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山南麓,某幽深的山谷。
熊霸天所率領的兩千多野蠻人還有五百多隨軍工匠就潛伏在幽深的密林裡,當日離開茅山之後,賈無道便帶着這兩千多人晝夜兼程北上,經過三天急行軍之後終於由葫蘆口進入大荒山深處,又在這處隱秘的幽谷中潛伏下來。
現在,賈無道他們已經在谷中隱匿了兩天,距離他們離開茅山更是已經過去了五天。
這兩天來,賈無道一邊派出大量暗哨嚴密觀察方圓幾十裡內的動靜,一邊耐心地等待孟虎前來會合,在賈無道的估計中,最多再有三天,孟虎就一定會趕來會合,然後翻越大荒山進入漠南大草原,然後再轉道向東前往大荒原。
不過出乎賈無道預料的是,他最先等來的卻不是孟虎,而是嶽蒙的軍隊!
這天晌午,賈無道正就着山澗溪水啃着乾糧,因爲擔心暴露目標不敢生火造飯,所以這些天來,賈無道和所有的野蠻人以及隨軍工匠都只能就着冷水吃乾糧,賈無道剛剛吞了口炒麪,就見熊霸天鐵塔似的身影風風火火地來到了面前。
熊霸天大步走到賈無道面前,甕聲說道:“軍師,剛剛接到暗哨回報,山口外發現了大量中土軍隊!”
“大量中土軍隊?”賈無道臉色微變,沉聲問道,“有多少兵力?”
熊霸天沉聲應道:“少說也有兩萬多人。”
“騎兵還是步兵?”
“大多都是步兵,只有少量騎兵。”
“糟糕!”
賈無道的臉色霎時變得極其難堪,凝聲說道,“馬肆風的北方軍大多都是騎兵,可這支軍隊大多數都是步兵,可見不是嶽蒙的軍隊就是李宇的軍隊,這下麻煩大了,如果是馬肆風的北方軍,事情或許還有挽回的餘地,可是現在……”
“嘁。”
熊霸天不以爲然地冷笑道,“不管來的是嶽蒙還是李宇,就憑這兩萬多土雞瓦狗也想截住將軍?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賈無道皺眉道:“以將軍的武藝和能力,翻越陡峭的懸崖絕璧都不在話下,這兩萬大軍當然攔他不住,可近衛軍的五百近衛軍就很難穿越這兩萬大軍的封鎖線了,可將軍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他是絕不會拋下近衛軍的將士獨自突圍的。”
熊霸天頓時也變了臉色,霍然道:“那可怎麼辦?”
賈無道看看四周巍峨的崇山峻嶺,臉上陡然浮起猙獰的殺機,沉聲說道:“這裡山深林密,如果這兩萬追兵膽敢追進山來,我們就放火燒他孃的,拼着同歸於盡也要焚了這兩萬追兵,替將軍掃平通往道路。”
熊霸天反問道:“追兵要不進山呢?”
賈無道沉聲道:“那我們就按兵不動,等將軍趕到後再做計較。”
葫蘆谷山口。
“籲……”
嶽蒙輕輕一勒馬繮同時高舉右臂,胯下坐騎頓時開始減緩速度。
看到嶽蒙高舉的右臂,隨行的各級將領紛紛喝令身後的將士停止前進,不到一頓飯的功夫,兩萬多大軍便在山口外擺開了嚴謹的野戰陣形。
嶽蒙微仰着頭,望着前方層層疊疊的崇山峻嶺默然無語。
一股異樣的情緒正在嶽蒙心頭回蕩,難道他嶽蒙註定和葫蘆谷有不解的情緣?半年前正是在這葫蘆谷,嶽蒙一把火燒了星河帝國的十萬狼騎,從此聲名鵲起,名揚天下,半年後的今天,他嶽蒙又再次站在了葫蘆谷口。
不過這次,嶽蒙將要面對的再不是愚蠢的星河人,而是兇名昭著的孟虎!
雜亂的馬蹄聲中,雷池、文虎、單仇、沙破狼、石天柱五人已經策馬來到了嶽蒙身後,嶽蒙長長地舒了口氣,收起了心中那莫名的情緒,孟虎雖然兇名昭著,可他嶽蒙也絕非等閒之輩,孟虎要想轉進漠南大草原,也沒那麼容易。
走在最前面的沙破狼甕聲甕氣地說道:“將軍,山口外並沒有發現叛軍的行蹤,看樣子他們一定是進入大荒山深處了,我們還是抓緊時間追吧,要是追晚了讓這羣叛軍溜進漠南大草原,可就不好對付了。”
嶽蒙淡淡一笑,說道:“叛軍跑不了,他們就躲在山中。”
“咦,叛軍就躲在山中?”沙破狼驚咦了一聲,不解地問道,“爲什麼?”
嶽蒙淡然道:“因爲他們在等人。”
“等人?等誰?”
“孟虎!”嶽蒙自信地答道,“在孟虎沒有到來之前,叛軍不會離開大荒山。”
單仇點了點頭,又不無擔心地說道:“這大荒山山深林密,延綿幾百裡,藏下百萬大軍都很難發現,要想把這區區幾千叛軍找出來,可不太容易呀。”
“用不着我們去找。”
嶽蒙嘴角忽然綻起一絲輕蔑的笑容,淡然道,“他們會主動來找我們的。”
說此一頓,嶽蒙又回頭吩咐道:“傳令下去,全軍緊挨山口紮營,設前後左右中五座大寨,互爲犄角之勢,死死卡住山口,既便是一隻耗子也絕不能放它進山。”
大荒山深處,幽谷。
熊霸天再次來到了賈無道面前,甕聲說道:“軍師,中土軍隊沒有進山,看樣子他們打算在山口外紮營了。”
“哦,是嗎?”
賈無道的臉色霎時變得凝重起來,沉聲道,“走,看看去。”
當下賈無道帶着熊霸天和幾十名野蠻人攀上了左近一座高聳的孤峰,站在孤峰頂上往山外望去,果然看到山口外飄揚着密密麻麻的旌旗,萬千上萬名士兵正在緊張地砍伐樹木打造營盤,遠遠望去就像是無數只正在忙碌的螞蟻。
賈無道手搭涼篷觀望了半晌,臉色越發變得難堪起來。
熊霸天見賈無道神色有異,不禁問道:“軍師,有什麼不對嗎?”
賈無道語含擔憂地說道:“這路追兵的主帥不是等閒之輩,紮下的大營分爲前後左右中五座大寨,既互爲犄角之勢,又死死卡在進山的必經之路上,將軍若要進山,就要連破三座大寨,中間稍有停滯,左右兩寨的軍隊就會碾壓上來,從而陷入重圍。”
“那有什麼?”
熊霸天不以爲然道,“天狼關一戰,將軍以區區一箇中隊的兵力強行沖垮了司徒彪整整一個師團的青州精兵,連司徒彪本人都被將軍砍掉了腦袋,山外這兩萬土雞瓦狗還能強過司徒彪的明月精銳?”
“那不一樣。”
賈無道搖頭道,“天狼關之戰時,將軍還是藉藉無名之輩,司徒彪和明月帝國軍敗在輕敵,而現在將軍的威名早已經傳遍整個中土世界,對方主帥絕不會再輕敵大意,而且天狼關之戰時將軍身後有西部軍團兩萬多大軍做後盾,可現在,將軍身邊卻只有近衛軍的五百兄弟,真可謂是兇險萬分哪……”
“那也沒什麼,到時候我們從追兵身後殺出,殺他個措手不及,嘿嘿。”
熊霸天嘿嘿兩聲咧開了大嘴,露出了兩排白森森的牙齒,那模樣看起來就好像是準備擇人而噬的野獸。
“唉。”賈無道嘆了口氣,憂心沖沖地說道,“事到如今也只能這樣了。”
見賈無道還是一副憂心沖沖地樣子,熊霸天便有些不高興了,黑着臉說道:“軍師,將軍可是我們黑熊部落的大首領,你不相信將軍就是不相信我們黑熊部落的勇士,就是不相信我們大荒原的勇士。”
說着熊霸天臉上便流露出了冷森森的殺機,大有一言不合就殺了賈無道的架勢。
賈無道呃了一聲,尷尬地說道:“霸天將軍你這是幹什麼?本將軍對將軍忠心耿耿,什麼時候懷疑過將軍的能力?”
“那你羅羅嗦嗦的說那麼多幹什麼?”
熊霸天的神情很快又緩和下來,沉聲說道,“到時候直接開殺就是了。”
賈無道只能搖頭苦笑,對熊霸天這樣的野蠻人根本就沒什麼道理可講。
轉眼間又是兩天過去,從霧蒙山東麓北撤的五百近衛軍堪堪進至大荒山南麓,距離葫蘆谷山口已經不足百里之遙了。
這七天來,五百近衛軍晝伏夜出,行蹤飄忽不定,直把身後馬肆風、李宇兩路追兵攪動得暈頭轉向,直到過了茅城之後,孟虎的戰略意圖已經暴露無遺,這纔不再隱匿行蹤,大搖大擺晝夜兼程殺奔葫蘆谷口而來。
而此時,李宇、馬肆風兩路追兵已經被孟虎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嶽蒙也不是沒有把消息通報給李宇、馬肆風知曉,可兩人並未輕易相信嶽蒙,畢竟事關重大,放跑孟虎叛軍雖然罪責不小,可讓孟虎叛軍竄進京畿行省大肆燒殺擄掠的後果更爲嚴重,出於謹慎,李宇和馬肆風都沒有輕舉妄動,直到發現了孟虎所率近衛軍的確切行蹤後纔敢放心北上追擊。
可這樣一來,李宇和馬肆風的兩路追兵就完全喪失了先機。
此時此刻,孟虎所率的五百近衛軍就隱蔽在小孤河蘆葦叢生的河灘上,正在做進山前的最後準備。
在北撤的途中,孟虎只發現了李宇和馬肆風這兩路追兵,而沒有發現嶽蒙這一路追兵,老辣的孟虎就意識到大事妙,雖然沒有確切的情報來源,但多年沙場征戰、死戰餘生的經驗告訴他,每當面臨這樣的情形時,就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孟虎必須做好最不的打算,那就是在葫蘆谷口外與嶽蒙的追兵打一場硬仗!
事到如今,孟虎也沒有別的選擇了,再改變戰略走別的路已經來不及了,因爲從時間上判斷,賈無道、熊霸天他們這時候早就已經通過葫蘆谷口在大荒山深處隱匿起來了,孟虎必須進山與他們會合。
否則的話,就算孟虎帶着五百近衛軍成功地逃進大荒原又能如何?失去了熊霸天和兩千多野蠻人的支持,孟虎要想整合大荒原上的野蠻人又談何容易?
既然要打一場硬仗,那孟虎就不能不做出充分而又周密的安排。
如果嶽蒙的軍隊真的已經等在了葫蘆谷外,那也意味着嶽蒙已經識破了孟虎的戰略企圖,所以無論孟虎做出怎樣的安排,都失去了戰略上的突然性,但是,戰略上失去了突然性並不等於戰術上也失去了突然性。
嶽蒙雖然知道孟虎會走葫蘆谷口,可他並不知道孟虎會在什麼時候出現,更不可能預判孟虎會採取什麼樣的突擊手段,是奇襲?強攻?還是使用什麼詭計?也就是說,什麼時候打,怎麼打的主動權完全操在孟虎手中。
而這,也是孟虎僅存的優勢了,他必須善加利用。
一名優秀的統帥,往往善於利用一切有利於自己的因素,並將這些因素的效果發揮到極致,孟虎無疑是一名相當優秀的軍事統帥,當然更加的精通此道,此時此刻,他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周密的作戰計劃。
葫蘆谷口,中軍大寨。
足名容納千人的空地上,上千名閃族將士已經排起了幾列長隊,依次從右側的伙房前走過,伙房的伙伕們正忙着把玉面面的饅頭分發給排隊的將士,每名將士還可以分到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野菜粥。
身披華麗的將軍鎧甲的嶽蒙霍然混跡其中。
跟所有閃族大頭兵一樣,嶽蒙手裡也拿着一口大海碗,經過伙房前時,伙伕照例往他手裡塞了三個玉米麪饅頭,又替他盛了一大碗熱粥,這待遇與閃族大頭兵毫無二致,無論是伙房的伙伕,還是一同排隊領餐的閃族大頭兵,對這一切居然都孰視無睹,因爲他們早已經司空見慣了。
很顯然,嶽蒙已經記住了孟虎當初在皇家軍事學院所說過的那句話,並且還把這句話當成了治軍的經典,嶽蒙真正做到了與普通將士同甘共苦,生死相依,孟虎萬萬沒有想到,當初無意中的一句話,居然造就了一個極其可怕的對手。
嶽蒙領到饅頭和熱粥之後就跟所有閃族將士一樣,蹲在地上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此時的嶽蒙,身材雖然依舊瘦削,可身上的公子哥氣息早已經蕩然無存了,再不是皇家軍事學院裡只知道誇誇其談,只知道目空一切的學員了,他已經迅速成長爲一名真真正正的軍事統帥,而且還是一名相當優秀的軍事統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