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韓進緩步走到長廊盡頭的時候,十幾個騎士立即挺直身體,做了個標準而整齊的騎士禮,隨後爲首的小隊長畢恭畢敬推開會議室的大門,韓進笑了笑,大步了走了進去。
此刻的索恩天南已經做出了決定,快步向韓進這個方向追了過來,而衆族長們也跟着一擁而上,不過,門口的騎士們卻不可能讓這些莫名其妙的人闖進去,他們向中間一攔,已牢牢擋住了去路。
“大人……”索恩天南揮動手臂,試圖喚回韓進,正巧從門縫中看到會議室中坐滿了人,格瓦拉、高賓、蓋爾總管、傑狄斯等人全都在座,而且還看到七、八個身材高大的泰坦巨人,而那個女泰坦多明妮竟然坐在側首,顯然,
索恩天南的手臂僵硬在空中,繼續喊,打擾了會議的氛圍,那有些失禮了,不喊,他們留在外面,萬一韓進誤會他們真的要離開,結果將更麻煩。
就在這時,那騎士小隊長耳畔突然傳來韓進的聲音:“讓他們進來吧。”
那小隊長一驚,急忙向同伴們使了個眼『色』,十幾個騎士快速分向兩側,讓出了通路。
而已經走進會議室內的韓進,卻受到了冷遇,格瓦拉、傑狄斯等人看到韓進進來,紛紛故作不見,他們在用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抗議。
倒是冷影城的主人切瑟姆感到有些不安,率先站了起來,笑道:“拉斐爾大人,久違了。”
“您能到這裡來,是我的榮幸。”韓進笑着回道:“請坐,不要客氣。”
正侃侃而談的所羅門大公爵停下話頭,翁婿兩人相對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而年輕一代的將領們,包括郎寧、溫斯頓等等,可不敢向老字輩學習,愣了一下之後,先後站起身,至於被人痛宰了一刀的希萊斯特,甚至想立即衝到韓進身邊,訴說自己的委屈,幸虧奇藩克坐在他身邊,一把拽住了他。
今天的主角可不是希萊斯特,主題也不是極樂之夜的生意,絕對不能胡鬧。
這時,索恩天南帶着衆族長們走進了會議室,索恩天南有一種很厲害的本事,如果有需要,他可以立即變成自來熟,儘管這裡有很多人是他不認識的,也儘管心中很是忐忑不安,他依然能嘻嘻哈哈的和大家打着招呼,顯得非常豪爽、大方。
韓進四下掃視了一圈,隨後找了處角落,輕輕坐了下去,而韓進的動作,讓偌大的會議室瞬間變得鴉雀無聲,連摩信科也『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一邊撓頭一邊用不解的目光看着韓進。
傑狄斯側頭看向格瓦拉,他是在無聲的質問對方,你不是說拉斐爾不會做出如此糊塗的決定麼?現在又怎麼解釋?!
格瓦拉用眼角掃了傑狄斯一眼,他的意思是說,稍安勿躁。
切瑟姆感到無法理解,他一會兒看看韓進,一會兒又看看所羅門,眼中滿是詫異。
這不需要什麼見微知著的能力,韓進的動作太明顯了,此時此刻,韓進自願退居下去,他不是主角,那麼主角又是誰?!
所羅門雙眼中閃爍着微光,神『色』如常,似乎並沒意識到自己所處的位置有多麼微妙,也沒看到那一道道複雜的視線。
“既然拉斐爾大人已經來了,那麼我也就不說廢話了。”所羅門輕咳一聲,緩緩說道,因爲韓進尚未同雅琳娜結婚,也因爲有些目光中已經流『露』出了明顯的敵意,所以所羅門特別使用了尊稱:“能在今天,坐在這裡的,都是自己人,我想……大家都和我同樣清楚,我們爲什麼會聚在一起。”
沒有人應聲,似乎有些冷場,但所羅門絲毫不以爲意,繼續說道:“首先,我們將見證一個生機勃勃的、大帝國的崛起,其次,也是更重要的,我們將主導這個大帝國未來的走向,以及……大帝國所囊括的一切內涵,這些,需要我們大家共同決定!”
“說到這裡,有一個問題我必須要問了。”所羅門頓了頓,緩緩說道:“各位,你們知道什麼是國家麼?或者……國家的意義是什麼?”
場中衆人面面相覷,國家,只是一個形象上的概念,他們都明白,可是要具體說出來,就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說起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各個種族的生命們從森林、從荒野中走出來,相互聚集在一起,組成村莊、城鎮,最後凝成一個國家,他們的目地是什麼?很簡單,他們希望借用集體的力量,讓每一個人的生命得到保障,讓每一個人的利益不受侵犯!”所羅門長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的說道:“這……纔是國家最根本的意義!”
衆人面面相覷,他們不明白,所羅門爲什麼要談起這些。
“可是,無數年來,國家早已背離了當初的宗旨,變成了一個人,或幾個人、或一批人,強迫大多數人一代又一代無私奉獻、無條件服從的工具!”所羅門的視線驀然變得極其犀利,如鋼針般從人們的臉上掃過:“如果,那些首先走出蠻荒的智慧生命們聽到了後代痛苦的吶喊,他們一定會散去,他們寧願讓歷史的長河倒流,也不會願意看到一個龐大的、足以碾碎一切抗爭的國家巨獸出現!”
“在我眼中,大陸的歷史就是一部被徹底扭曲的歷史,當然,我知道各位會有很多人不同意我的看法,我更知道是爲什麼。”所羅門微笑道:“因爲在座的都是享用着、揮霍着人們奉獻的……強者,因爲國家的存在,就是各位高尚生活的保障。”
所羅門的話,無疑是捅了一個大馬蜂窩,底下響起了一片喧譁聲,所羅門把自己、把在場的每一個人,包括韓進在內,全都罵進去了。
“安靜。”韓進淡淡的說道。
喧譁聲嘎然而止,如果韓進會因所羅門的不當言論而生氣,他們表示反對是一碼事,如果韓進早已和所羅門談過,並贊同所羅門的看法,那麼他們的反對就是另外一碼事了。
“看來,各位的意見非常大,那麼我就不談這些空洞的東西了。”所羅門沉默了片刻,開口道:“我舉個有趣的例子吧,假如,拉斐爾大人有一天遇到一個老人,那個老人很喜歡拉斐爾大人,願意把自己擁有的財富都交給拉斐爾大人繼承,那麼在拉斐爾大人得到了這批財富之後,他有義務在那老人孤苦、病痛的時候,給予適當的照顧,各位,你們沒有意見吧?這是拉斐爾大人應該做的!因爲在他接受了財富的時候,他們之間已經達成了一種契約。”
底下的人議論了片刻,所羅門這些話倒是很正常。
“可是,拉斐爾大人偏偏跑到廣場上,對來往的行人大聲喊,我剛剛得到了一筆財富,大家都過來,我會把財富全部分給你們的。”所羅門掃視四周:“這是個什麼樣的人?”
“那不是傻瓜麼?”索恩天南不由笑了起來:“明明是他的錢,爲什麼要分給別人?”
沒有人接話,只有索恩天南在笑,所以他的笑聲顯得很突兀,不要說別人,連他自己都感覺到不妙了,急忙閉上口,惶恐不安的低下頭。
“沒錯!”所羅門接道:“這位是……部落同盟的大首領索恩天南大人吧?您說得太對了,如果現實裡有這樣的人,那他肯定是個傻瓜!”
索恩天南萬萬想不到對方竟然贊同自己,他忍不住用眼角瞟向韓進,明明是在用韓進舉例子,他說那個人是傻瓜,未免有指桑罵槐的味道。
韓進察覺到索恩天南的目光,側過脖頸,向索恩天南微微笑了笑。
索恩天南如條件反『射』般立即低下頭,接着心中浮起一絲怪異的感覺,因爲韓進的笑容很清澈,很柔和,似乎沒有他想象中那麼猙獰恐怖,他忍不住又擡起頭瞟了韓進一眼,但韓進已經轉過去了。
“爲什麼不會把財富分給別人?因爲契約只在拉斐爾大人與那位老人之間纔會生效,其他任何人都沒有資格要求拉斐爾大人把財富分出去。”所羅門緩緩說道:“在你口渴的時候,有人給你倒了一杯水,而在對方遇到困難的時候,你也應該幫助他。實際上,這類契約在現實中是無處不在的,父母與子女,丈夫與妻子,戰友、夥伴等等,都會在他們之間找到類似的契約,這是社會的一種看不到的潛在規則。遵守了規則,至少能證明你是一個可以信賴的人,而不願遵守規則,假如拉斐爾大人在那位老人求助時……毫不留情的一腳把對方踢出門外,固然能獲得一些便利,但他永遠無法否認他內心的骯髒!”
有些人想笑,但不敢真的笑出來,而有些人感到震駭,這所羅門大公爵的膽子也太大了,竟然用韓進做例子?!殊不知,所羅門大公爵也是無奈出此下策,雖然他能得到韓進的支持,但在場的強者們並不會服從他,用韓進才能更好的起到警示作用。
“能否遵守規則,事實上就是你、我、他,在場的每一個人,大陸上的貴族們還有無數平民們,劃分正義與邪惡的準繩。”所羅門緩緩說道:“這也意味着,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正義,當你的正義與他的正義發生激烈衝突的時候,又由什麼來判定你們的對於錯呢?是力量!”
場中的人們變得沉默了,強者爲尊,本就是『亂』世中獨一無二的法則,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感想,尤其是索恩天南,他到這裡來,不就是因爲他的正義沒有韓進的正義強大麼?!
“是啊……力量。”所羅門的聲音裡有些滄桑,也有些痛苦:“但……這是不對的,就像國家這個擁有龐大力量的怪物,早已背離最初的宗旨一樣,犯了根本『性』的錯誤。”
“那麼……我再舉個例子吧。”所羅門緩緩說道:“摩信科,如果今天,拉斐爾大人任命你做聖冠城的領主,那麼你以後會怎麼做?”
“我?”摩信科被嚇了一跳。
“對,就是你。”所羅門道:“說說看,你在領主的位置上會怎麼實現自己的理想和抱負。”
“我……”摩信科憋得滿臉通紅,讓他『插』科打諢行,讓他和薩斯歐、雷哲鬥嘴也沒問題,所羅門偏偏讓他談自己的理想和抱負,實在是太難爲人了,但被無數雙眼睛盯着,他總要說些什麼:“我……我一定會盡忠職守,努力讓聖冠城所有的人都過上安寧、快樂的日子。”
“你在說謊!”所羅門厲聲道。
“我沒有!!”摩信科怒吼起來。
“那麼我問你,是誰讓你做上了聖冠城的領主?是拉斐爾大人!是誰同意讓你做聖冠城的領主?是所有在場的朋友們!你和誰立下了看不到的社會契約?是拉斐爾大人,是我們!”所羅門冷冷的說道:“?你必須做的,是對拉斐爾大人保持忠心,並回報我們這些朋友!”
“我……我又沒說不把你們當朋友!”摩信科又氣又急。
“可你剛纔說什麼?努力讓聖冠城所有的人都過上安寧、快樂的日子??笑話,你的社會契約在這裡,你和那些平民連一枚銅板的關係都沒有,你爲什麼要管他們?”所羅門道:“你和那個剛剛得到了一筆財富,便要把財富都分給別人的傻瓜有什麼區別?”
摩信科哪裡是所羅門的對手?被噎得張口結舌,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這就是我們的正義!”所羅門道:“利益來自於哪裡,回報就將反饋向哪裡,能否對拉斐爾大人效忠,能否給我們這些朋友帶來好處,這纔是評價摩信科最重要的因素,他能做到,那麼摩信科就是一個好朋友,我們可以繼續信任他,或者可以把他提拔到更重要的位置上,如果讓我們失望,摩信科就是一個壞蛋,我們將毫不留情的把他踢下去。如果摩信科在擔任領主期間做了些欺壓良善的事情,那都是無傷大雅的,完全可以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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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有人會說,讓治下的人們過上好日子,是每一個領主的職責,不過……我想各位和我同樣清楚,我們更願意遵守的,是無形的契約!”所羅門道:“當有一天,效忠拉斐爾大人與讓人們過上好日子之間發生了衝突,我們會選擇什麼?毫無疑問,前者更重要!”
“如此,我們建立的、看起來充滿生機的帝國,和過去那些王朝相比,並沒有實質上的區別。”所羅門微笑道:“總有一天,快樂而高尚的日子將在一場浩劫中被顛覆,呵呵……在我們舉杯相慶的同時,也爲我們的未來種下了禍根。”
“所羅門大人,您是在詛咒我們麼?!”郎寧實在聽不下去了,憤然站了起來。
“不,我只是在警告你們。”所羅門微微搖了搖頭。
格瓦拉、傑狄斯、增格林還有高賓,都『露』出了凝重的神『色』,淺薄的人,當然會覺得所羅門的話太不吉祥,對在座的人們造成了傷害,但走到了一定高度的人,例如格瓦拉他們,都能聽得出,這是所羅門在對整個舊有文明的痛斥。
“所羅門大人,那麼您說……我們應該做些什麼?”格瓦拉輕聲問道。
“我認爲,我們應該締造出一種良『性』的、可以自我修復的機制。”所羅門頓了頓:“自由聯邦就做得不錯,議會的成立,代表着他們率先走出了第一步。”
凱莫拉齊和洪都拉斯的身形都抖了一下,所羅門點出他們,雖然有表揚的意思,但誰知道韓進心中是什麼態度?
“可惜,他們的議會代表是各大家族推選出來的,這又錯了。”所羅門緩緩說道:“我再重複一次,利益來自於哪裡,回報也將反饋向哪裡。自由聯邦的議會代表們都在拼命維護自己家族的權益,否則,他們就是邪惡的人,並將被家族所拋棄,誰願意成爲邪惡的化身呢?!”
“在我們胸膛中跳動着的,是一顆顆充滿慾望的心,不要否認,我剛剛走進會議室時,聽到有人說出了一個詞,江山!呵呵……國家是屬於所有人的,而江山只屬於一個人,或一些人,用江山來取代國家,又意味着什麼?”所羅門輕聲道。
“所羅門大人,您……”格瓦拉『露』出苦笑,認真看向韓進,所羅門話裡的潛意太聳人聽聞了,甚至是大逆不道,如果沒有得到韓進的默許,他知道,所羅門絕不會當衆說出這些!
除了格瓦拉之外,沒有人說話,聽得懂的,感到心中象壓了塊巨石般難受,沒聽懂的,認爲所羅門似乎字字句句都在針對韓進,利益來自於哪裡,回報也將反饋向哪裡,這豈不是反對韓進任命各地的領主?難道由平民們自己推選??太瘋狂了……實在是太瘋狂了……
“氣氛好像有些沉重……”所羅門笑了起來:“你們誤解我了,每一次舊有習慣的改變,都會讓人們付出慘重的代價,我不會這麼做。拉斐爾喜歡的人、信任的人,依然可以快快樂樂的做自己的領主,大家跟着拉斐爾走到今天,有資格索取自己的權益,不是麼?我真正想說的,是在這些之外,加一些別的東西,至少,能讓我們的慾望有所節制,至少,能讓那些貧苦、脆弱的人們,受到冤屈之後,可以找到一個合理而又公平的渠道,把冤屈都發泄出來。”
“好了,就到這裡吧。”韓進突然『插』道:“所羅門大人遠道而來,已經很累了,而且我有些事情要和所羅門大人單獨談談。”
雖然韓進很長時間沒有『露』過面了,雖然他此刻坐在角落裡,但沒有誰否認,韓進在聖冠城擁有一言九鼎的威勢,人們紛紛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