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燈光,橡木桶的樹香混合着葡萄酒的味道,與牆同高的儲酒架上近千隻酒瓶將燈光折射成無數繁星。
如此曖昧的氣氛,濃情蜜意的人,季潔彷彿聽到了自己緊張的心跳聲,這不是羞澀的心跳,而是一種畏懼。她在心裡強烈的掙扎着,某種力量在抗拒和牟遠如此親暱。
牟遠放下酒杯,踱步到季潔面前,拉起季潔的手,“季潔,你知道麼?是你讓我成爲最幸福的男人。”
“我?”季潔擡眸撞上牟遠深情的眼神,“其實,我並不是……”
沒等季潔說完,牟遠垂頭,貼上她柔軟的脣。
季潔身子一僵,驀然瞪大了雙眼,她剛微微一動,牟遠卻輕擁她入懷,吻由淺至深,那一刻她本能的想躲,可理智告訴她不能躲,她已經決定嫁給他了,她不能再傷害他,要做好他的妻子,忘了牟言。
牟遠突然停止了親吻,因爲他吻到了鹹鹹的味道,沉浸在興奮忘我之中的他被這意外的味道驚醒,他緩緩睜開眼睛時,看到季潔滿臉清澈的淚水。
他微皺着眉,離開她的脣,那淚水刺痛了他的心。他知道這淚水意味着什麼,一時無言,不知該說什麼好。
季潔仍然緊閉着眼睛,淚水非但沒有止住,反而越流越多,她輕咬住下脣,“對不起。”三個字抽空了牟遠的靈魂。
“不,是我對不起,是我情不自禁。”牟遠放開季潔,他想逃離,他怕季潔再開口說任何一個字。
季潔兀自掩面而泣,沒再說話,也不知說什麼纔好,纔對。
空氣變得僵凝,牟遠背對着季潔,直到季潔恢復了平靜,酒窯裡再度靜謐下來。
“牟遠……”季潔輕聲喚他。
“晚了,回去休息吧。”牟遠什麼都不想聽,逃避季潔。
季潔咬了咬下脣,終將已到嘴邊的話兒,咽回去。
回到房間後,季潔思緒凌亂,剛剛在酒窯裡牟遠擁吻她的時候,她終於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強的。
季潔和焦若琳這對姐妹,性格截然不同,卻愛上了同一個男人,爲那個男人做同樣的事,讓步。
焦若琳柔和,爲愛可以犧牲自己。季潔堅韌勇敢,她要追求心中至上的愛情,或許有人認爲嫁給一個愛自己的人是幸福,但她知道,心裡愛着一個男人的時候是不能嫁給另一個男人的,這對他們三個人都不公平。可是她現在在做什麼?這完全不是她的作風。
而酒窯中的深吻,她強烈地感覺到靈魂在痛苦的燃燒,她該怎麼辦?
……
牟言從夢中驚醒。
剛纔他做了一個夢,夢到季潔滿臉淚水地坐在一片漆黑之中,不停的哭,找不到方向,看不到出路。他想向她伸出手,讓她靠近自己,可終是擡不起手來,他掙扎着努力要將手伸向她,直到自己在掙扎中醒了過來。
“季潔。”他喊着她的名字睜開眼睛。
發現這只是一個夢,最近他太累,從牀上坐起來,“她不會有事吧?”兀自唸叨着。
牟言轉頭看看時間凌晨一點,正是法國晚上八點,他拿起電話想了一會兒,拔打過去。
“爸爸?”
童童的房間裡有一步視頻電話,見到爸爸的來電,點了下接通鍵,繼續回到牀上認真的做着什麼。
“童童在做什麼?有沒有想爸爸?”牟言聽到兒子的聲音,笑得柔和。
“我在玩阿姨姐姐今天給我買的玩具啊。”童童不以爲然地邊說話,邊擺弄着玩具。
“阿姨姐姐?”牟言重複了一句。
“對啊,二叔的女朋友,很漂亮的姐姐,如果我能快點長大,我要和二叔決鬥,把阿姨姐姐搶過來做我的女朋友。”
牟言默然,他知道兒子口中的阿姨姐姐就是季潔。
“爸爸,二叔真的很有眼光哦,那個姐姐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姐姐。”童童還在滔滔不絕地講着季潔,他不知道那端的爸爸此刻的心有多痛。
良久,他才問了一句,“爺爺奶奶喜歡那個姐姐麼?”
“喜歡啊,奶奶一直看着姐姐笑。”
“呵呵。”牟言淡淡地笑了一聲,霍然覺得自己的讓步是正確的,這個家只有如此才能平靜和諧。不過,心底莫名的酸楚啃噬着他的心臟,有那麼一刻,好像要停止了跳動一樣。
聽童童又講了許多趣事,牟言的心痛沒那麼強烈了,兒子好像成了他人生所有的寄託和希望,他笑着說,“既然你那麼喜歡那個姐姐,就好好陪姐姐玩。”
“爸爸放心吧,我還要姐姐做我的女朋友呢,當然要在她面前好好表現,不然她怎麼愛上我?”
這句話總算把牟言逗笑了,看起來,兒子比自己有魄力的多。
“童童,我可以進來嗎?”
這個聲音讓牟言不由得倒抽口氣,剛剛緩和了的心情,倏地揪緊了。
是她?
“當然可以,姐姐快進來。”
童童的聲音明顯變得興奮,騰地從牀上跳下去,給季潔開門,拉着季潔走到牀邊。
孩子就是孩子,季潔的到來,加上他正爲手裡的那個擺拼玩具發愁,此刻像是有了救兵似的,把爸爸忘在了一邊兒。
“阿姨姐姐,快幫幫我,我怎麼也弄不好它們了,它們根本不聽我的話。”
季潔笑着走過來看着他牀上散亂的玩具,說,“哇,萬能的小神童也有被難倒的時候啊?”
牟言覺得自己眼前模糊,屏着氣息生怕聽不清任何一句她說的話,那個熟悉的身影勾出他所有的思念,自已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深陷入這份情感,都不得而知了,或許很早,或許就是那天從黑暗中找到她,抱起她的瞬間,總之,愛說來就來,快得像閃電一樣,直擊心臟,一瞬間演變成心底的永恆。
眼前,一個心愛的女人,一個最疼愛的孩子,如果這個畫面真實的存在,可觸摸,可期待,夫復何求?可是他偏偏再次讓步。他閉了閉眼睛,企圖去清除眼中朦朧的簿霧。
聽了季潔的調侃,童童的臉上有點難堪,嘟囔着說,“我,我當然會了,只是需要點時間,可是既然阿姨姐姐來了,就幫幫我嘛。”他搖着季潔的手。
季潔怎麼會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忍着笑,輕聲說了句,“小小年紀自尊心還蠻強的嘛。好吧,我來看看。”
說着,她在牀邊坐下,那個位置正好對着視頻的攝像頭,她輕輕地將那頭黑髮掖到耳後,露出清秀的臉龐,淡淡地凝着眉心,認真地拼湊起來,童童伸着脖子仔細地看着,牟言再次被眼前的畫面感動,他不知有多渴望此刻能和他們在一起,這般溫馨,幸福。
“哇,姐姐你真棒。”沒多久,童童歡呼雀躍地拍手叫好。
“當然嘍,我是神仙姐姐嘛。”季潔孩子似地揚揚頭。
“姐姐你好不謙虛哦。”
“啊?你也沒謙虛啊,我們倆個半斤八兩嘛。”
“半斤八兩是什麼意思?”
“呃,就是你五百克,那我就是八百克。”季潔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解釋,就用了國際通用的衡量標準來形容。
“怎麼可能?我已經二十五千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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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兩個心愛的人孩子氣的對話,牟言在電話那頭實在是忍俊不禁,不小心笑出了聲,可只是輕輕的一聲,季潔就聽到了。
“什麼聲音?”季潔被突然發出的異聲嚇了一跳。
“啊,我忘記了,是爸爸。”童童喊了起來,卻不想他的這句話帶給季潔晴天霹靂的感覺。
童童的爸爸,牟言?
剛纔自然從容的她,此刻,整個人都僵住了,恍然回神時,童童已經跑到電話前,“爸爸,對不起,剛纔我忘記了掛電話。”
電話那端靜默無聲,季潔盯視着那個屏幕,一動不動,心情緊張地連氣都不敢喘。
……
季潔在房間裡思來想去,最後心情煩亂,她想到了童童,至少那張臉可以讓她聯想到另一張臉,她無法忍受的思念,有時在童童面前會得到緩解,於是,她跑到童童的房間碰碰運氣,看童童有沒有睡着。
沒想到,牟言正和童童連線,更沒想到他一直看着自己。
季潔很緊張。
牟言同樣緊張。
而這種緊張都是因爲這份無法逾越的感情。
“沒關係,不早了,早點睡吧。”牟言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讓語調聽起來柔和。
“哦,好的,不過,爸爸,你先看看我的擺拼模型好嗎?”說着,童童又跑過來,拿起他的模型遞到屏幕前面。
“看到了麼?是剛纔阿姨姐姐幫我拼出來的。”童童十分得意。“姐姐,你見過我爸爸麼?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季潔面色凝重,眨着眼睛,看着視頻電話,雖然離的遠,雖然她有那麼一點點小近視,可是他的輪廓清晰得讓她不願再移走視線。
“見過。”季潔輕聲回答。
“我爸爸帥麼?我長大了也會像爸爸那麼帥哦,所以,還是等我長大了嫁給我吧?”
緊張的季潔和牟言,被童童的這句話逗笑了。
曾經,他們近在咫尺,卻怒目相對,而如今他們遠隔萬水千山,卻這般友好的笑對,三個月來的第一次有這樣的氣氛。
“好了,童童,讓姐姐早點回去休息吧,姐姐的身體不好。”
這是在關心我麼?季潔心頭振顫,轉首看着那小小的屏幕,眼底千言萬語,牟言馬上又說,“今天就到這吧,我掛斷了。”沒有告別,屏幕就變成了黑色。
牟言怕看季潔的眼睛,他不得不結束這場談話,某種微妙正在滋生,他清楚那是什麼,他要阻止,不能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