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寧掌心下攥着塊溼布,面前擺着一個裝滿污水的塑料桶,她正自上而下的,一階一階的搓洗着環形樓梯的梯格。
凌少宸下班回家,恰好見着跪坐在一格臺階的簡寧,見她那嬌蠻小腰彎着,他默默的盯上一小會兒,似還嫌不夠折騰人,他不換鞋,穿着踩過庭院泥土的皮鞋徑自走上二樓,簡寧背對着他,但凌少宸的腳步聲並沒有遮掩,因而她自然聽得一清二楚,就着跪地的姿勢小心回過身,她低聲問好。
聽着簡寧口中那聲“少爺”,凌少宸挑脣,“少爺?你在叫哪個少爺……路少爺?”
秀眉一顰,簡寧餘光瞥見凌少宸正慢慢動手摘手套,她想了想,一邊伸手做了個接住的動作,一邊恭卑地,“我口中的少爺,只有凌少宸凌少爺一人,絕對沒有其他。”
聽得出她回話不靈活,但卻顯得很堅定,明明應該滿意她的知趣的,可凌少宸就是看不慣她這樣低眉順眼的溫順,煩躁的一甩手,手套直接抽在了簡寧被冷水凍得通紅的掌心中,“累嗎?”他忽的發問。
簡寧幾乎要笑出聲,氣息隨着呼吸透出幾分寒意,她低聲道,“回少爺,不累,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凌少宸死盯着她越垂越低的腦袋,直到看不清她的表情時才放棄,“不累啊,看來活還不夠多。”
泡得開裂的兩手死死的交握在一起,簡寧聽到他這麼說,就知道接下來的“懲罰”會是比較激烈的。
誰知道,凌少宸並不急着要求她做事,反而……
“你說你爲他在凌家受苦,他知道了得心疼成什麼樣?擦了一天的地,泡了一天的水,這兩年,好歹你也養成了個身驕肉貴,現在爲了一個男人,弄得皮開肉綻的,值得嗎?”
凌少宸似跟簡寧卯上了,刻意拖着時間不讓她如期幹完活,甚至預備使她錯過晚飯的點兒。
視線定定的落在凌少宸沾着點灰的皮鞋上,簡寧有點自嘲的聲音輕輕地響起來,“我……心甘情願。”
又來了!凌少宸簡直要殺人!粗暴的一把拽起簡寧,一路拖着按到角落裡!
單單選擇了路單還不夠,還願意爲他做任何事承受任何委屈,驚人的不甘從凌少宸胸口烈火般上躥一路殺進大腦煙花般爆開。
“他有什麼好?”你愛他什麼?憑什麼他能得到你的一心一意?
說凌少宸在嫉妒,可他的眼神又如此冷靜,說他不在乎,可他的動作卻捏得她生疼,簡寧臉上露出一抹令人看不懂的笑來,“他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我只要肯定,他對我好就行了。”
聞言,眼裡剛剛強撐的冷靜破冰般土崩瓦解!
這一刻的凌少宸,竟覺得簡寧對路單的愛已然盲目到不可理喻的地步,他握緊拳頭,費了好半響才忍住沒有一耳光扇醒她的癡心錯付。
“顯然,你還
沒有認清現狀,我有充足的時間等你幡然醒悟,但只怕路單沒有……”在簡寧驟然一緊的神色中,凌少宸徹底冷了臉,“現在,去給我到廚房幫手,半個鐘頭後,我要喝到最美味的蘑菇三鮮湯,還有語兒愛吃香煎鵝肝,做好了就一併端上來……要快。”
簡寧訥訥的應了聲,快速退下了。
進了廚房,簡寧才知道要完成那兩道凌少宸吩咐的菜,是具有一定難度的。
因爲凌家的菜譜,都是在前一天就設計好了的,如果主人家臨時想要變更了,一則需要跟廚房裡的人提前打招呼,二則是要給廚房裡的人時間去購買新鮮的食材。
按理說簡寧在凌家兩年了,這個規矩不可能不知道,但關鍵是做爲“凌家主子”的成員之一,她未曾享有過這個想改吃什麼就提什麼的福利,她的三餐,都是依照廚房裡提供的樣式老老實實的吃,哪能料到其中還有這層瓜葛。
眼前的情形還不算最差,蘑菇是現成的,但已經擱放了兩天,鵝肝在冰箱裡冷藏着,在半個小時內完成解凍、煎煮的程序,簡寧自己都不禁懷疑,這能好吃嗎?
好在廚師長對她還算照顧,畢竟這兩年來簡寧少奶奶的身份當的還算本分,沒有對廚房的人提一些什麼難以完成的要求加以刁難,見簡寧望着硬梆梆石塊似的鵝肝直髮愣,廚師長拍胸脯保證這道菜他幫忙搞定。
一聽這話,簡寧都快喜極而泣了,她忙點頭,拎着先前洗好的有些皺巴的杏鮑菇瀝乾,依次往燒開的鍋裡放入切成小條的豆腐,煸香的小蔥,之後在廚師長專業的提醒下,再次加入適量清水,加鹽,直至水燒開後迅速加入主菜杏鮑菇條。
聞着溢出蔬菜特有鮮味的湯水,工作了一天卻沒得到片刻休息的簡寧忍住吞嚥口水的衝動,果斷蓋上蓋子儘可能隔開香氣,期間掀開過一次,見湯色煮得濃郁了纔算鬆了口氣。
另一邊的香煎鵝肝也在廚師長的巧手下大功告成了,簡寧回個頭,見廚師長那雙漂亮到令女人都要妒忌的手,正時不時旋轉着一塊快要成型的胡蘿蔔雕琢着,“方便告訴我,你刻的是什麼嗎?”
動作一氣呵成,即便是簡寧的問話也沒讓廚師長的手抖上一下,“我刻的,是少奶奶和少爺的小人像。”
簡寧怔住,“少奶奶是我?”
莫名其妙的望了眼簡寧,廚師長納悶她的不確定,“當然,還能有誰?”
“爲什麼?”簡寧不明白,她在凌家並不得勢,從古至今。
小指靈活的挑去了點蘿蔔碎屑,廚師長“啊?”了聲,理由充分地,“可能是相比挑剔成性的簡語,身爲廚師的我,更鐘意不挑食好養活的你吧,對了,少奶奶,你先把這幾道做好的菜端到餐桌上給他們吧,放這該涼了。”
上完菜後,就在簡寧天真的以爲終於可以結束一天的工作量時,
下一秒,她被簡語一聲喝令剎住了腳步。
這是難得的審判簡寧她還不得不受着的機會,簡語絕對會無限延長這場審判的時間以增加簡寧的煎熬程度。
“你有什麼事嗎?”簡寧站在離餐桌不遠處的一角,眼睛卻冷淡的垂了下來,掩在落在臉頰旁的幾縷碎髮下面。
當簡寧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周圍的人總是會莫名的察覺疏離,那種明明人在身邊卻全然不把一切放在眼裡,誰也不在乎的疏離。
除了心疼簡寧的凌老爺子外,在場的人任誰見到這一幕都感到極不痛快,“湯沒味道,怎麼,捨不得放鹽嗎?”
繼簡語之後,是寧靜昕不甘寂寞的嫌棄的指責。
“鹽放多了,蔬菜湯就會失去原本的鮮味。”簡寧如是把廚師長之前教導她的傳授給寧靜昕。
這我當然知道!寧靜昕在心中咆哮!
不過是找個刁難人的藉口罷了,這小賤蹄子還當真了,嘖!“我說沒味道,它就是沒味道,還是說,你一個小小女傭,現在是在質疑主人的話?”
分立在餐桌後面那兩排伺候左右的傭人,趕緊眼觀鼻、鼻觀心的低下腦袋,忌憚殃及池魚。
對於寧靜昕的無理取鬧,簡寧的聲音很平靜,也不高,但卻寒到了谷底,“既然沒味道,那我端走倒了吧。”說着,往前走了一步。
“多嘴!”寧靜昕柳眉倒豎,“這就是你犯錯後的態度嗎?果然很符合你寡廉鮮恥的個性!我這還沒教育兩句呢,你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消滅罪證?”
凌老爺子眸光閃爍着,他想要出聲喝止急火攻心的寧靜昕,讓她不要再說了。
但簡寧卻無所謂的扯了下脣,眼神掃過坐在主位上沉默用餐,一副不問世事的凌少宸,“寧女士,這道湯是凌少爺親自點的,我想有沒有味道應該由他來品評才公正,你說呢?”
勺湯的動作微不可覺的一頓,在簡語和寧靜昕期盼的目光下,凌少宸意味不明的哼笑一聲,簡明扼要地,“我家人的態度,就是我的態度。”
聞言,寧靜昕的眼角眉梢瞬間溢出自得的嘲諷。
簡寧平靜的面色下,帶點厭倦和煩躁,她恨極了凌少宸這樣子,這麼一臉篤定的模樣,真的像是吃定了自己似的,但她又着實無能爲力。
“這樣吧,簡寧你重新做一份新的湯料過來,這一次我們要味道剛剛好的……”在簡寧疲憊的視線中,寧靜昕將自己的背部放鬆地靠向椅子,好整暇以待地,“另外,我看語兒桌上的那份鵝肝的成色不太好,我想大概是不夠新鮮的緣故?她的腸胃一向不太好,你給她煮一份易消化的營養粥過來,我們不急的,全家人都會坐在這兒等你,上菜。”
“夠了!幾個人欺凌一個小姑娘,你們都不感到羞恥嗎?”第一次,凌老爺子如此失態的摔下碗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