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唯一不知道爲什麼這一刻的會長會讓他產生脆弱這種錯覺,也許是他看錯了吧……但願。
那位年長的警官看到歐陽慕琛出來,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說:“年輕人,節哀。”
他做了李唯一一直想做卻不敢做的舉動,也許是因爲他並不知曉歐陽慕琛的身份吧,不管怎麼說,李唯一心中對這位頗具人情味兒的警官充滿了感激。
“謝謝。”歐陽慕琛面無表情的說。
李唯一立即對警官露出一個抱歉的眼神,警官寬容的笑了笑,悄聲在他耳邊說:“多陪陪你哥,他看起來不好受。”
李唯一撓了撓頭,解釋說:“是我的上司。”
那邊歐陽慕琛已經隨另一位在一旁候着的警官朝刑偵調查科走去,李唯一跟着走了幾句,忍不住又鬼鬼祟祟的退回來,偷偷問那站在走廊上抽菸的老警官:“您怎麼看出來他不好受的?”
老警官抽了口煙,悠悠的說:“經驗。”
李唯一:“……”
老警官側頭看了眼歐陽慕琛背影,說:“嚎啕大哭的,不見得是真傷心;面無表情的,也未必是不傷心。你瞧見沒,他的手在發抖呢。”
李唯一凝目看去,臉上的神情漸漸變得嚴肅起來。
“謝謝您了。”他說完,快步追了上去。
刑偵調查科的會議室內,歐陽慕琛被警署的一羣官員簇擁着坐在主位。
面對着這些人或真或假的關懷與問候,歐陽慕琛始終不發一言,大約拍馬屁也有個時限,等到這些人七嘴八舌的把該說的奉承話說夠了,歐陽慕琛冷冷的開口:“犯人呢?”
幾位官員面面相覷,一個渾身上下一般粗、一看就是營養過剩的人民公僕大着膽子說:“距離犯案時間纔不過三個多小時……”
“那就去抓,”歐陽慕琛一臉諷笑的看着他,“你,調查科科長是吧?肥成這樣,跑得動麼?”
那位科長表情一滯,嘴邊的肥肉情不自禁的抖上三抖,是個發火的前兆,只不過礙於對方位高權重,不得不將怒火往肚子裡吞。
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呵呵呵……最近疏於鍛鍊,讓您見笑了。”
歐陽慕琛看着他,深黑的瞳孔猶如覆着三尺寒冰:“你,你,還有你——”他伸出頎長手指一個個指過去,“從現在開始,立刻從我眼前消失,抓不到犯人,不要想再踏進警署半步。”
幾位養尊處優的官員當場一愣,一人忍不住說:“聽會長的意思,是要我們親自去逮捕犯人咯?”
到底是一丘之貉,立即有人附和:“會長是要插手我們警署查案了,黑氏財團權勢再大,也管不到我們警署頭上吧?”
“不,我是以受害者家屬的身份請求你們,——請你們這些人民公僕,不要再浪費時間喝茶、吃飯、溜鬚拍馬,”他冰冷的目光逐個掃過這些人,聲音漸漸嚴厲起來,“否則,就請你們統統下課吧!”
“你——你憑什麼?!”上下一般粗拍案而起,臉色漲成豬肝色,極完美的詮釋了什麼叫做肥頭大耳、惱羞成怒,其形活似一直塗滿醬汁的烤全豬。
歐陽慕琛巋然如山的坐在那裡,端起桌上冒着青煙的熱茶:“就憑我是歐陽慕琛。”一揚手,那溫熱的茶汁潑了對方一臉。
四周一片死靜,再無一人敢置一詞。
許久,纔有人戰戰兢兢道:“……您,您教訓的是,我們這就去查案。”
幾個久居辦公室、常年混跡於娛樂場所的官員一個賽一個的擠出門去。末了,偌大的會議室只剩下歐陽慕琛一人。
他久久的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直到天色一點一點暗了下來,將他徹底的湮沒在深深的寂靜與晦暗之中。
一聲輕響,暗藍色的火苗竄起,照亮了那張蒼白若雪的臉龐。他擎着煙,靜靜的點燃,火光暗下去之前,隱隱可見那一雙深黑眼瞳中盈亮的水光。
在歐陽慕琛的堅持下,C城警署幾乎發動了全部警力去調查此案。當天夜裡12點,警察在郊外一所農居將犯罪嫌疑人樑某逮捕歸案。
審訊室內,樑某對其所犯罪行供認不諱,自稱因貪圖美色一路尾隨,最終趁受害人獨自進入洗手間時下手。
“照你這麼說,你的本意是想要強-暴受害人,但又爲什麼要殺害她?難道你看不出她已經懷有身孕嗎?”負責審訊的一位女警官忍不住大聲質問。
坐在對面的樑某看起來十分老實,如果單看外表,很難使人將他與這樣殘暴的惡行聯繫在一起。
“她不老實,所以我把她殺了,”樑某說,“我看得出來她懷-孕了,但是我不殺她她一定會出去告我,爲了活命,我也沒有辦法。”
坐在監控室內的歐陽慕琛聽到這裡,面色鐵青的站起來,在衆人神色各異的眼光中,走出了監控室。
一分鐘後,歐陽慕琛高大頎長的身影出現在審訊室內。
“出去一下。”他對負責審訊的兩位警官說。
“可是……”那位女警官站起來,想說些什麼,被歐陽慕琛眼光一掃,頓時感到渾身發冷——
那不像一個正常人該有的眼神,它沉靜而瘋狂,如同藏在冰裡的一團火。
她直覺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但還是一字不發的和同事一起退了出去。
歐陽慕琛在面對着犯人的那張椅子上坐下來,他看着他,低頭緩緩點燃了一支菸。
灰藍色的煙霧中,他的臉容有些模糊,目光也倦倦的。他略微側着頭,就那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樑某禁不住打了個冷戰,他連殺人都不怕,可他此刻怕極了眼前這男人!
“你、你想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你這個問題問的很好,”歐陽慕琛牙齒咬着煙,漆黑的眸子眯起來,那模樣充滿了戾氣,“你殺了我愛人,還有我孩子,你說,我應該對你做點兒什麼?”
那看起來老實巴交的男人瑟縮了一下,忽然耿直了脖子大聲說:“濫用私行是犯法的!我可以告你——”
“那行啊,如果你能活着出去的話。”歐陽慕琛在桌上按熄菸頭,一步步朝男人走去。
監控室內,一名老警官大叫:“快去!攔住他!”
與此同時,歐陽慕琛一腳踹上男人心窩,將他連人帶椅子一起踹翻在地。那犯人身材魁梧,掙扎着想爬起來,剛剛一離開地面,立即又被一腳釘在地上,歐陽慕琛穿着黑色軍靴的腳死死踩住他頭部,面容平靜的一點點用了力輾壓,那斜睨着地上蜷縮身影的目光中,不帶一絲憐憫。
“琳琳,我給你報仇。”他淡淡地說。
男人的口鼻中皆涌-出鮮血來,他像一條大狗一樣在地上艱難的掙動着身軀,同時嘴裡模糊不清的叫喊着什麼。
歐陽慕琛冷漠的看着他。不再開口說一個字。
這時,那男人忽然拼着命的揚起頭,衝他喊出一句話來:“是……是你老婆……讓我……殺人……”
歐陽慕琛腳下停了停,看着地上苟延殘喘的那人:“真的嗎?”
“真的!真的!”男人眼中閃出求生的光芒。正要說什麼,只聽見門外傳來哐哐的響聲,顯然是有警察要闖進來了。
歐陽慕琛在進來時反鎖了門,所以外面的人發現這一點後,應該是去尋鑰匙去了。
犯人眼中光芒更盛:“我要告訴警察,是你老婆買兇——”
歐陽慕琛目光轉寒,一腳釘上犯人頸骨,“咔嚓”一聲,他竟然生生踩碎了他頸子。
犯人在地上喘氣,嘴巴里不斷冒出-血沫,想說話,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最後他張了張嘴,無聲的做出了臨死前的詛咒:“你……不得好死……”
歐陽慕琛看着他譏諷的笑了一笑,轉身走出門去。
門外,一羣警察呆呆的看着歐陽慕琛,和地上瀕死的犯人。
良久,一個年輕的女警官尖叫道:“他殺了人!他是兇手!!快把他抓起來!”
警察們面面相覷,沒有一個人敢挪動半步。
歐陽慕琛腳步頓了頓,似乎在等待什麼,然而,身後許久沒有一絲動靜。
他閉了閉眼,無聲的嘆了口氣。
有時候,權力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用的武器。
有了它,大部分的人都會畏懼你。
也有偶爾個別的、不怕死的,可是,這樣的骨氣,又能夠堅持多久呢?
在這個人不爲己天誅地滅的世界。
爲了所謂的公平和正義,去冒天下之大不韙,真的值得嗎?
更何況,又有誰能夠保證,你所看到的公平,就是真的公平,你所以爲的正義,就是真的正義。
李唯一從洗手間出來,正好迎面碰上往外走的歐陽慕琛。
“哎,會長……您、您不查案了?”他看着歐陽慕琛的臉色,結結巴巴的說。
奇怪,難道這案子這麼快就結了?
“回去吧,”歐陽慕琛居然對着他笑了一下,迎着明晃晃的燈光,他的面容看起來格外的不真實,那笑容,也格外的值得懷疑:“犯人已經伏法了。”他說。
李唯一愣了愣,似乎有點不敢相信。然而他是個聰明人,明白什麼事該問,什麼事不該問。
於是他點了點頭,跟在歐陽慕琛身後走出了警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