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一身破玉功,當日被莊見的柔絲針破去十之七八。本來已是不足以施展出這破玉掌的。但此刻他連番受創,面臨着生死關頭,情急拼命之下,潛力爆發。硬是生生逼出了這破玉掌來,如同迅雷疾電般閃襲而至,速度之快讓莊見竟是來不及躲避。
大駭之下,仰面後倒,準備再以柔絲甲硬接他一掌。無心滿面瘋狂之色,嘴角掛着獰笑,拼盡全身之力迅擊而下。眼看着一掌就要擊到這小無賴了,驀地,一道森寒的劍光已是突然爆現。
變生肘腋,那劍光離得竟是如此之近,近到無心就算是完好之時也難以躲開。劍光斜掠,手腕上忽的一涼。他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霎那間消逝無蹤。
雙掌齊腕而斷,斷腕處,因受內氣催逼,鮮血爆噴而出。漫天血雨飄灑,無心大叫一聲,噗通一聲落到地上。陣陣的劇痛,此刻才從只剩兩節小臂的斷腕處傳來。
雙掌被斬去,右腿被打斷,無心這會兒已是如同個血人一般,坐在那處,目眥欲裂的看向前方。莊見已是翻身爬起,正與李秀兒攜手而立。李秀兒手中赫然提着一把短劍,劍光閃爍,英姿颯爽,哪裡有半分中了附骨針的模樣。
無心看着二人模樣,心中不由的一陣悲哀。可憐他自以爲得計,只道看住了那個早已沒了活動能力的弱女子,卻不料這番心思也被莊見算計進去。直到最後一刻,才突施殺手,將自己一擊重創。
無心嘴角溢出血來,慘聲笑道:“好好好,公爺神機妙算,老僧敗得不冤。只是死前尚有一事不明,還望公爺能給予解說,讓老僧也死個明白。”
莊見直到此刻,一顆心尚是砰砰亂跳的。要說剛纔那一霎,自己不害怕,那純粹是扯淡。要不是未雨綢繆,早早伏下李秀兒這一着暗棋,突然殺出,那麼鹿死誰手實在是尚未可知了。
此刻聽的無心相問,嘿嘿笑道:“大和尚可是想問,秀兒的附骨針是何時解去的嗎?”無心慘然一笑,點頭道:“公爺可肯告知?”
莊見聳聳肩道:“這有什麼不行的。當日在王伏寶大船上,咱們既有了機會,當然不會放過了。”
無心聽的心中一陣的惱怒,他們早就除去了附骨針,卻一直隱忍不發。還裝模作樣的,只將自己當做猴兒耍了。可笑自己還以爲情況全在掌握之中,放任這小無賴整天四處溜達,這才讓他準備下這麼多的手段對付自己。
無心滿心憤恨,嘴中又溢出一絲血,急促的喘息道:“你從何處尋到的磁石,老僧那附骨針,又豈是一般的磁石所能湊效的?”
莊見哈哈大笑,揚了揚手腕上的鐲子,嘿嘿笑道:“那就要多謝大和尚當日搜身時,沒將這鐲子搜去。咱這鐲子就是專門吸取細小鐵器的,當日你中的柔絲針,便是用這個來吸附安裝的。大和尚,你還有問題嗎?”
無心望着他手腕上那不起眼的鐲子,不由的氣怒攻心,終於哇的吐出一大口血來。李秀兒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轉身拉着莊見道:“咱們走吧,這賊禿方纔發出嘯聲,想必那幾個侍衛就要尋過來了。他這般問東問西,必是在拖延時間,咱們不必理他。”說着,拉着莊見就要走。
莊見點頭,二人剛剛轉身,只聽的身後無心陰測測的道:“二位還沒取了老僧之命,走卻是沒那麼容易,你們且留下來吧。”
隨着話音兒,風聲響處,那無心竟又是縱身而起,當空擺出一片腿影,對着二人踢來。莊見面上不驚反喜,忽的揚手處,那彈弓上竟早已備好了彈丸,就在無心將將攻到的一霎那,雙指一鬆,“咻”的一聲輕嘯劃過,黑色的彈丸,如同死神的親吻,順即而至,在無心的眉心處,“噗”的一聲便已隱沒不見。
無心一聲不響,凌空的身子只是微微一震,隨即猛地向後落去,砰的摔在地上,微一扭動,便自不動了。這個一代高手,便只因着醉心功利,終是在飽受摧殘後,憋屈的死在這一片荒蕪的沙洲上。
莊見和李秀兒對望一眼,這才長長出了一口氣,都是擦了一把冷汗。他二人早就商量好了,沒有確定擊斃這惡僧之前,卻不能主動靠近,免得遭了暗算。所以,兩個人一唱一和,諸般做戲,便是爲了這最後一擊。此刻大功告成,回想其間的心機暗鬥,不由的都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莊見微微平復了下喘息,這才小心的靠過去,伸腳踢了踢無心的屍首。但見他雙目大睜,眉心處一個深深的黑洞,果然已是死的透了。這才蹲下身去,在他身上細細搜索。不多時,已是摸出一個布包。打開看時,不由的一喜,那布包內不但有自己失去的兩片爻殼,竟然還有兩片,這可真是意外收穫了。
只是除了這四片爻殼外,還有一片木瀆,不知是什麼東西,正待要再看,卻聽得遠處,孫矬子等人的呼喊聲傳了過來。莊見面上一凜,不及再看,匆匆將布包收好,拉着秀兒直往東邊跑去,到了一處岸邊,略一分辨,隨即探身到一處葭葦叢中,又推出一小舟,招呼秀兒上了船,二人齊齊使力,小舟順即滑了出去。幾聲水響過後,已是轉過茂密的葭葦叢,消失在天水交接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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潞州,便是後世的山西境內的長治。乃北周時所置,爲上黨郡治所。因境內潞水蜿蜒穿過,遂而得名。其地東依太行,西屏太嶽,地勢高崖,向爲兵家必爭之地。自遠古之時,不知多少傳說俱皆出自於此,是故,這潞州城內極是繁華。
這一日,潞州城內來了兩人。一男一女,俱是十七八歲的模樣。女的英氣逼人,風姿綽約。男的卻是滿面的精靈古怪之色,行爲舉止灑脫不羈,顯出一份獨特的氣質。
二人相伴而行,不時低聲說笑着,毫不理會旁人的目光。走不多遠,只見一幢二層小樓矗立在前,看幌子上寫着天運客棧四字。那女子扯住男子道:“莊大哥,咱們且在此歇歇腳再走可好?”
這二人正是逃出高雞泊的莊見和李秀兒。當日二人上了小舟,先是往東繞出去,再一路往西而走。直有大半天功夫,纔在一處淺灘上了岸。跟當地人一打聽,才知此處竟是到了漳南郡的外圍。
二人盤算,若是直接往大興而去,只恐那韓進洛一時不死,真個封了要道等他們,雖說不懼,但也大是麻煩。不如繞道山西境內而行,好歹李淵也是山西、河東宣慰使。現在更是得了太原留守一職,勢力大漲。取道潞州,到時候是先往太原也好,還是直接返回大興,都會省卻許多麻煩。計議已定,這才一路而來。
二人也沒馬匹馬車的,又要儘量避開義軍的探子,便不經大路縣府,只從小路而進。這般直直走了幾近一月,才終是到了山西潞州境內。這一月來,翻山越嶺的,夜晚便只在荒野之地尋個地方休息,從沒仔細的洗漱過。李秀兒身爲女子,自然極是愛潔,這麼多日子未曾洗浴,逃難途中尚不覺得什麼。只是一到了這大城縣府之地,看到了客棧,自是身上大覺難受,便忍不住拉住了莊見。
莊見吃了一個多月的燒烤,也是有些受不住了。此刻聽的秀兒言語,自是點頭應了。二人便直接往那天運客棧進去。
進的店裡,早有小二上來迎着,滿面堆歡的向二人唱喏道:“小的給二位客官見禮了。不知二位客官是住店啊,還是打尖啊。小店這可是老字號,樣樣俱全。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遊的,那是應有盡有。掌勺師父可是這十里八村都數得上字號的,那味道叫一個絕。而且價錢公道,童叟無欺。不知二位客官意下如何?”
莊見聽的他囉裡八嗦的一通吹,初時尚笑吟吟的聽着,只是聽到最後一句,忽的想起一事,不由的頓時暗叫一聲苦也。原來他聽到那價錢二字時,忽的想起,自己身上那些銀錢,早在當日被無心搜身時,都給掏了個乾淨,這會兒身上可是身無分文了。
低頭看看自己現在一聲布衣,跟個普通百姓沒啥兩樣。懷中除了那四片爻殼和那根不知何物的木瀆外,就是一袋子鐵彈丸和兩枚令牌了。那蕭嬪的令牌雖是綠玉所制,但那個可不能拿去換錢啊。除此之外,當真是身無長物,便想找東西兌換點銀錢的物事都沒有。轉頭對着秀兒苦笑一下,微微搖頭。
秀兒抿嘴兒一笑,卻是自懷中取出十幾個大錢,遞到小二手中,脆聲道:“你先給咱們準備兩間上房,咱們洗漱完了,再來用飯就是。”
小二眼見着白花花的銀錢,連忙伸手接過,不停弓着腰連聲應是,引着二人徑往後面房間繞去。
莊見靠近秀兒,一本正經的道:“想不到你這兒還有私房錢,這會兒我可是吃了一次軟飯了。不過,想必你身上那錢也不會太多吧。這一下子要兩間房,那啥,會不會太奢侈了些?其實一間房完全可以對付下嘛,最多你洗澡的時候,我先在外面等會兒就是了,你說對不?要不咱退一間?”
秀兒玉面微紅,知他口花花的毛病又犯了,懶得理他,輕嗔了他一眼,自往房中而去。莊見聳聳肩,也自隨着小二進房。隨即吩咐送上浴湯,等到二人洗漱完畢,都是覺得神清氣爽,這纔出門,往前堂就坐。
坐下之後,兩人都是吃膩了肉類,隨意點了幾個青菜。正自安坐等着上菜時,卻見門口處一暗,兩個人並肩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