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涼得很。此時,天上的月亮已經將近圓了。
風悄悄而來,卻帶着幾分寒意。
花園裡的花已經被莫小雪糟蹋光了,此刻聞不到絲毫的花香,不過卻有淡淡的枯草的味道,因爲白天太陽的關係,這枯草的味道,竟然帶着些許的陽光的味道。
展昭坐在開封府的花園裡喝酒,他並非是自斟自飲,還有另外一個人陪着他。那就是公孫先生。
“先生,快中秋了。”展昭擡頭望着月亮,忍不住說道。他說着又喝了一杯。
公孫策望着天空那塊只有一個小缺口的月亮,不由地悽然起來。他想家了,去年的中秋,他是和家人一起過的。
“是的。”公孫策淡淡地說道。家已經不在了,父母已經死了,妻子也死了,妹妹也死了,那雙兒女不知所蹤,或者這一輩子,自己也將不會再見到他們。他想到這忍不住落淚。他的眼淚逃不過展昭的眼睛。
“你哭了?先生。”展昭吃驚地說道。
公孫策把頭轉了過去,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然後把眼淚擦乾,再說道:“都是些往事了。展護衛,你是怎麼到開封府給大人當差的?”
“被人算計了。”展昭想到這不由苦笑,他無奈地說道。
公孫策一聽頓時吃驚,然後問道:“什麼人竟然會算計得了你?看樣子,那個人的智慧一定很高。而且深深地瞭解你了。”
“也不是。只是當時我年輕氣盛,着了她的道。發現的時候,卻已經因爲大人的公正廉明而深深地陷了進去了。”展昭啞然一笑說道。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着了誰的道?莫不是本宮的?”
兩人聽這聲音猛地擡頭望去,沒錯,是她。是安寧公主。
她臉上充滿了笑容,宛如天空之上的太陽,那襲青衣在風中飄逸。她正望真他們兩個人,然後笑着坐了下來。
公孫策站起來大聲叫道:“安寧公主回來了…安寧公主回來了…”
霎時間,開封府所有的燈都亮了,所有的人都來到了這裡,大家都激動得要命。
特別是包拯,因爲肥胖過度,穿不下衣服,穿了裡衣,然後披了一件外套跑了出來,當他看到安寧公主就坐在石凳上的時候,激動得竟然要哭了。
安寧公主轉頭看到那麼多人在看着自己,他們激動的樣子,不亞於看到了非洲的原始森林,就忍不住說道:“怎麼了?才幾天不見,也用不着那麼誇張吧?”
莫小雪衝了上來,一把將夜夜抱着,然後淚水忍不住嘩嘩直流地說道:“我就知道你沒有死,嗚嗚嗚…”
安寧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說道:“我自然不會死了。我若死了,以後誰還會替你出頭呢!”
“你這丫頭,你可知道我們找你,找得好苦!”白玉堂衝了過來,一把將安寧拉起來生氣地說道,他本想打她一拳消氣的,但是怎麼也打不下來,只有恨恨地說道。
安寧朝他扮了一個鬼臉說道:“就你擔心嗎?大家都擔心,好了,別哭了,把眼淚收住。我回來了,你們是不是該高興的?”
衆人見她這個樣子忍不住笑了。
“對了,夜夜,這幾天你去了那裡?”莫小雪把淚水擦乾後馬上問道。
衆人紛紛望着安寧公主,看樣子每個人都想知道夜夜到底去了那裡。
夜夜笑了起來,她故作神秘地說道:“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衆人聽了更是疑惑,紛紛說道:“怎麼和公孫先生一樣,喜歡賣關子了?快說,別和我們這些粗人打禪機!”
“什麼嗎?快說,你去了那裡?”莫小雪說着一把抓住夜夜的手,就想使用瘙癢的招數來對付她,夜夜轉身彈起,落到數丈之外,然後說着:“來啊,你抓到我,我就告訴你。”
莫小雪聽了馬上衝過去,就要抓她。
展昭見狀躍身過去,一把將夜夜抓住,然後拉回到衆人的中間,很嚴肅地說道:“你身體好了?武功恢復了?”
“是啊!怎麼了?”夜夜一點也不奇怪地說道。
她發現衆人看她的表情怪怪的,忍不住摸着頭說道:“好了,好了,告訴你們我去那裡就是了。二哥,你可以出來了。”
嗖地一聲,從開封府的圍牆外跳進來一個人。一個男人。他相當的年輕,和展昭相比,也只是比展昭老那麼一點。他的眸子很有神,卻很冷,臉龐也很冷峻,他環顧了一下衆人,然後作揖說道:“包大人,展大人,歐陽大俠,盧莊主,白少俠還有其他的朋友,我是夜夜的二哥。”
“是我二哥救了我。他厲害得很,不僅讓我的病全好了,武功也恢復了。我這些天一直在一個山洞裡,接受他的治療。”夜夜馬上笑着說道。
“多謝這位兄臺。”展昭見狀趕緊躬身說道。
那個人望了一眼展昭說道:“不必。”
“二哥,我說了,我的朋友很擔心我的。你現在看到了吧!可以放心走了吧!?他們都不是壞人。”夜夜說着就將那個二哥用手推着他走。
那個二哥將夜夜拉到一邊說了幾句話,夜夜連連點頭說道:“好了,知道了。你可以走了。別那麼囉嗦了。”
那個二哥躍身飛出了圍牆。
衆人見狀甚是疑惑,特別是莫小雪,她問道:“你這個二哥是怎麼來的?”
“他啊?呵呵,是我很久以後認識的一位朋友,因爲家中排行老二,我稱他爲二哥。恩,就這樣。”夜夜眼神有點閃爍地說道。
衆人更是疑惑,但是夜夜這樣說了,大家再問,只怕也問不出什麼來。
“展護衛,剛纔那個人的功夫真是厲害,連你也沒發現牆外有人,是吧?”公孫先生問道。
展昭點了點頭。
包拯望着安寧公主好久才說道:“回來就好!公主這麼晚了,也該休息了,來人,替公主收拾客房。”
“多謝包大人。對了,大人,你還是派人去公主府和宮裡告訴他們我回來了吧!否則我擔心皇帝哥哥擔心我。”
“是!公主。”
四更時分,萬籟寂靜,人畜都陷入了酣睡中,各自坐着美夢。整個開封府裡,除了巡夜的,就是安寧公主還醒着。她張開眼睛望着牀頂,嘴上浮現出美麗的笑容。她想起了剛纔衆人對自己回來那種喜悅的面孔,忍不住心裡暖暖的。
就要離開這裡了,離開他們了,心裡還真是捨不得。她睡不着,其實她根本不需要睡眠,此刻的她根本不需要睡眠。她爬起牀。穿好衣服,一番裝扮,悄悄地出去了。
她不需要避開人,因爲別人是看不到她的,除非她想讓別人看她。她穿過前院,在這黑夜裡,藉着暗紅色的燈籠之光,她將開封府的一草一木看了個夠。
她走到了公堂之上,擡頭望着包拯白天辦案的地方,案上懸掛的公正廉明四個大字,她不由地笑了。
她走了出去,不,或者可以用飄比較合適。她來到了開封府外,擡頭望着整個開封府。心裡不由慼慼然。要離開了,心中自然是分外舍不得。
她站在街口,此刻她不知道該往那裡走?是回公主府?還是進皇宮裡?去皇宮嗎?去那裡做什麼?看皇帝哥哥?明天也可以見他的。回公主府嗎?去看張文,這些天不見了自己,張文不知道怎麼擔心。可是明天也可以看見他的。
還是去走走開封的街道吧!感受一下寧靜的開封府城。
月到中秋分外明,今晚的月亮太明亮了,晃得讓人想流淚。
安寧公主從公主府出來,不知不覺地竟然來到了開封府外。她擡頭望着開封府,人卻停住了。
進去嗎?或者只是偷偷地看一眼就離開?
她猶豫了,街上人來人往,行色匆匆,每個人都在趕回家去過中秋。
他從府裡出來,一眼就在人羣中發現了她。他走了上去。
安寧發現那襲紅衣正向自己走來,不由地害怕,她本能地想走開,可是腳卻朝那個紅衣走去。
兩個人走到了一起。
“你來了?”展昭木木地問道。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要是他們兩個人在一起,他的心就不由加速直跳,臉不由自主地紅。
她點了點頭。然後把頭低了下去。
這個時候,開封府裡走出了一個人,正是莫小雪,莫小雪見狀趕緊跑回了開封府內。不過一會,整個開封府的人都紛紛從門後探頭偷窺他們。
“今天的月亮真圓。”展昭突然望着天上的月亮說道。
“是的。今天是中秋。”安寧公主也擡起了頭望着月亮笑着說道。
“聽說皇上在宮裡開了賞月茶會,你沒被邀請嗎?包大人和公孫先生被邀請去參加了。”展昭突然問道,他低下頭髮現安寧公主正在看着自己,他的臉更是紅。
“我發現我最近比較喜歡安靜,那樣熱鬧的場合,我似乎不適合。因此沒有去。你怎麼也沒有去?”安寧公主也把臉轉開,很無聊地問道。
“我和你一樣。”展昭笑着說道。
公主也笑了,她突然說道:“你不忙吧?”
“不忙。今天是中秋,開封府一切很太平。似乎連壞人都趕着回家過中秋。”
“那陪我到汴梁河邊走走,好嗎?”安寧公主問道。
展昭點了點頭。
看着他們兩個並肩而走,在偷窺的衆人,也忍不住跟了去。
汴河是流經開封城的一條人工河流,從汴京外城西水門入城,再入內城水門,橫穿宮城前州橋、相國寺橋,出內城水門,然後向東南而出外城東水門,從西到東,橫貫全城。河上共有一十三座橋。
兩個人來到了汴梁河邊的柳樹下。
安寧公主望着寧靜的河水,這河水倒影的明月,讓她忍不住想起佛家裡說的,鏡中花水中月,終是空。想到這夜夜忍不住嘆息說道:“塵緣似夢夢醒人未醒…”
“公主,你怎麼了?這樣的話不應該是你說的。我記得當年我們酒中比劍狂歌,你那種爲蒼生爲世人的胸襟讓展某汗顏,當時展某還被公主笑,說展某悲觀。”
安寧聽了展昭的話忍不住笑了,她看到樹下有一塊青石,就走過去對河而坐。她說道:“是啊!回想起來,那件事情就彷彿發生在昨天。”
她說着轉頭對他說道:“過來坐吧!站着不累嗎?”
展昭走了過去,在離安寧公主不遠的一塊青石上坐着。
“這個世界太美麗了,有明月,有清風,還有自己喜歡的人。當然了,還有我喜歡吃的冰糖葫蘆。”安寧公主突然大聲說道。
“是的。公主,你以後打算怎麼樣?”展昭突然問道,他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問這樣的問題。她一個公主,還問她打算怎麼樣?當然是繼續做她的公主了。
“這個沒想過。因爲很多事情由不得我。我小時候的理想是當一名科學家…”安寧公主說着發現展昭用很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由地解釋道:“科學家就是研究自然和萬物的學者。你明白了嗎?”
展昭這個時候才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後來發現,要做科學家很累,我就想,那我就當科學家的老師吧!”安寧公主繼續說道。
展昭更是疑惑。
“在我的家鄉,女子是可以上學,是可以做老師的,不像你們大宋這樣,只有男子可以上學,男子纔可以當夫子。”
展昭再次點了點頭。
“等我可以當老師的時候,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莫名其妙的來到了這裡。還莫名其妙地認識了你和包大人。人生真是世事無常”安寧公主說着忍不住笑,她的笑容是那麼的無奈。
“展大哥,你的理想是什麼?”安寧公主突然問道。
“展某沒認識包大人之前,只是想仗劍江湖,做一個正直的俠客。認識了包大人以後,只想跟隨包大人,爲天下的百姓做一番事業!”
“恩!你的理想很偉大!”安寧公主點了點頭說道。
“公主,你的理想是什麼?我是說現在。”
“天下太平,世界沒有戰爭,人類沒有相互仇殺和記恨。大家都可以開開心心的過日子。不過,這個似乎不可能。”安寧公主笑着說道,這個是她一直一來的理想和希望。
“公主的胸懷讓展某佩服!”展昭忍不住笑着說道。
“你的胸懷也是很寬廣的。”安寧公主忍不住說道。
在一片看着他們說話的白玉堂忍不住小聲罵道:“兩個瘋子,快點表白。快點…”
莫小雪一把用手堵住他的嘴,然後說道:“安靜。”
安寧公主突然打了一個噴嚏,展昭見狀馬上說道:“這裡風大,我們還是回去吧!”
“我沒事情的。還是多坐一會吧!以後可能不會有機會了。”安寧公主連忙搖手示意說道。
“爲什麼?”展昭連忙問道。
“明天我要離開這裡。”好久,安寧公主才說道,展昭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因爲她的臉轉過了另一邊。
“去那裡?”展昭吃驚地問道。怪不得她最近總是心神恍惚的。
“自來處來,往去處去。”安寧說道。這聲音很小,也只有離她很近的展昭才能聽到。
“那裡遠嗎?”展昭問道,他不希望她走,捨不得。當她說她要離開的時候,他的心彷彿被針紮了一下。
“有的人用幾輩子都到不了,我卻用幾輩子都逃不掉。遠…”安寧公主點了點頭說道。
“你…你…你還會回來嗎?”展昭突然問道。他更嚥了。眼睛不由地紅了,他目不轉睛地望着安寧公主。
安寧公主轉頭望着展昭,她此時已經滿臉的淚水了。她說道:“不知道。也許會回來吧!”
“皇上知道你要走嗎?”
“我沒告訴他。他知道也沒有用。我必須走。”
“我…我…”展昭說了好久,終究沒有勇氣說出那一句話,他低下頭說道:“我祝你一路順風。”
“謝謝!”安寧公主擦乾了眼睛點頭笑着說道。
白玉堂忍不住衝了出來,對安寧公主說道:“別聽他的,他其實是想對…”白玉堂的話沒說完,就被莫小雪拉住了,她捂着了他的嘴巴,然後說道:“呵呵,你們繼續聊。”
展昭和安寧公主驀然發現在不遠處站了不少人,他們都是什麼人?十大門柱,五隻老鼠,外加歐陽春和莫小雪…
安寧公主頓時臉紅了,她吃驚說道:“你們怎麼都來了?”
“剛巧路過。”張龍馬上摸着頭笑着說道。
衆人馬上附和說道:“是啊,剛巧路過。”
展昭一陣無語。
白玉堂急了,他說道:“展昭,你還是不是男人,有什麼話不能說的?你不說,我替你說。”
白玉堂的話頓時讓展昭一時間臉更紅了,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然後說道:“夜夜…我…我希望你能留下來。”
“爲什麼?”安寧公主聽了忍不住問道。她的眼淚流了出來。
“因爲…因爲…因爲包大人辦案需要你。”
衆人一聽頓時要昏倒,特別是白玉堂簡直就在抓狂,他說道:“展貓兒,你這個樣子怎麼行?快說你自己的理由,這個理由不行。”
“你呢?你希望我留下來的理由是什麼?”安寧公主望着白玉堂問道。
白玉堂頓時站直,然後拍着胸口說道:“當然是希望天天看到你了,看到你的笑容,還有我們都是朋友。”
展昭這個時候忍不住說道:“我希望以後每年的中秋,都有你在我的身邊陪着我,我難過的時候,你能陪着我…還有…我想天天看到你。”
安寧公主聽到展昭這樣的表白忍不住笑了,確實難爲他了。她點了點頭說道:“有你這句話,我一定會回來的。無論如何,我都會回來的。”
“那你還是要走了?”展昭一聽頓時失望地說道。
衆人也失望地說道:“哎…沒戲了。”
“幹嘛要走啊?別走了,你看,大家都捨不得你走。”莫小雪拉着安寧公主的手忍不住哭泣地說道。
“我也捨不得你們。可是…天意難違。小雪,別哭了。”安寧公主忍不住落淚了,她抱着小雪的肩膀,拍着揹她說道。
“你什麼時候走,我們去送你。”盧芳忍不住問道。
“太陽出來之時,就是我離開之時。”安寧公主笑着說道,“別說了。”
“不如我們去搞個篝火晚會怎麼樣?當時替你送別,你看怎麼樣?”莫小雪突然問道。
“好啊!去公主府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