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日,秋光奇絕。
水府雖然沒有過節,但仍然給僕人們發了應節的衣服、時新五果、各色月餅,只不過不點燈、不賞月,不置辦酒席,全體放假。在整個東京都都張燈結綵的當兒裡,這座新晉的將軍府就顯得格外冷清孤悽。
秋霜華一身素服,前朝的曲裾式樣,更顯腰身窈窕。秀髮如雲,只插着兩隻素銀釵,卻不見憔悴寒酸,反襯得多了幾分楚楚之致,再配以她的如花美貌,那模樣當真稱得上那句: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可惜,水石喬臉色嚴肅,那神情和看到街邊賣菜的大嬸並無半點不同。
“還是……不要出去了。”說出的話,雖然溫和,卻透着股子疏離。
秋霜華微擡起臉,望着水石喬,目光閃動,“夫……兄……幫主,不是我一定要今日今時出門,守孝期間,禁絕娛樂,難道霜華是無知無情之人嗎?”她換了三個稱呼,有些無措。
本是妻位,要叫夫君,卻不得。從前是石夫人正經的養女,卻讓琉璃頂了位分,一聲哥哥也喚不起。於是這聲幫主,就透着無比的隱忍和委屈,還有說不出的識大體。外加上寄人籬下的孤冷感覺,被迫放棄的很多悲傷……水石喬但凡有一點點人性,都會覺得愧對吧?
所以說,別小看這三改其口的語句,卻正是刺中人心的。
果然,水石喬臉色略有不忍,嘆道,“我不是怪你,也知你知書達理。只是……每逢佳節倍思親……去年中秋,娘還給我親手做了月餅……”眼中,已有溼意。
子欲養而親不在,這是一個人一生中永遠也無法彌補的痛苦和遺憾。
秋霜華就上前一步,扶住水石喬的手腕。皓玉般的手指潔白無暇,看起來奇異的動人。她淚水盈盈地誠懇道,“我也想娘啊……不比幫主,我離娘九年。才找回天倫卻……我這心只有比幫主痛的。不過幫主沒有聽我說完,我要出門,並非看燈賞月。守孝期間,我若還心繫這些事,還算個人嗎?是白雲觀今年在城內辦了法會,名爲‘慈恩’,是要在天下團圓之節爲逝去的先人祈福。還設了明燈塔,共四百九十九盞,我費了很大力氣才爲娘點了一盞,難道幫主不想去看看。在塔前磕個頭?”
水石喬一怔,有些意動,嘴中似無意地道,“你不出門,倒知道這場善事。我都沒聽說。”
秋霜華心下略緊,卻很快掩飾過去,“是我早打算給娘在道觀裡點往生燈,私下叫人去打聽,結果聽到了這個消息,乾脆叫詩兒去捐了香火,好不容易纔搶得個位置。”
“你真是有心了。”水石喬有幾分感激的樣子。目光瞄到自己手腕上。
秋霜華彷彿才發現自己逾矩,忙的抽回手,十分慌亂,九分羞澀。其實,她藉機看了看自己的丫頭詩兒。那丫頭非常安靜,站在水石喬背後。見自家小姐望來。眨了眨眼。
水石喬無知無覺,卻最終點頭道,“好,我們就去磕個頭,你去叫琉璃……”
“好。”秋霜華應了聲。
可剛看向詩兒。後者卻非常配合地道,“啓稟小姐,大小姐怕是不在府裡。”怯生生的。
“怎麼可能?”秋霜華先是“驚訝”。
略一瞄,見水石喬皺了眉頭,就隨即“斥責”詩兒道,“守孝期間,又是大節下的,大小姐能去哪兒?定是你眼花,看錯了!”又轉向水石喬,“我這就去叫妹妹,幫主收拾一下,我們即刻就走,不然耽誤了時辰……”
“不必叫琉璃了,何苦讓她看到孃親的燈,再惹傷心。”水石喬卻打斷她道,“也不用回府去叫馬車,你坐你的小轎,我騎馬就好。放心,會護你周全的。”就算兩院相鄰,只是另開了個道門,但秋霜華從水府正院過來,還是會乘小轎,擺足的大家閨秀的典雅範兒。
而聽到水石喬說保護她的話,秋霜華臉飛紅霞,就算在月光下,也讓人無法忽視。
“稍待。”水石喬扔下兩個字,回屋了。
詩兒立即湊上來,低聲道,“小姐放心,那邊不會出差子。”
秋霜華微微露出冷笑。
盯着水琉璃是很有收穫的,得知她派丫頭青檸去了趟臨山郡王府。隨後,臨山郡王喜滋滋的訂下了水月軒的最好包間,要在中秋節這天用。自然,她不知道水琉璃給臨山郡王送的是什麼信兒,但聯想到水琉璃和那位風流郡王的曖昧關係,又從府裡下人那裡聽說,水琉璃安排了八月十五晚上出門,還偷偷摸摸的沒告訴水石喬,推測很可能是他們相約中秋相會。
剛纔說一起去法會的事,水石喬拒絕了,怕是知道自家那“妹妹”是個不安分的,怕去找人反而難堪吧?
之前,她正愁怎麼逮到水琉璃的錯處,所以得了消息後,就算不能完全斷定,卻要做好出手的準備。所謂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對她而言,自然要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正巧,白雲觀要辦這場法會,她費盡心機才得以錄上點燈的名冊,好有藉口拉水石喬出門。她想着,即使不能踩死水琉璃,此舉也能博得水石喬的歡心。她做事,從來不會只得一樁好處。
安排妥當,一早就叫詩兒盯着生生居。天才黑,詩兒果然看到水琉璃出了門,帶了青檸和唯唯兩個愛往外跑的丫頭。雖說中秋夜涼,水琉璃這向來不畏寒的人卻戴了垂到地的冪離,顯然怕人見到臉,整件事都充滿着姦情的氣息。
“進了水月軒?”她向來謹慎,再三確定。
詩兒點點頭,“傳來的消息,確實是進去了,正是幽蘭舍。”爲顯清雅,水月軒的包間都起了單獨的花名,“小姐動作要快些,免得撲個空。”詩兒低聲催促。
“急什麼?”秋霜華卻沉得住氣,“男女之間。正是時間久了才入佳境。若去得太早,看到的東西未必夠分量。”臨山郡王那般俊美無雙,酒酣耳熱,烈女也變蕩女了。這些日子以來。她可沒閒着,打聽了不少消息。那位郡王爺在東京都貴族少女與少女之中的名聲……她斷定他不是正人君子,哪有到嘴的肉還不吃的道理?男人,還不都是那個德行!
若時機趕得巧,水石喬見到她最期待的場面,看他還怎麼情比金堅。可惜,她與晉王殿下還搭不上話,不然今晚就能把所有好事都攪和了。而男人傷心憤怒之時,太容易被攻陷心肝了。
正想着,水石喬已經收拾停當。帶着她一起出門。
街上熙熙攘攘,行人摩肩接踵。爲此,他們走得很慢。而因爲辦法會的地方隔着開花燈會的那條大街,車馬根本就擠不過去,只好存放了車轎。全體步行。
秋霜華的容顏美麗,又沒帶冪離,引導起不少行人注目。她微微皺眉,似乎有些着惱,略偏過頭,就見到水月軒的牌匾金光閃閃,豪華氣派。
她哎喲一聲。面露痛苦之色。
“怎麼了?”水石喬很意外,神情倒還關切。
“崴了腳,沒事。”秋霜華輕蹙蛾眉,卻搖搖頭,繼續迎着人流向前。
可才擡起一步,又悶哼着彎下身子。嘴脣被咬得全無血色。
詩兒一臉焦急,“小姐,您的腳從前斷過,平時陰天下雨還會疼,可要小心。扭傷之事可大可小。若傷得重,那可就是大麻煩了。”說着,央求水石喬道,“幫主,還是趕快找個地方看看。即使沒有大夫,幫主是習武之人,對跌打總有些應對辦法吧?”
水石喬爲難。
當街之上,四處是人,連轉身都擠得慌,到哪裡找清靜地方,給她看腳傷?而且衆目睽睽之下,東京都的風氣再開放,女子也沒有當衆脫掉鞋襪的道理。
“我沒事,不用麻煩。略站站,我就可以走的。”秋霜華繼續“不惹麻煩”,臉上還有幾分歉疚,倒叫水石喬無法拒絕。
“要不,去這間酒樓找個地方?”詩兒建議。
水月軒,東京都最好的酒樓,沒有之一。可事到如今,水石喬也只好點頭。
無奈之下,長臂一伸,把秋霜華攬在身側,免得她一瘸一拐,半天挪不了兩尺。而才倚上那寬厚的肩膀,強烈的男子氣息入鼻,秋霜華就覺得身子都酥透了。
旱了一年有餘,心中早就盪漾。從前那人雖然出身其貴無比,可相貌身材比之水石喬和晉王殿下可差遠了,更別提臨山郡王。雖說設計水琉璃,但想到那女人可以佔了臨山郡王那樣的極品男子,總是會覺得虧得慌,又妒忌得很。
中秋佳節,人人歡聚,家家團圓,據說還有燈花放。因此,百姓們出門遊街,看花燈、賞月,權貴和文士才子們也都“與民同樂”。所以,酒樓暴滿,仍然沒有空餘的地方。
水石喬發愁,秋霜華就解圍道,“也不是大不了的傷勢,不如請掌櫃讓我們到二樓上。包間必是閉門的,找個角落,快速收拾一下便好。”
掌櫃的認識水石喬,聽此建議,當下就答應了,“二樓倒是有個上菜的小隔間,在樓底最後頭,我叫夥計暫時別上去,給水將軍行個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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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乃棉猜,霜花得手了咩?琉璃中計了咩?
忍不住惡搞了一把,霜花的“如花”美貌。如花啊小盆友們,哈哈。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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