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潔的意識變得模糊不清,冷一陣熱一陣交織着在她身體裡打轉,好像要把她帶進無底的深淵,整個人越來越沉,向下墜落。
這是什麼味道,好熟悉。淡淡的,她像是幻覺,又像是在夢中,那味道越來越近,不知爲什麼,她很想拼命去抓住那個味道,好像那個味道可以保護她,她想伸手,但渾身沒有一絲力氣,動也不能動。
那個香味兒卻在向她靠近,越來越近,帶着溫度靠近。
她驀然感覺到身體懸空,整個從都依偎在一個懷抱裡,那麼溫暖,還帶着淡淡的香,“咚咚咚”她的耳朵貼在那溫暖的牆上,這聲音好像生命一樣,充滿活力。
一束強烈的光線刺穿眼瞼,雖然是閉着眼睛,仍然能感覺到它的強烈,她本能的皺緊雙眉,想躲閃這強烈的光線,可馬上,好像有人幫她遮擋住了強光,仍然是那淡淡的香。
她覺得自己聽到腳步聲,身體在半空中飄浮,大腦渾濁得無法思考,終於沒那麼冷了,她用頭輕輕地摩挲着溫暖的‘牆',沉沉地陷入夢境。
汽車啓動的聲音,一會兒有人在喊着什麼,四周又開始吵嚷起來,再又逐漸安靜下去了。
這個夢好長,季潔總是想從夢裡醒過來,卻力不從心。
隨後,她彷彿又陷入了另一個夢境,夢裡鋼琴曲悠揚地飄滿整間屋子。爸爸坐在琴前,優雅地演奏,媽媽在陽臺上擺弄着花草,時不時地向他們父女投來愛意的眼神,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她正在客廳中央翩翩起舞。
“爸爸,媽媽……”含糊不清的囈語着,但就算她只是微微地噏動着嘴脣,房間裡的人瞬間振奮起來。
“季潔,你醒了嗎?”牟遠俯耳在她脣邊,努力地想聽清她在說什麼。可聲音太小了,根本聽不清。
牟言學過脣語,季潔微微的噏動他就看懂了,心頭像把紮了把刀子似的疼痛,她想爸爸媽媽了,她只個女孩兒,無論她的家庭貧窮或是富貴,她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備受寵愛,而他剝奪了她享受親情的權利,他曾想過這是在替焦若琳討回公道,可是,他從沒有問過焦若琳,是否需要他這樣做,他只是獨斷獨行的左右了別人的人生。
醫生和護士很快被叫來了,牟言走出病房。
季潔突然晃動着頭,雖然閉着眼睛,卻像在尋找,她在找什麼?牟遠看着她輕顰起的眉頭,輕輕地推着她手,呼喚她的名字,“季潔,你醒了嗎?”
不,不要離開,突然那若隱若現的香味沒有了,她像失去安全感的孩子一樣緊張,害怕。去哪兒了?她用力地呼吸着,尋找那個味道,動作越來越大,好像夢魘。
醫生們也緊張志來,護士按住她的手臂,可她仍然緊閉着雙眸掙扎。
突然,回來了,那香味回來了,季潔停下掙扎,停下了所有的動作。
“怎麼了?”牟言問道。
他只是出去給顧衛理打了個電話,回來就看到病房內緊張的氣氛,關切地問牟遠。
牟遠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季潔的臉上,邊搖頭邊說,“不知道剛纔怎麼了,季潔突然很激動。”
牟言的視線移向病牀上的季潔,平和的臉上和他走的時候沒有任何變化,他不解地轉頭再看看牟遠,“她醒過來了嗎?”
“沒有,一直這樣閉着眼睛,真奇怪,怎麼突然又靜下來了?”牟遠疑惑而緊張地看着季潔。
醫生臨走的時候說季潔進入輕度昏迷,會時常這樣在夢境中反覆,直到她真正的清醒過來。
躺在牀上臉色慘白的季潔,讓牟遠說不出的心疼,而站在牟遠身後的那個人,更是如此。
看到她毫無生息地躺在那兒的一刻,他的胸口就像被子彈擊中了一樣,看不見的血,涔涔不斷地自心臟向外奔涌。抱起她的時候,她輕得像一隻受傷的小貓,倦縮依偎在自己的懷裡,他恨不得將她融進自己的身體,驅走她身上冰冷的寒意。幾乎就在那時,他猛咬着牙關,他一定會向那個傷害她的人討回公道。
他只盼她快點醒來,他還她所有的自由,讓她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把父母還給她。又睇了一眼牟遠。牟遠是個好男人,他相信她會從牟遠這裡得到幸福。他早就猜到季潔在故意接近牟遠,她的心機在他面前簡單好像小學生。他沒有揭穿和阻止就是希望她真的能發現牟遠的好,愛上他,他知道相愛永遠比被愛更幸福。
顧衛理趕到醫院的時候,臉色異常難看,他把牟言拉出病房,從未有過的指責神色自眼底流露出來,見四下無人,將聲音壓很低,說道,“言少,你瘋了麼?”如果不是萬不得已,顧衛理是不會這樣說話的。
牟言輕牽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微笑,“就當我瘋了吧。”
“你真的……”顧衛理欲言又止,心痛地說,“你真的愛上季潔了?”
“沒有,只是我不應該這樣對她,她是無辜的,是我改變了她的人生。”牟言肅然回答,臉上無波無瀾,將一切掩飾得很好。
顧衛理纔不相信他的話,眼底透着難過的神色,“言少,我跟着你快十年了,還能瞞過我麼?”
牟言微垂雙目,澀然而笑,“阿里,我只能這樣做。”
“因爲愛?”
“是吧,因爲愛。”牟言嘆息着。
愛情真是這世界上最美,又最讓人無法理解的一種感情。
沒過幾天,牟氏突然召開緊張的股東大會。
當牟遠看到狄雲凡走進來的時候,只當是他代替狄兆德來的,沒想到,他手裡拿着牟言在牟氏股票的一半兒,他又暗箱操作將父親名下牟氏的股份也轉到自己的名下,如此,他手中的股票壓倒了牟言,而這次的緊急會議也是他召集的,他要趁這個勢頭得到牟氏主席的位置。
牟言垂着頭,接受頻頻投來的質疑眼神,不解牟言因何事,會做如此大的讓步和犧牲。
狄雲凡在會上說了許多攻擊牟言的話,牟言都沉默以對,直到散會,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牟遠追了進來。
“大哥,怎麼回事?是爲了救季潔對嗎?”牟遠激動不已,儘管季潔是他一生至愛,可是讓牟言付出這麼大的代價,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牟言換上笑臉,“無論怎樣,人的生命最重要,大哥總不能見死不救吧?何況,還是我弟弟深愛的女人。”說得雲淡風輕,牟遠聽得心淚直流。
“要換也是用我的股份來換,你怎麼能把你的給他,你明知道他就是想對付你。”
“牟遠,他要的就是我的,不是你想給他,他就會要的。”牟言深知狄雲凡的險惡用心。
牟遠重重地拍着桌子,“我真是無能,什麼也幫不了牟氏。”
“別這麼說,接下來,你的作用很大,我們兄弟齊心,不會讓狄雲凡得懲的。”牟言安慰牟遠。
“不如把我的股份轉給你。”牟遠眼前一亮。
“不行,牟家子女三個,各持一份,這是爸指定好的,不能轉,爸說過,只有這樣才能減少家族內部紛爭。”
這是牟敬林制定的規矩,不管遇到任何事情,他們手中的股票都不得任意互相轉讓。牟敬林當初制定這個制度也是有原因的。他怕子女之間會因此而引起糾紛不和睦了。要知道很多家族都是因爲財產和股份的分配不均自相殘殺,而這種殘殺往往不指發生在一代人的身上,還會影響到下一代,或者幾代。
生活永遠比想像的難得多,特別是對這樣的豪門家族而言。很多遊戲規則是由他們這些富豪制訂的,而他們又受制於那些規則當中沒有自由。
……
睡足了三天三夜之後,季潔總算是醒了過來。
李媽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牟言,牟言鬆了口氣,誰也沒有看到他脣邊眼角間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欣喜,而語氣仍然那樣平和,“李媽,就麻煩你好好調理一下季潔身體了。”
“大少爺,放心。”
這一次季潔醒來,與上次不同,沒有憤怒,沒有激動,她平靜得像朵睡蓮,凝望着天花板,九死一生的感覺改變了她很多想法,名利仕途到頭來一點用處也沒有,死神面前一切都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牟遠這幾天都守在醫院,見季潔醒了,緊握住她的手,他對她的愛深深植在心裡,他將季潔的手放在脣邊,親吻,單膝跪地大膽地對季潔說,“季潔,嫁給我吧,讓我給你幸福,愛你,保護你。”
季潔轉過頭,茫然地看着牟遠,一動不動,若有所思的雙眸閃動。她恍然意識到她無法接受與牟遠在一起,之前那些違心的計劃都沒辦法再實現下去,從昏迷中醒來,她終於想到了那個淡淡的香味是誰。
牟遠以爲季潔驚嚇過度,纔會這樣神思恍惚,他不敢強迫她現在決定,俯身親吻她的額頭,輕輕地說,“不急,我等你。”
而牟言,自從知道季潔醒了,就再也沒有在醫院出現過。
每一次病房的門開了,季潔都會期盼着進來那淡淡的香味,可每一次都讓她失望。
只是有一天,當病房門開的時候,季潔驚呆了。
“潔兒!”葉佩蘭滿眼淚水的跑到牀邊,抱住女兒。
“媽?”季潔簡直不相信,她怕自己像前幾天那樣,只是做了一個夢,但媽媽的懷抱那麼溫暖,媽媽的淚水打溼了衣衫,她才知道,是真的,她的爸爸媽媽回來了,她悲傷地抱緊媽媽,兩個多月來,從未有過的悲意連同前些日子差一點死掉的傷痛,同時迸發,攔都攔不住地任淚水決堤。
季榮揚禁不住溼潤了眼角,走上前去一隻手摟住女兒,一隻手輕攬愛妻。一家三口心酸落淚,連旁邊的李媽都跟着掉淚,牟遠看着這樣的畫面,更對季潔心疼萬分。
季潔哭着哭着,目光虛無,眼底萌起別意,是他把他們還給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