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言和牟遠怎麼也沒料到牟敬林會說這樣的話。
“爸,季潔是個單純可愛的女孩子,她只是……”牟言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該不該說,是他把她帶入自己設計的局,纔會有這麼多紛爭,不然,她或許只認識牟遠,也許會愛上牟遠,那樣一切就簡單的多,但現在……
爲了不讓父親誤解季潔,牟言心一沉,“爸,是我見到她的時候,就對她另有企圖,控制了她的生活和事業,想把她留在身邊,但是,漸漸地我愛上她了,不是玩玩而已,我很認真,這輩子若是再娶,我只要她。”
看着兒子眼底那抹波光和臉上的真情,十二年前的一幕彷彿重新回到了眼前。
那時候牟言才二十幾歲,血氣方剛,熱情奔放,那樣一個陽光的男孩兒含淚跪在他面前,企求他不要同意狄氏的聯姻,也是這樣的眼神,也是這樣的動容。
牟敬林知道那種痛苦,何況,季潔的確是個特別的女孩子,他和林月茹早就默認了這個兒媳婦,只是誰會想到,二兒媳變成了大兒媳,這實在是太匪異所思了,但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們兄弟兩個愛同一個女人,愛這東西能說放下就放下嗎?他轉眸看看牟遠。
可牟言那句,‘再娶只要她。’對牟敬林來說無疑是一把殺手鐗,上一段婚姻被他親手葬送,兒子再次追求的婚姻,難道還要被他扼殺麼?牟敬林再看着牟言,說不出話來。
牟言最懂得看臉色,他看出牟敬林的動搖,“爸,外人眼裡的我風光無限,可誰知道我的孤獨和絕望?這些年,我是怎麼過來的,我自己都不知道,遇到季潔是我人生的意外,我沒想過我還可以再愛上一個女人,所以,我不想再錯過,再錯過一次,我就真的不會愛了。”
牟敬林不是鐵石心腸,聽兒了這樣說何嘗不爲所動,可是牟遠怎麼辦?
在波爾多時,他就看出牟遠對季潔炙熱的感情,他真的能釋然麼?他怕,怕再出現一個曲寶忠,上一代的悲劇好像就要重演一樣讓他畏懼,這個家好容易團圓美滿了,爲什麼又有這樣的情劫?
當年,曲寶忠也是帶着笑容,祝福他和林月茹幸福的,可他又在婚後做出那樣的事情,傷害了他,傷害了林月茹,而林月茹爲此付出的代價幾乎是他不敢再去回憶的。
可在牟遠面前,他不能說這些話,他不想傷害這個孩子,但他又不得不擔心。面對兩個兒子,一個是親生的,一個是仇人的,他要怎麼做?
“自古以來,多少手足兄弟因爲一個女人相煎相殘,我不想這樣的事出現在我們家裡,季潔雖然是個不錯的女孩兒,但你們是我的兒子,我必須有選擇,我不會爲了那個女孩兒讓我的兒子們有一天互相傷害,而那時,你們認爲她會逃出這場傷害嗎?她可能是最痛苦的一個。”牟敬林態度仍然堅決。
牟遠突然擡起頭,看着牟敬林,“爸,我知道,是那個人帶給你和媽深深的傷害,你是怕我……”牟遠說不下去了,他始終都沒有承認過曲寶忠是自己的父親。
“牟遠,我不是這個意思。”牟敬林看到牟遠眼底的傷害,連忙解釋,即便他剛剛的確是那樣想過,但他知道這話不能說出來,沒想牟遠竟說了出來,他一直知道牟遠是個善良的孩子,他應該知道牟遠不會像曲寶忠,他自責自己剛纔的狹隘。
“我是怕你現在只是因爲你善良的性格而放棄,你們是兄弟,不是今天見明天就不見了,你真能忍受季潔成你的大嫂麼?能忍受他們在你面前的恩愛嗎?”說這些話的時候,牟敬林的腦子裡想到的是曲寶忠看着他和林月茹恩愛甜蜜,他那時候怎麼也不會想到那張笑容滿面的面具下藏着那麼殘忍的陰謀。
那時候他和曲寶忠之間的感情與兄弟無異不是麼?
牟言和牟遠無疑給牟敬林出了一道最大的難題,他的人生經驗告訴他,越是關係親密的人,在愛情面前反而會變成一顆核彈,摧毀所有人的生活。他能相信眼前的兄弟倆嗎?
“爸,我保證,我是真心真意祝福大哥和季潔,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離開這個家,負責海外的公司也好,去做我的愛心大使也好。”
“牟遠!”牟言喝止他,“你瘋了麼?”
“你,你們在說什麼?”
三個男人齊齊看向門口,誰也沒想到林月茹會出現在那裡,牟言和牟遠本打算先和父親商討過再對媽媽說,沒想到竟然這樣被媽媽聽到了。
“月茹?”牟敬林緊張地看着林月茹錯愕的樣子,他竟然沒有注意到她來了多久了。
林月茹險些站不穩地扶着門把手,“媽。”牟言和牟遠齊聲輕喊。
“剛纔你們說什麼?季潔怎麼會變成牟遠的大嫂?牟遠爲什麼要走?牟遠爲什麼要祝福牟言和季潔?季潔不是你的女朋友嗎?”林月茹越說越激動,顯然她已經聽懂了他們談話的內容。
牟敬林不禁害怕,林月茹的表情讓他恍然回到了重新,那熟悉的感覺直衝頭頂,不,他衝到林月茹面前,“月茹,你不要激動。”
“你們剛纔到底在說什麼?”林月茹掙開牟敬林的雙手,走到牟言和牟遠中間。
“媽,是我不好。”牟言垂頭說道。
牟遠也不敢再多說一句,生怕再刺激林月茹。林月茹已淚流滿面,向後退了兩步,跌坐在沙發上,不住地搖着頭。
“月茹,你不要這樣,他們都是大人了,他們知道自己的選擇。”這個時候牟敬林反而鎮靜下來,他拉起林月茹往外走,這個時候必須讓她保持鎮定,走到牟言和牟遠身邊時,使了個眼色給他們,牟言牟遠明白父親的意思,站在那不動也不吭聲。
牟敬林和林月茹走後,牟言重重地嘆了口氣,“是我忽略了爸媽的心裡陰影。”
他們倆個人都沒有想到父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牟遠悽然一笑,“都是那個人,爲什麼我是他的兒子。”說着眼底朦朧,心中悽楚難忍,“爲什麼?”
“牟遠,你不要這麼想,你清醒一點。”
“清醒?這輩子我都要活在他的陰影之下不是麼?”牟言從沒看過牟遠這樣激動,他雙手放在牟遠的肩膀上,喝道:“你是男人,堅強一點,這件事最痛苦,壓力最大的人不是我們,是季潔,現在我們都扛不住,到時候怎麼保護她?”
“她是你的女人,有你保護她就夠了。”
“牟遠!”牟言覺察到牟遠的異樣,這段時間感情的創傷,狄雲凡的施壓,還有那些外界對牟遠的議論,早已壓得他透不過氣,若是再失去家人的支持,他怕牟遠真的會崩潰。
的確,牟遠心疼痛難忍,他知道牟敬林的顧慮,他知道林月茹的擔憂,這一切都是給他生命的那個人造成的,而只要他的存在就是這個家庭永遠擺脫不掉的污點,這個事實,終於將積極向上,善良純樸的牟遠打倒了。
“大哥,好好照顧家人,好好照顧季潔。”
“傻瓜,你在說什麼?”牟言急了。
“我必須離開。”牟遠絕然地落下一滴男兒淚。
“不行,你要和我並肩走下去。”
“大哥,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樣對我有多殘忍?”
牟言無言以對,凝視着牟遠的眼睛。
“每當我看到季潔想你時一臉幸福甜蜜,心痛難忍,爸說的對,那些只是裝出來了,我心裡受不了,痛得要死。”牟遠終於爆發了。
牟言聽着,連連搖頭。
“你的偉大是真的,你永遠可以掌控自己的情緒,就像你掌握牟氏那樣,永遠比我做的好。而我只是在故作瀟灑,也許爸的顧慮真的是對的。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我離開。”
“不行!”牟言吼着。
“大哥,請你站在我的立場上想想吧。”
兄弟倆含淚對視,一定要這麼殘忍的結局嗎?
“你真的那麼愛她?”牟言如哽在喉,難過地問牟遠。
牟遠凝視着牟言,“我嘗試過釋然,我以爲我釋然了。但那些都是理智的說服,你懂麼?你知道這種感受麼?”
懂,牟言當然懂,放棄焦若琳時的痛楚清晰可見,他知道那種愛着又必須放棄的痛。他有些恨自己,他愛這個家,到頭來還是他把這個家變得如此狼狽。
彼時。
季潔在花園別墅的房間裡來回踱步,最後,她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走出房間。
季榮揚和葉佩蘭都在客廳,鋼琴優美的旋律在季榮揚的指尖流淌,葉佩蘭眼含笑意,生活的美好就在他們的臉上。
季潔相信這個世界上最恩愛的夫妻就是他的父母,父親曾給她講過那段他和媽媽之間浪漫絕美的愛情故事,季潔從小就看着他們這樣恩愛,所以她相信愛,相信愛情的永恆,所以她纔會勇敢地去追求屬於自己的愛情,因爲她相信只有相愛的人在一起纔是人生的真諦,這在她不懂得愛情是什麼的時候完全沒有感悟。
“爸,媽,我有件重要的事情宣佈。”季潔一臉正色地站在他們面前。
李媽和親戚出去喝茶,這個時候還沒回來,花園別墅只有他們一家三口。
季榮揚和葉佩蘭互視了一眼,笑看女兒,“怎麼這麼嚴肅?”季榮揚停止了彈奏。
“是的,很嚴肅的事情。”季潔挑眸看着父母,鼓足勇氣說道:“我不嫁給牟遠了。”
話音落地,季榮揚和葉佩蘭先是一怔,隨後,看着季潔說:“潔兒?”
不及他們說下去,季潔又扔出一顆驚雷,“因爲,我愛的是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