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通迎上苦笑道:“公爺,不想這次卻跟着這幫異族人遭了池魚之殃了。咱們也要往他們聖山那兒暫去躲避了,公爺可有什麼吩咐沒?”
莊見擡眼看看四周,只見不遠處聚集着一堆人,都是漢家打扮,身後倒是圈着不少的牛羊,心中不由的一動,轉頭低低和廖通說了幾句。廖通聽的目光一亮,疑惑的道:“當真可行?”
莊見嘿嘿一笑,伸手拍拍他肩頭,賊笑道:“你只管按我說的去做,快點辦妥,後面的事兒,自然由我安排就是。”廖通點頭應了,轉身而去。
莊見滿面笑容,施施然來尋薩摩。旁邊羅世信和雄大海對望一眼,都是搖頭。話說自家這位少爺怕是不論什麼時候,這陰謀詭計向來都是不缺的。
薩摩正自給各伍頭領分派佈置,莊見湊近在他耳邊低低說了起來,薩摩聽的先是一愣,隨即疑惑道:“當真行的?財物倒不是問題,只是。。。”
莊見嘻嘻笑道:“安了安了,你照我的話去做就是,待會兒只管看熱鬧就行,等到時機到了,再往外衝擊不遲。只要成功了,我保管那什麼鐵勒木勒的,一時半會兒反不過乏來,到時候只要守住你們那啥聖山的門戶,等着你們大汗大軍一回,自然萬事大吉了。”
薩摩將信將疑,只是見他篤定,只得勉強點頭應了,自去安排去了。莊見帶着羅世信和雄大海二人,各提兵刃,翻身上馬,也往外奔去。衆突厥士卒紛紛按照各自任務,分隊離去,不多會兒,王庭內已是漸漸安靜下來,除了幾處星星點點的火把外,再無聲息。
草原的夜是幽靜的,一輪明月的映照下,草叢間不知名的蟲兒,唧唧唧的唱個不停。不時的有些小獸在裡面穿行着,發出一陣的簌簌之音。
這裡是離着突厥王庭三十里的地方,一點兒也沒有王庭內那種緊張的氣氛。驀地,遠處響起一陣的悶雷之聲,隆隆震響之際,地面輕微的顫動起來。草叢中蟲兒的吟唱霎時停了下來,草葉搖動之際,各色小獸狼奔豕突,只不過片刻,便死寂一片。
馬蹄攢動,一杆七尾大纛囂張的飄揚着。大旄下,大祭師面色獰惡的縱馬而行,身邊的正是鐵勒薛延陀部的大汗乙失鉢。大祭師本名冒邪,原是烏桓人。自三國時,烏桓被魏武帝所滅,家族幾經流轉,終是在草原上紮根。冒邪自幼聰明,眼見薩滿一職,權位超然,仗着祖上流傳的一星半點傳下的巫術,便以薩滿自居,倒也給他混的風生水起。
他早年在草原各處遊歷時,就跟這薛延陀部的乙失鉢認識了,此次,突厥大汗始畢突然瘋了一般的去招惹大隋那個龐然大物,冒邪感覺突厥的盛極而衰的時刻就要來到了。眼見得王庭內兩位王子爭位,不禁心思靈動起來。
他曾不止一次的聽族內老輩的人說起,當日的烏桓一族是何等強大,冒氏更是烏桓王族,自小便有個理想,那就是重現當日烏桓的輝煌,眼見突厥內部有隙,自是積極參與其中,隱在幕後相助二王子俟利弗設。但每每總被可敦楊安兒壓制,二人心中均是忿忿。
冒邪便遊說俟利弗設,欲要借兵行事,此番,趁着始畢遠征之際,只要除去可敦楊安兒,族內便再無掣肘。哪知半路上殺出個莊見,竟將一番好好的佈置,全部打亂,冒邪心頭之怒,實是筆墨難以形容。眼見得再呆下去也沒了作用,這才行險一擊,欲要先將王庭拿下,將一衆突厥伯克王公盡數擄去,王庭內多是始畢部下親屬,如此,始畢便是回軍,士氣也必不振,只要好好利用,巧妙佈局,不難一舉將這個突厥汗國顛覆了。到時候,與乙失鉢將突厥分而治之,烏桓一族就興旺有日了。
想到興奮處,不由的心頭火熱。只是興奮之餘,腦中不期然的閃過一個笑臉,滿面的賊忒嘻嘻,去讓他不由的怒火又起。那個漢人的混蛋公爺,此番定要抓住他,抽筋剝皮,好好凌辱一番才能解去心頭之恨。若不是他,自己大可安心整治,穩穩的接收突厥所部。也不用這般行險了。
冒邪眼光顯出一片恨色來。“大祭師,此地離着王庭不過三十里了,爲何對方還沒有動作?該不會是日間斬殺的斥候,漏了風聲了吧。”乙失鉢勒馬問道。
“哼,怎麼?勇名傳於鐵勒的乙失鉢膽怯了嗎?”冒邪不無諷刺的問道。“就算是風聲露了又怎樣,就憑着王庭的三千士卒,能擋住薛延陀的野咥可汗嗎?能擋住薛延陀的五千兒郎嗎?更何況,一旦爭戰暴起,想來裡面的那個傻子俟利弗設定然不會坐視,如此,內外相交,休說他只不過三千人馬,就算三萬人馬,也不是薛延陀鐵騎的對手啊。大汗又怕些什麼呢!”
乙失鉢粗豪的面上顯出一層怒意,道:“我野咥何曾怕過他人?只是兵家之事,多一份小心總是不錯的。要是能出其不意而進,總好過讓我薛延陀部的兒郎去流血。”說罷,不再理會冒邪,回頭大喝一聲:“兀赤,你帶一個百人隊去前路哨探,有什麼情況早早來報,休要怠慢!”
“謹遵大汗令!”一個面色赤紅的大漢高聲應着,隨即幾聲唿哨響起,招呼着一隊騎士,自大隊中分出,提鞭縱馬,直往前方而去。大部隊卻在乙失鉢的命令下,緩緩停下,各自下馬,放開馬肚帶,讓戰馬恢復體力。
這一片草原地勢開闊,草肥叢密。草叢中散發着一股兒香香的氣息,薛延陀部的戰馬們愜意的低頭循着香氣嚼食着,將草叢中不知誰灑落的,炒的香甜的黑豆捲起,送入腹中。
小半個時辰後,大漢兀赤領隊旋風般返了回來,就於馬上稟道:“稟大汗,始畢王庭前堆置了許多鹿角,裡面黑暗一片,看不清楚,但小的自順風飄來的氣息上可知,裡面有大批的牲口氣息,想來定是人馬隱在其中,想要據險而守。”
乙失鉢面上露出一絲冷冽的笑意,緩緩起身吩咐道:“衆兒郎準備好上馬,今日便讓始畢小兒,見識下我薛延陀部兒郎的戰力,看他可還敢小覷我鐵勒不敢。”說罷,扔掉手中的草梗,大步往自己戰馬而去,翻身而上。
衆鐵勒人紛紛響應,只不過片刻,便齊齊端坐馬上,等待乙失鉢令喻。乙失鉢眯着眼睛遙望王庭,肚內暗暗冷笑。一堆破鹿角就妄想逼我降低馬速,再從中偷襲我嗎?哼哼,突厥始畢在外爭戰,真是沒人了。
左右睃視一圈兒,這才大喝一聲,將手中馬鞭向前一指,催馬而行。衆騎士轟應一聲,紛紛跟上。只是慢慢驅馬而行,並不急趕。草原上的漢子都是知道,這騎兵爭戰,靠的就是那股子衝擊力。這衝鋒前存蓄馬力,可是必要之事。等得到了衝鋒之際,才能發揮戰馬最大的體力,得到最大的速度。
三十里路說長不長,戰馬倘若放開速度奔馳,不過一刻鐘的光景就到。鐵勒人並不着急,直直到了離着王庭十里處,這才催馬開始小跑,慢慢加速。
一輪小跑後,馬速已是快了起來,離着尚有不到五里處,戰馬已是放開馬力,乙失鉢刷的撥出彎刀,高高舉起,大聲呼喝起來:“呼~嗬~”。周圍五千薛延陀部騎兵,齊齊彎刀出鞘,便在一片聲的金鐵交鳴聲中,寥廓的草原上突地暴起一地的銀花,在淒冷的月色下,放出錚然的光芒。
五千戰馬奮蹄疾奔,轟隆隆的悶雷之聲翻滾而進,終是匯成一團山崩海嘯般的氣勢,直向突厥王庭衝來,大地一陣的震顫。
堪堪離着只有裡許之地,前方顯現一片的鹿角,橫亙在前。乙失鉢彎刀一揮,已是有百夫長分隊而出,各自揮動繩勾而進,待得到了十丈處,已是齊齊大喝一聲,將手中繩勾拋出。“咄咄咄”之音密集響起,百餘道繩勾已是準確的搭住鹿角,隨即,這些騎手一手拽緊繩索,一手摟抱住戰馬的脖頸,身體努力向一側傾去,扳轉之下,戰馬長嘶聲中,已是迅速在奔跑中完成轉向。
繩勾瞬間繃直,嗡嗡聲中,隨即拖着擋在大軍前面的鹿角飛起,直往兩邊分去。“呼~嗬~”鐵勒人齊聲長嘯起來,戰馬鬃毛炸起,已是對着門戶大開的王庭直衝而來。
就在此時,王庭內忽的亮起無數的火光,那火光先是幾點,閃爍之間,片刻就練成一片,最後竟是化作滿眼盡是火光。“咣咣咣”“嗚~~嗚~~”的銅鑼聲、牛角號聲劃破蒼穹。
“咩~”“哞~”的叫聲霎時響成一片,一片騷動乍起,隨即但見大門轟然而倒,無數的牛羊,尾巴上帶着耀目的火光已是瞬間衝了出來,正正的迎向全速本來的薛延陀騎兵。
當先的全是健碩的大牯牛,長長的犄角上均綁縛着雪亮的長刀,無數的羊羣緊跟其後,也是頭上縛着尖刀。這些牛羊,已被尾巴上的烈火燒的焦躁不已,尤其是前頭的牯牛,此刻早已是雙目發紅,狂性大發了。眼見前方無數障礙阻隔,哞聲不斷中,已是將頭一低,直直的衝了進去。
鐵勒人何曾見過這般陣仗,全速奔馳而來,便是想要收勢也是不急,兩方衝撞之下,頓時響起一片聲的慘叫,牯牛橫衝直撞,肥羊亂蹦亂跳,火星四濺之下,鐵勒人的戰馬頓時驚了一片。“唏律律”長嘶聲中,不是在對撞之下,倒翻在地,就是身上毛皮被尖刀劃傷,火花飛濺中,又不知多少馬毛,多少人的衣服俱皆着火。一時間,五千鐵騎,已是亂作一團。前面的轉頭往後,後面的收不住勢子前衝,混亂中,自相踐踏而死的,不知其數。
乙失鉢面色鐵青,努力的安撫住胯下的坐騎,大聲呼喝着,招呼衆人速退。冒邪看的滿頭大汗,早被亂軍衝到了邊緣,勉強調轉馬頭回奔。
就在此時,忽聞王庭兩側長號齊鳴,殺聲震天中,但見無數突厥精騎,竟是從暗影中衝出,手中的彎刀映月如雪,匹練般的刀光橫空,已是直直衝向亂作一團的鐵勒人。
無數的殘肢如同亂草般飛起,不時的一顆顆頭顱飛向半空,灑下漫天的血雨。方圓幾裡的王庭之外,頓時間如同入了修羅地獄。戰馬的哀鳴聲,人死前的慘叫聲,四下沸騰的火光,將這原本靜謐的夜,渲染成一副血的畫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