了筱羽,就聽何捕頭外驚道:“王員外,莫要給他!”
那王員外俄而反應了過來,大喊道:“還我文書!”
可哪來得及?筱羽接過來後,往嘴裡一送,一陣咀嚼,眼珠一翻白,吞了下去!
“筱公子!”、“大哥!”身後傳來兩聲關切的呼喚,筱羽朝身後揮揮手,示意鎮靜。
廖薰兒靠在廖遠肩上,早已哭成淚人,一個肯爲自己吞食紙張筆墨的男子,人世間一輩子能遇上幾個?她早已淚眼模糊。
我日!味道這般苦澀!爲了這姐弟,我也真是夠拼的啊!筱羽一吐口水。
不過好在這古代的紙張都是竹子、莎草壓制而成,屬於真正的綠色產品,倒沒有化工污染。
“嗯,好了,既然何捕頭和諸位捕快大人一致認爲這文書做不得算,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呢?小弟我只好委屈了自己的肚子,讓它不得存在於世間,免得了辱沒了這世間道義和誠信二詞!”
筱羽摸了摸肚子,咂咂嘴,“那麼,這畫押文書既已被我銷燬,則這王員外強搶民女、欺凌弱女子的罪行便坐實了!有廖薰兒母子三人和我爲證!”
那王員外此刻捶胸頓足,懊悔不已,恨不得將筱羽碎屍萬段!而何捕頭到此也只得在肚子裡罵娘,不知覺間便被這小子給帶入了套!
當下他轉身一望王員外,似在安慰他一般,只聽他道:“王員外是否強搶欺凌民女,這個嘛,還得由王縣令親自斷案才能算,呃,目前咱兄弟還沒接到報案,這個再議!”
“那好,再來說說我受到攻擊迫害、不得以自衛反擊之大炎律例嘉許之行爲吧。”筱羽一陣搖頭晃腦,“這王員外強搶民女之罪雖未坐實,但他強行命人帶走弱女廖薰兒,諸位,這花轎在此,兩位嗩吶師傅和轎伕均能作證,
“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欲救回廖薰兒,可恨那王員外的師爺辱罵毆打我在先,又去呼朋喊伴牽狗前來,齊齊毆打撕咬我在後,我置於死地而後生,生死一線關頭,爲得求生,因而才斃狗傷人。
“諸位捕快大人,想我如此一個風度翩翩、年輕有爲、善良正義的讀書人何故會牽涉進這種事?我手無縛雞之力,卻因爲救人於苦難而不得不自保,我與這狗兄無冤無仇,與這些人兄更是毫無過節!
“諸位大人可想而知,若非他們逼迫我欲置我於死地,我又豈會與他們大打出手?我一個窮秀才,開春便要去趕考,我又豈會率先作惡而自毀前程?
“所以,我這完全便是路見不平,見義勇爲,自衛反擊,不僅你們王縣令,便是洛知府,也應該授予我‘見義勇爲十佳青年’纔對……”
他說的生動,唱的好聽,口燦蓮花,舌如巧簧,滔滔不絕,天衣無縫,聽的在場所有人莫能爲辨,說到最後,除了那王員外,所有捕快都爲他打起抱不平了!
“姐姐,你看吧,我說筱大哥厲害,你終於見識到了吧!”廖遠望着筱羽一陣釋懷而笑。
廖薰兒點點頭道:“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廖遠回頭一望她,廖薰兒瞬時面色一紅,“只是,他這般能說會道,這世上不知會有多少女子,會被他,被他欺負……”她說到這裡,面色愈加粉紅。
廖遠看了一眼姐姐,又望了望筱羽,倏地一笑道:“筱大哥是個好心腸的人,錦江岸畔那麼多乞討要飯的,他一個個送銀子給他們,這種人,你說他會害人欺負人麼?”
廖薰兒嗯了一聲,又緊緊盯着筱羽,忽然,她想到了什麼,對廖遠悄聲道:“現在,一張畫押文書已經被筱公子吞下肚,你趕緊回去,把家裡另一張燒了!”
廖遠點點頭,吩咐姐姐小心,當即起身朝家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