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蒙山東麓。
急行軍已經持續了整整兩天兩夜,那些喬妝軍士的百姓早已經疲憊不堪,許多人甚至在顛簸的馬背上直接睡着了,如果不是因爲他們已經被綁死在馬背上,只怕早就一頭栽了下來,可既便是這樣,戰馬卻也逐漸吃不消了。
天色堪堪大亮,一輪通紅的朝陽從東方天際噴薄而起,不到片刻功夫,繚繞在巍巍羣山中的茫茫白霧便已經蕩然無存。
孟虎勒馬止步,然後霍然高舉右臂,喝道:“停止前進!”
緊緊追隨孟虎身後的張興霸頓時跟着大吼:“將軍有令,全軍停止前進!”
正沿着山谷逶迤前行的軍隊很快便停了下來,訓練有素的近衛隊立刻分成兩股,一股四散而去,前後警戒,一股卻把兩千多喬妝西部軍隊的茅城百姓圈在了中間,嚴禁任何人等隨意走動,以免有人走脫。
張興霸喘了口氣,問孟虎道:“將軍,我們這是到哪啦?”
孟虎掏出地圖看了看,應道:“轉過前面山麓,就進入京畿行省了。”
張興霸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脣,眸子裡掠過一絲嗜血的兇芒,甕聲問道:“奶奶的,自從下了青牛山,這一路上淨顧着跑路了,還沒正經幹過仗呢,將軍,這回進了京畿總該殺個痛快了吧?”
京畿行省是光輝帝國的中樞要害,不僅駐紮着帝國十大軍團中最精銳的禁衛軍團,而且還有威名赫赫的御林軍,換了別人聽說要去京畿行省,只怕嚇得腿都軟了,可張興霸這莽漢卻不怕,在這莽漢看來,只要有孟虎領着,這天下就沒什麼地方是不能去的,既便是龍潭虎穴,也能進去殺他幾個來回。
不過孟虎畢竟不是張興霸,孟虎可不會愚蠢地以爲憑藉區區五百近衛軍就能把京畿行省攪個翻天地覆,張興霸的近衛軍雖然精銳,可和光輝帝國的皇家御林軍還是沒法比的,和禁衛軍團更是不在一個數量級上,真要一頭扎進京畿行省,非全軍覆沒不可。
搖了搖頭,孟虎凝聲說道:“不,我們不去京畿行省,沒腦子的事我們不做。”
“不去京畿行省?”張興霸愕然問道,“那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
孟虎道:“不出意外的話,李宇和嶽蒙兩路追兵應該已經被我們引開了,老賈和霸天他們現在估計已經向葫蘆谷進發了,所以我們也沒必要再和馬肆風繼續糾纏下去了,去,把那兩千茅城百姓集結起來。”
“是。”
張興霸答應一聲,領命去了。
不到頓飯功夫,兩千多茅城百姓就被集結到了一起,孟虎策馬從陣前緩緩走過,獰聲喝問道:“你們想不想活命?”
大多數百姓噤若寒蟬,絕不敢應聲,只有幾個人壯着膽子應道:“想。”
“想活命?”孟虎表情猙獰地點了點頭,繼續說道,“那好,你們都聽好了,再接下來本將軍就要開始練兵了,這兵怎麼個練法呢?很簡單,就是把你們當成獵物,放你們在前面跑,本將軍率領軍隊在後面追,只要你們能跑掉,你們就能活,如果你們跑不掉,嘿嘿,那就對不起了!”
兩千多茅城百姓聽了這話頓時一個個臉如死灰,心裡不禁替自己擔心起來。
孟虎再一揮手,早有近衛軍上前替兩千多茅城百姓鬆開了綁,雖然雙腿和身體依然還被綁在馬背上,可雙手總算是可以自如行動了,孟虎再策馬讓到官道右側,喝道:“現在聽本將軍口令,準備……跑!”
孟虎一聲呼哨,兩千多騎頓時沒命地策馬狂奔起來,不到片刻功夫,就消失在了孟虎和五百近衛軍的視野裡,只有揚起的煙塵仍在漫天飛卷。
張興霸愕然不已地問孟虎道:“將軍,這是……”
孟虎哈哈一笑,大聲說道:“傳令下去,全軍開進右側山谷休整!先美美地睡上一覺再飽餐一頓,等吃飽喝足了,再趕去葫蘆谷和老賈霸天他們會合。”
茅城以南三十里。
嶽蒙、李宇兩路追兵正合兵一處沿着官道浩浩蕩蕩地南下。
大軍開過茅城已經足足三十餘里了,可嶽蒙的眉頭卻一直緊鎖着,似有什麼心結化不開似的,策馬追隨身側的文虎沉聲問道:“將軍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沒什麼。”嶽蒙舒了口氣,說道,“只是覺得叛軍的形跡有些可疑。”
文虎、雷池、單仇、沙破狼、石天柱都是嶽蒙在東部軍團任職時的親信,這五人都是經歷過火燒葫蘆谷之役的,都打心眼裡佩服嶽蒙的睿智,嶽蒙就任西部軍團長後向燕王蒙恪要來了東部軍團的幾個閃族聯隊,文虎等舊部自然就被嶽蒙倚爲心腹了。
文虎不解地問道:“形跡可疑?”
“對,形跡可疑。”
嶽蒙點頭道,“我總覺得叛軍南下京畿行省事出反常,這其中肯定另有玄虛,可一時間卻又理不出什麼頭緒來。”
“這能有什麼玄虛?”
文虎不以爲然道,“可北方總督馬肆風不是派人傳訊說,在霧蒙山東麓發現了孟虎的叛軍?孟虎的叛軍總不至於能插上翅膀又飛回來吧?”
“插上翅膀飛回來?”
嶽蒙喃喃低語了兩聲,偶然回頭又看到了莽莽蒼蒼的茅山,雖說大軍已經走出三十里開外了,卻依然可以看到茅山那巍峨的影子,倏忽之間,嶽蒙心頭猛烈地跳動起來,凝聲喝道,“文虎、雷池。”
文虎、雷池兩將急策馬上前應道:“將軍有什麼吩咐?”
嶽蒙大聲道:“各率五百精兵立即返回茅城,仔細搜索茅城方圓二十里內的一草一木,尤其是要重點搜索與茅城近在咫尺的茅山,本將軍就不信了,孟虎還真能心狠手辣到屠盡茅城上萬手無寸鐵的百姓,既便真的斬盡殺絕了,那也該有屍體!”
雷池、文虎兩將答應一聲,各點起五百精兵領命去了。
嶽蒙所率大軍卻並沒有停留,繼續浩浩蕩蕩地南下,雖說岳蒙心中有疑慮,可他也不敢確定南下的孟虎叛軍就一定是疑兵,畢竟這不是小事,真要放孟虎的叛軍竄進了幾百年未遭刀兵的京畿行省,那後果絕不是嶽蒙所能夠承擔的。
傍晚時分,馬肆風率領的北方軍終於追上了孟虎軍的“潰兵”。
可讓馬肆風感到困惑不已的是,北方軍追上的只是小部份潰兵,總兵力甚至不足兩百騎,這和他印象中的孟虎軍可不太一樣,在馬肆風印象中,孟虎軍可是一支拖不爛打不垮的鐵軍,區區兩天兩夜的急行軍是絕不可能把他們拖垮的。
截住兩百餘騎潰兵一盤問,馬肆風終於知道大事不好。
敢情這兩百來騎潰兵並不是真正的孟虎軍,而只是披上鎧甲跨上戰馬的茅城百姓!
馬遼策馬來到馬肆風跟前,大聲道:“總督大人,探馬回報,前方十里外又發現了幾百潰兵,是不是派兵追殺?”
馬肆風霍然舉手道:“不用追了。”
馬遼愕然道:“不追了?”
馬肆風身後的馬遠嘆了口氣,沉聲說道:“那都是疑兵。”
“疑兵?”馬遼失聲道,“怎麼會是疑兵?怎麼可能是疑兵?”
“這沒什麼不可能。”馬肆風沉聲道,“西征明月帝國時,孟虎就這麼幹過。”
馬遠有些擔心地問道:“那……現在我們怎麼辦?”
馬肆風略一思忖便沉聲喝道:“馬上以飛鴿傳書把這裡發生的一切上稟朝廷,再以快馬通知李宇、嶽蒙兩位將軍。”
幾乎就在馬肆風發現上當的同時,遠在幾百裡外的嶽蒙也發現了破綻。
派出去搜索茅城的雷池、文虎在茅山深谷發現了被囚禁的茅城百姓,經過清點,茅城百姓少了足足兩千多人,兩人當即譴快馬報與嶽蒙知道。
嶽蒙凝聲道:“好個孟虎,耍的果然是聲東擊西的疑兵之計,哼!”
旁邊的單仇道:“孟虎這傢伙果然狡猾,沒想到我們都讓他給騙了。”
沙破狼也問道:“將軍,現在我們又該怎麼辦?既然南下的叛軍是茅城百姓喬妝的疑兵,那麼真正的叛軍又躲到哪裡去了呢?”
嶽蒙沉聲道:“孟虎雖然狡猾,可我嶽蒙也不是吃素的,他的疑兵之計也許可以瞞過別人,卻瞞不過我嶽蒙,傳令,大軍立即掉頭北上,開赴葫蘆口!再派人通知李宇,就說我們已經發現叛軍行跡,請他立即配合追剿。”
沙破狼和單仇答應一聲,分頭領命去了。
霧蒙山東麓跑離洛京已經不足三百里,不到三個時辰,馬肆風的飛鴿傳書就送到了蒙衍手上,蒙衍看了後大驚,急召史彌遠和帝國宰相葉浩天進宮議事,葉浩天是晌午時分剛剛趕回洛京的,這會已經從兵部大臣晉升帝國宰相了。
看完馬肆風的飛鴿傳書,史彌遠臉色微變,沉聲道:“不好,孟虎要鋌而走險了。”
葉浩天心頭一動,問道:“先生的意思是說,孟虎要率軍走葫蘆口,再橫穿漠南大草原和漠東大草原前往大荒原?”
“應該就是這樣了。”史彌遠沉聲應道,“真是失策,千算萬算,居然沒算到孟虎會走葫蘆口。”
蒙衍道:“孟虎真要走葫蘆口,那不是自尋死路嗎?”
“對啊。”葉浩天點頭附和道,“漠南、漠東大草原雖然平坦好走,可那畢竟是星河人的地盤,在一馬平川的大草原上面臨成千上萬騎星河輕騎的追殺,那可不是鬧着玩的,何況眼下已經是夏天了,再過幾個月就會天降大雪,到時候孟虎的軍隊就會寸步難行了。”
史彌遠搖頭說道:“對於孟虎,我們絕不能以常理度之,在別人看來越是不可能的事情,這傢伙就越有可能去做,走大草原雖然兇險,可也不是必死無疑,搞好了還是有一線生機的,估計孟虎就是奔着那一線生機去的。”
蒙衍懊惱道:“那可怎麼辦?這樣一來我們藉機整合地方勢力的計劃豈不是就要落空?”
史彌遠說道:“孟虎改走大草原,東北行省的北方豹子是動不了啦,不過西北行省總督樂毅,北方行省總督馬肆風攔截失策,嶽蒙和李宇追剿不力卻是難辭其絡,整合完了這幾方勢力,天下九大行省中已經有七個掌握在陛下手中,剩下西南、東北兩大行省,已經不足爲慮了,將來有的是時間擺平,現在最要緊的還是孟虎,絕不能讓他跑到大荒原上去!”
“對對對。”葉浩天連聲附和道,“先生說的對,絕不能讓這頭危險的猛虎跑掉。”
深深地吸了口氣,史彌遠對蒙衍說道:“陛下,事到如今,老臣得親自走一趟葫蘆口了。”
“愛卿可親去葫蘆口?”蒙衍失聲問道,“這太危險了吧?而且葫蘆口遠在北方邊境,距離洛京足有千里之遙,愛卿即便是晝夜兼程趕去只怕也來不及了,依朕看,還是以飛鴿傳書通知北方、西北兩大行省,令樂毅和馬肆風派兵截殺算了。”
蒙衍話音方落,葉浩天忙又接着說道:“另外,還可以把孟虎叛軍中有近千工匠隨行的消息傳給星河人,星河歷來缺乏工匠,聞訊之後必然會派出輕騎截殺,到時候孟虎就算有通天徹地之能,所率叛軍只怕也難逃覆滅的命運。”
“不。”
史彌遠搖了搖頭,語含清冷地說道,“馬肆風他們也許可以截住孟虎的叛軍,卻絕對留不住孟虎本人,非老臣親往不足以留下孟虎!另外,洛京離北方邊境雖然不遠千里,可老臣料定孟虎必隨疑兵行動,現在必然就在霧蒙山東麓,老臣挑選精銳家將騎乘良駒,定可以搶在孟虎前面趕到葫蘆口。”
蒙衍輕輕頷首道:“既然愛卿主意已定,朕也就不再多勸了,不過此去葫蘆口是要對付孟虎,可謂兇險異常,這樣,愛卿就把朕的四大侍衛也帶上吧,一來可以護衛愛卿的人身安全,二來還可以在必要的時候出手擒拿孟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