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看了一眼大廳中的衆人,發現刺史府的人臉上露出了一副得意的笑容,而都督府的衆將除了李孟嘗之外每個人的表情都很冷淡。狄知遜在聽到孫貳朗的話時心中暗叫一聲糟糕,他覺得沒有安排許敬宗和蘇定方的位置多半是刺史府的主意,他們想借此查探下李恪的態度,沒有想到此時都督府的孫貳朗會第一個出言不遜挑戰李恪的威嚴。很顯然這個宴會不管是刺史府還是都督府的目的都是一樣的,就是想給李恪一個下馬威。狄知遜想到的問題李恪自然也想到了,他看了孫貳朗一眼,沉默不語,他心裡在權衡,該如何處理這個人既不能影響自己的威嚴又不能得罪都督府的人。李恪看了狄知遜一眼,狄知遜明白李恪的意思,他告罪離開了大廳。
“孫司馬這是污衊朝廷命官嗎?”李言見李恪不說話,便開口反問道。刺史府和都督府一向不和,李言見孫貳朗對新任大都督李恪都不待見,便出口駁斥孫貳朗,他的目的不是幫李恪,而是激化李恪和都督府的矛盾爲自己所用,“蘇定方爲千牛衛中郎將,職位恐怕不低於孫司馬吧,而許敬宗乃是漢王府府官,乃受朝廷冊封,他們兩個人怎麼會被孫司馬稱爲粗鄙之人呢?”
李言的話讓孫貳朗一時語頓,剛纔刺史府衆人跟李恪見禮時李恪表現的很謙虛,而都督府衆人跟他見禮時除了李孟嘗,他對諸人的態度都不好,孫貳朗就是因爲這個原因纔在李恪問起蘇定方和許敬宗時說出了那句話想發泄一下自己的不滿,沒有想到會被李言抓住把柄告了他一個污衊朝廷命官之罪。孫貳朗這個態度是典型的武將驕傲自大,不說自己對李恪的孤傲和冷淡反怪李恪對他的態度不好。
李言吼斥完孫貳朗,李恪便將目光轉向了都督府衆人看他們有什麼反應,然而出乎李恪預料的是都督府衆將臉上平靜的對李言駁斥孫貳朗污衊朝廷命官的罪名一點都不放在心上。你們還真夠囂張啊,難怪父皇會給我八千騎兵,李恪自語道,此時他才明白李世民給他八千騎兵的真正目的,確實是怕自己在幷州受到欺負,特別是像他這樣被貶的皇子。
“郭長史,”李恪微笑着對郭孝恪說道,“將領污衊朝廷命官該治什麼罪?”
“殿下——”郭孝恪本以爲李恪會暴怒,然後命人將孫貳朗拿下治罪,沒有想到李恪非但沒有暴怒,反而會語氣和藹的問他孫貳朗該治什麼罪名。李恪要是暴露他有辦法對付,可李恪現在和藹可親的樣子讓他束手無策,突然心裡好似明白了什麼,臉色微變,“孫貳朗一時出言不遜還望殿下見諒。”
都督府的衆人對郭孝恪的舉動很吃驚,他們不知道郭孝恪怎麼會跟李恪爲孫貳朗請罪,不由的將目光轉向李恪。李恪看了衆將一眼,又將目光盯在了剛要說話的孫貳朗身上,孫貳朗覺得身體被李恪的目光盯的就像針刺了一下一樣,本想出口要爲郭孝恪說話卻被李恪的目光盯的生生的嚥了下去。他沒有想到李恪的眼神會如此犀利,就像草原上食人的狼王讓他有種不戰而慄感覺,他自己是軍人,知道這樣的眼神只有上過戰場殺過上百人還能不死的老兵纔能有的眼神。
李恪繼續溫言的問郭孝恪,“郭長史,本都督現在問你軍中將領污衊朝廷命官該治什麼罪?”
“殿下——”郭孝恪在聽到李恪自稱“本都督”時就知道他要以軍法行事,身爲軍人上司問話他不能不答,只能嘆息一聲說道,“軍中將領污衊朝廷命官者依法該杖責三十軍棍以儆效尤。”
“好!”李恪臉上的笑容被憤怒取代,“既然有軍法在先本王也不好置軍法於不顧....”
“殿下,孫司馬一時口誤還請殿下見諒,饒恕他一次吧!”郭孝恪突然跪在李恪面前替孫貳朗求情道。他們確實商議在宴會上要有意試探李恪態度的意思,按照他們的設計孫貳朗出言不遜後李恪會當場暴怒會命令將孫貳朗推出暴打,而這個時候就是他們站出來給孫貳朗說話的時候,他們可以說李恪不顧王法對屬下濫用私刑。但是,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李恪冷靜和沉穩,他不但沒有暴怒,反而會和藹的問郭孝恪以軍法該如何處置。以軍法處置,那他們就沒有理由爲孫貳朗說話,所以郭孝恪纔會跪地給孫貳朗求情。
“請殿下饒恕孫司馬一次吧!”都督府衆人同時跪地爲孫貳朗求情。
“諸位不用求情,本司馬受刑就是,何須求人。”孫貳朗此時也表現出了他疆場悍將的血性。
“陳其。”李恪不顧及跪在地上的諸將,“將孫貳朗拖出去杖責三十軍棍。”
“諾。”陳其答道,陳其的話音剛落,兩名黑衣鷹衛上前要綁孫貳朗,孫貳朗本以爲都督府衆人求情李恪會見好就收,只是他沒有想到的是李恪連都督府衆將的面子都不買。他頓時氣急敗壞的怒視李恪並罵道,“老子征戰沙場數十年你們誰敢綁我!”他一邊罵一邊不斷的反抗兩名鷹衛的捆綁。畢竟是沙場悍將,兩名黑衣鷹衛對付他有些吃力,半天都沒有將孫貳朗捆綁住。李恪也不惱怒,看了陳其一眼,陳其大步上前將手搭在孫貳朗的肩上,孫貳朗就覺得像尊大鼎壓在了他的肩上讓他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乖乖的被兩名鷹衛捆綁了個結實。
震撼!絕對的震撼!都督府衆將都傻眼了,他們不敢相信身爲都督府悍將的孫貳朗會被漢王身後這個小將單手製住。他們自然不知道,陳其天生神力,力能扛鼎,刀劈突厥第一勇士,豈能是孫貳朗能比擬的。
李恪不理會衆人的驚訝,對郭孝恪說道,“府中缺少監軍,還請郭長史爲本都督監督刑場如何?”
侮辱!絕對的侮辱!讓堂堂的大都督府從三品長史當行刑的監軍,絕對是對郭孝恪的侮辱。都督府衆人聽到李恪如此命令心中非常惱怒,特別是郭孝恪的次子郭侍封,但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郭侍封剛要起身爲自己的父親辯解突然被身邊的將領拉住,李恪是幷州大都督他要的命令就是軍令,他們也沒有辦法只能低頭跪在地上不語。衆人剛纔跪地給孫貳朗求情,李恪沒有讓他們起身,他們依然跪在地上。
“諾!”郭孝恪嘆道,他的臉突然就像蒼老了幾十歲一樣,顫顫巍巍的走出了大廳。
李恪不理會都督府諸將,獨自坐下,對身邊的李言道,“難得刺史府對本王的盛宴款待,本王先請諸位一杯。”李恪說完一飲而盡。
李言和刺史府長史元德謙、司馬於開倫等人沒有想到李恪的態度會如此強硬,對都督府衆將的求情惘然不顧熟視無睹。突然間他們很恍惚,好像在李恪的身上看到了當今皇上的影子。“英果類我”,難道皇上會如此評價眼前的漢王,果然是所言非虛啊,衆人都不由的心頭一顫。
“殿下請!”李言和刺史府衆人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殿下,微臣已經派人前往都督請定方和延族,他們馬上就到。”狄知遜說道,然後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都督府衆人,又看了李恪一眼,低聲說道,“殿下,還是讓他們起來吧?”
李恪看了一眼狄知遜,笑道,“同懷,你可是幷州刺史啊,以後本王很多事情還要仰仗你,坐,本王可要好好敬你一杯。”
“微臣不敢,不敢。”狄知遜連忙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對於剛纔自己的建議李恪置之不理,他自然也不好再提。
李恪不顧都督府諸將,他和刺史府的諸官把酒言歡,好像已經把眼前跪在他面前的衆將忘的一乾二淨。都督府的衆人在地上跪了大半個小時,跪的腿腳已經痠麻,但沒有李恪的命令他們不敢起身。郭孝恪給孫貳朗行刑完畢之後回到大廳看到跪在地上的諸將,臉色不由變得煞白,他不知道李恪究竟想怎麼樣?而他自己坐也不是跪也不是,顯得很尷尬。
“郭長史,行刑完畢就請坐吧!”李恪語氣冰冷的說道,郭孝恪剛要跟李恪爲都督府衆人說情,看到李恪臉上閃過不曾讓人察覺的陰鷙他硬是將話嚥了下去,恭謹的坐了下來。
李恪也不理會郭孝恪,他和狄知遜、李言、元德謙、於開倫等人相談甚歡。而就在這時“叮叮——叮叮”桌上的酒杯和酒壺還有瓷碟開始晃動,“啪嗒!啪嗒!”大廳的地板開始震動。廳中諸人臉色微變,李言和元德謙、於開倫不解的望向李恪,郭孝恪和跪在地上的都督諸將都是一臉的難以置信,他們是軍中宿將當然知道這是騎兵的馬蹄聲。郭孝恪此時的臉上蒼白的沒有一點血絲,他暗道糟糕,聽馬蹄聲府外的騎兵顯然是衝着刺史府而來的,難道是孫貳朗因爲被責杖心中氣憤要做出....,想到這裡他都不敢想結果。都督府的諸人跟郭孝恪所想都是一樣,不由的臉色煞白的看着李恪。大廳中陷入了詭異的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