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第二天天還沒亮,一隊全副武裝的近衛軍就縱馬來到了總督府大門外,爲首的軍官翻身下馬,向守在大門外的衛兵喝道:“奉燕王令,特來護送孟虎將軍進京。”
衛兵隊長冷冷地掃了近衛軍軍官一眼,應道:“在這等着,別亂闖!”
說罷,衛兵隊長轉身進了大門,近衛軍軍官臉色微變,卻也不敢發作,這裡畢竟是總督衙門,可不是他一個小小的近衛軍中隊長惹得起的。
衛兵隊長入內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總督大院裡就響了馬嘶人沸聲。
一名身材長大的西部漢子牽着兩匹膘肥體壯的戰馬最先走出大門,看到這名漢子背上揹着的那兩枝大鐵戟時,近衛軍軍官不由變了臉色,這兩枝鐵戟少說也得有百來斤重,這傢伙的膂力竟如此強悍,能使得開如此沉重的兵器?
那漢子迎上近衛軍軍官震驚的眼神,圓睜的環眼裡有莫名的冷焰一閃即逝,又從鼻孔裡悶哼一聲,再不理會大門外列陣以待的近衛軍將士。
當近衛軍軍官看到那漢子手裡牽着的其中一匹戰馬時,瞳孔不由急劇縮緊。
這匹戰馬他只在女兒河畔見過一次,可當時留給他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當時孟虎就跨騎着這匹駿馬在兩軍陣前搦戰,十幾萬明月大軍竟無人敢應戰,那架勢,那威風,想想就讓人熱血沸騰!
不大一會功夫,孟虎就在趙青菡和漆雕子的陪同下出了大門,漆雕子知道趙青菡和孟虎有體己話要說,便故意搶到了兩人前面,趙青菡花容慘淡,美目紅腫,顯然剛剛哭過,白皙的臉上盡是依依不捨之情,弄得倒像是生離死別似的。
趁着孟虎和趙青菡依依惜別之際,漆雕子湊到了近衛軍軍官面前,陪笑道:“將軍怎麼稱呼啊?”
“大,大人言重了,卑職黃膽。”
近衛軍軍官立刻就漲紅了臉,心忖自己一個小小的中隊長可不敢當將軍的稱謂,就算是近衛軍的軍官又如何?人家可是孟虎將軍的上賓,而孟虎將軍將來是要當西部軍團的軍團長的,可不敢在人家面前充愣。
“原來是黃膽兄弟。”漆雕子笑道,“此去洛京不遠千里,我家將軍這一路上就得拜託兄弟多加照顧了。”
“大人說哪裡的話。”
黃膽神情微微有些激動,大聲說道,“孟虎將軍是我們帝國的驕傲,這一路上能護送將軍進京,那是卑職以及第四中隊全體將士的榮幸!”
漆雕子微笑道:“呵呵,總之拜託了。”
這會那邊趙青菡也終於敘完了衷腸,孟虎從張興霸手中牽過馬繮,縱身輕輕一躍就已經翻上了馬背,然後輕輕一勒馬繮,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張興霸跟着翻身上馬,雙腿狠狠一挾馬腹,大喝一聲追着孟虎去了。
黃膽和身後那隊近衛軍也紛紛跟着上馬,策馬疾馳而去。
蹄聲得得,一行兩百餘人很快就消失在了空蕩蕩的長街上,趙青菡芳心裡悵然若失,美目裡不由再次涌起了晶瑩的淚珠,一邊的憐兒趕緊上前扶住,好言勸道:“小姐你別傷心了,姑爺他一定會完好無損地回來的。”
“嗯。”
趙青菡以鼻音輕嗯一聲,從眼眶裡涌出的淚水卻更多了,直如斷了線的珍珠,簌簌地往下掉,憐兒見勸她不住,不由輕嘆一聲也跟着默默流淚起來。
天色近午,三江城。
昔日繁華熱鬧的三江城此時已經徹底成爲燃燒的火海,一隊隊黑袍黑甲的明月帝國兵正在大街小巷裡四處亂竄,看見任何值錢的東西或者任何糧食牲畜就會動手搶劫,被搶者稍有反抗立刻就會招來殺身之禍。
還有許多生性淫劣的士兵藉機滋事,大肆殺戮或者肆意姦淫婦女。
司徒睿負手肅立在三江城頭,耳畔聽到的盡是男人臨死的哀嚎聲,女人驚恐的呼救聲,還有老人和小孩悲愴無助的啼哭聲,更有呼呼的北風颳過,風助火勢,熊熊燃燒的大火傳來陣陣駭人的噼啪聲。
司徒睿神情慘然,如果不是實在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他是絕不願意對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下手的,司徒睿始終認爲軍人的職責是保護百姓,而不是騎在百姓頭上作威作福,既便是敵國的百姓,也絕不能肆意燒殺擄掠。
可是現在,司徒睿卻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他只能對敵國的平民百姓進行最野蠻的燒殺擄掠,恥辱,真是軍人的恥辱啊!這一刻,司徒睿心裡充滿了悲愴,今天發生在三江、河東、河南三府的慘劇註定要成爲他一生中洗不去的圬點了。
司徒睿身後,耿忠同樣神情慘淡,身爲一名正直的幕僚,他也覺得對敵國平民舉起屠刀實在是很不應該,可現實是殘酷的,明月將士如果不對敵國平民舉起屠刀,那就只能對自己的同胞舉起屠刀了,相比之下,也只能犧牲敵國百姓了。
北風呼號,火勢滔天。
司徒睿、耿忠還有兩人身後一衆幕僚紛紛垂下頭來,雙手交叉撫於胸前,神情肅穆地開始祈禱,祈求光明女神寬恕他們今天犯下的罪行……
就在同一天,同樣的一幕幕也在河東、河南府城上演,也在成百上千個集鎮、村莊裡上演,司徒睿下達洗劫令之後,十幾萬明月帝國軍傾巢而動,西部行省南邊的三江、河東、河南三府立刻就成了人間地獄,除了大山深處的屯寨,整個三江大平原幾乎沒有一處村落能夠倖免於難!
浩劫,西部行省南邊三府遭受了幾十年來前所未有的浩劫。
西陵,總督府。
蒙衍臉色陰鬱地從總督府裡走了出來,趁着孟虎不在,蒙衍原本想和趙青菡商談一下近衛軍團和西部軍團統一指揮的事情,商談事情當然只是個藉口,關鍵是替自己創造一個能和趙青菡幽會的機會。
可是很遺憾,半上午蒙衍興沖沖趕到總督府的時候,趙青菡卻去了城東軍營。
等蒙衍追到城東軍營的時候,趙青菡又回了總督府,等蒙衍鍥而不捨又追來總督府時,趙青菡卻又去了城北軍營,至此蒙衍也算是明白趙青菡的意思了,她根本就是在躲,她根本就不願意和他見面。
見不到趙青菡,蒙衍心裡難免失望,正打算回行轅時,前方長街上忽然響起了雜亂的馬蹄聲,蒙衍隨意地回頭看了眼,卻見趙青菡在戰鷹、賀慶、周進、白喜等人的簇擁下策馬向着總督府急馳而來。
蒙衍心裡雖然暗自高興,臉上卻是絲毫不露聲色。
趙青菡老遠看到了蒙衍,翻身下馬上前見禮道:“青菡參見殿下。”
趙青菡身後的戰鷹等人也紛紛翻身上馬,上前見過蒙衍。
蒙衍逐一頷首算是回禮,然後望着趙青菡似笑非笑地說道:“青菡,你現在可是大忙人啊,本王找了你好半天都沒能找着哇。”
“殿下,青菡也正在到處找您呢。”
趙青菡說的是實話,不過她找蒙衍是爲了三江、河東、河南三府的平民百姓,要不是這樣她纔不想見蒙衍,以免愛郎產生誤會。
“哦?”蒙衍心裡微感意外,微笑着問道,“不知道青菡找本王是爲了什麼事?”
趙青菡嘆息一聲,幽聲說道:“殿下,剛剛有蠻騎快馬回報,司徒睿的明月大軍正在三江、河東、河南三府大肆燒殺擄掠,數百萬帝國子民正忍受明月匪寇的蹂躪,眼下西部軍團纔剛剛重建,守城雖有餘,出擊卻不足,還望殿下憐憫三府百姓,率近衛軍團趕去救援,則青菡感激不盡。”
蒙衍聞言微微色變,凜然道:“青菡你這是什麼話?三江、河東、河南三府的子民難道就不是帝國的子民了?抗擊外侮,保衛西部行省既是西部軍團的職責,也是近衛軍團的神聖使命,現在本王已經知道了這件事,那就絕不會坐視不管。”
說罷,不等趙青菡說感謝的話,蒙衍就回頭吩咐隨行的禁衛隊長道:“你這就返回城外大營,令韓楓、藺屠、於龍雲、騰青雲、陸承武五位將軍即刻集結軍隊,準備出征!再傳訊西北總督鄭大人,請他調動西北軍團協同作戰。”
“是!”
禁衛隊長轟然應諾,領命而去。
蒙衍這才舒了口氣,回頭望着趙青菡說道:“青菡,上次在女兒河畔立下奇功的那三千多蠻騎,本王希望能夠從西部軍團暫時調借,上次女兒河會戰,司徒睿的鐮刀騎士團雖然敗了,損失卻不大,這次出擊若是再遇鐮刀騎士團,還需要這支蠻騎來壓制。”
“這個……”
趙青菡聞言頗有些爲難,倒不是她捨不得三千多蠻騎,而是她根本就調動不了這支蠻騎。
放眼整個帝國,除了孟虎也許就只有漆雕子還能勉強調動這支蠻騎了,趙青菡忍不住回頭看了眼漆雕子,卻意外地發現漆雕子的神情有些古怪,這會正低着頭,身體也在微微顫抖,似乎在極力壓抑某種情緒。
見趙青菡爲難,蒙衍是正中下懷,當下又道:“青菡若是不放心,大可以親自統率這支蠻騎隨本王的近衛軍團一同出征嘛,對於這支蠻騎,本王絕不多加干預便是,只是司徒睿的鐮刀騎士團出現時,卻需要青菡你的蠻騎出陣與之周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