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四月十二,是溫倚雲成親的日子。
她本來不喜歡湊這種熱鬧,可一來如今她已嫁人,守孝再不能成爲宅在府裡的藉口。二來終於可以出去透口氣,不用只面對着蕭十一。所以動身去寧安侯府的時候,她難得的高興,就連和蕭十一身處空間相對狹小的馬車空間,也不是那麼不能忍受。
這一年,夏日來得早,接近四月中時,已經頗熱了。爲了配合新婚及郡王妃的身份,琉璃穿了桃紅色的銀羅花綃長紗衣,配着曲綠色繡蟹爪菊的緞裙,腳上桃紅色繡蝴蝶的薄底鞋。梳得大方簡單的髮髻上,插着金累絲鑲紅寶石雙鸞步搖,配着細珍珠雲鬢流蘇,再加上藍白琉璃珠鑲嵌金腕輪、赤金盤螭瓔珞圈、紅翡翠滴珠耳飾,滿身華貴中帶着一絲嬌俏,很適合天下第一大金主之正妃的身份。
蕭十一看到這樣的琉璃,眼睛中閃過光彩,差點直接把琉璃拉回去,“打扮這麼漂亮,爲什麼要給別人看?這種酒宴,又在這樣的天氣,肯定擺在院子裡,男男女女坐在一處,中間就隔着幾個薄紗的破屏風,根本擋不住視線。”
“你不還是一樣被人看!”琉璃哼了聲,甩開蕭十一的手。
“我怎麼了?是不是覺得本郡王的風姿天下無雙,讓人看去了,你就吃虧了啊,哈哈。”
看着蕭十一得意的臉,琉璃眼角都要抽抽了。他穿着玄色素羅窄袖袍,騷包的是這素羅中以金紅絲線織就了大朵牡丹花,初看不顯,在陽光或者燈光下就華麗異常。更不用說他的褲子是暗紅色,鞋子還繡了皇家的紋飾。平時穿寬袖鬆身的便罷了,頂多有些飄飄欲仙的感覺,可如今衣衫合體,便襯得他體格特別健美,一舉一動都似能感受到衣服下的肌肉力量。還有那張妖孽的臉……
“既然天下無雙,就更應該放出去給別人欣賞。不然不是錦衣夜行,暴殄天物了?”琉璃冷冷的道,“郡王殿下在王府裡關了一個來月。如今夏日剛剛好,出來吸引他人目光,一解大小貴女的相思意,本郡王妃覺得挺不錯的。”
“聽起來,這話有點酸哪。”蕭十一湊近琉璃,在她惱火前,又哈哈笑着閃開。兩人一前一後,終於可以順利上馬車,開拔。
說起來,琉璃算是孃家的親戚。所以到寧安侯府時比較早。前幾日添妝,她懶得看溫倚雲那小氣、貪婪又刻薄的嘴臉,乾脆稱病,只讓青黛送上了一份實惠的禮。不算特別豐厚,但也襯得上郡王妃的身份。而且真金白銀的。溫倚雲雖然有點不樂意,但到底也不算失望。
今日是正日子,琉璃卻不懂這些複雜的古代婚儀什麼的,自己成親時經歷過的,轉頭就忘記了。此時也只能跟着溫芷雲身後,當個湊數的。
“看,我就說二姐姐命好。總比我這種人強。”上了妝,溫倚雲還堵不上嘴,也不管屋子裡有人沒人,就哼了聲道,“她嫁入臨山郡王府,初春的寒天忽然放晴放暖。可我呢。今日熱得有些邪乎,倒像是盛夏,穿着這身喜服,真是熱得緊。”
一屋子的人都尷尬,不知怎麼接話。
溫芷雲心頭惱火。卻不好帶出來,打圓場道,“這屋子裡人多,是顯得熱些。我記得,琉璃從不畏寒,卻是最怕熱的。離着迎親的時辰還早,不如,你到花園子裡逛狂吧。你這丫頭一直是個笨的,在這兒也幫不上忙。”她這話說得得體,語氣又親暱,在外人聽來,倒好像琉璃與寧安侯府的兩位正經嫡小姐有多麼相好似的。
溫芷雲肚子也有些大了,孕婦體溫高,又忙活了這半晌,此時說着話,就用帕子沾了沾額頭的汗珠子。溫倚雲只是心裡總不平衡,所以非要刺一刺琉璃才快意。在她心中,琉璃應該是處處比不直她的,可卻混得樣樣比她好,心中不甘得很,倒不是凡事不懂。
此時,見她親姐懷着身孕還爲她張羅,也算仁至義盡,又見了琉璃就礙眼,乾脆道,“是啊,二姐姐去歇歇吧。若然真的累着熱着,臨山郡王還不得心疼死啊。”臨山郡王極愛他家郡王妃的事,東京都已經傳遍了。聽說,含在口裡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着,成天價不出府,只守着郡王妃一人。
這些流言,固然是民衆們誤傳,卻也有很大成分是蕭十一故意散佈。一個從前好色風流又浪蕩不羈的男人,娶妻後沉迷於閨中,即使蕭左再多疑,也會產生輕視之心的。
“好,那我就不在這裡礙手礙腳的了。”琉璃倒也痛快,聞言就應下來,對屋裡的人們點了點頭,就帶着青檸和憶秋出去了。
才一腳邁出屋門,就見院門口有個人在探頭探腦,細看卻是傻了的溫映宣。他看到了琉璃後,咧開嘴笑笑,轉身就跑。琉璃擔心今日人多,顧着他的人卻少,萬一再走丟了不好辦,就緊步跟上去。
她非聖母,只是不想株連。冤有頭,債有主,溫凝之的所作所爲,與他的兒女無關。再者說,溫映宣變成癡傻之人,與她的報復行動有關,她心中難免愧疚。加之溫映宣傻了後,對霍紅蓮的那份記憶倒深刻了起來,還令她產生了親近之心。所以,總對這孩子有幾分不忍心。
哪想到這一走便到了花園中,那處回字型假山處。
青檸曾在此偷聽到溫府中的人說話,因爲地勢的關係,從沒被發現過。不過琉璃才追着溫映宣到這裡,溫映宣沒了人影,卻從陰暗處卻閃身出來一個人,差點撞個滿懷。
“大哥?”認清來人,正是溫宏宣。
他畢竟是有名的才子,平時穿得極素雅,今天因爲妹子成親,也鮮豔了回,可不知是爲了什麼,臉色顯得有些白,眼底下更是掩不住的青黑之色。整個人看起來憔悴,而陰鬱,就像陽光照不到的一片陰影。
“琉璃妹妹。”溫宏宣的意外,顯得非常虛假。
他上下打量了琉璃一眼,點頭道,“唔,氣色倒是不錯。看來傳聞不假,郡王對妹妹很是疼愛啊。”
琉璃有些不悅,若非青檸和憶秋緊緊跟在後面,她幾乎發作。不過轉念一想,溫宏宣雖有狂生之名,卻很少語氣輕佻,而他外表落拓,實際心機深沉,絕不會無緣無故如此的。
“大哥快到前面去吧,待會兒時辰一到,就要大哥等着應門呢,誤了吉時就不好了。”雖有懷疑,琉璃卻不想與這個男人較真,於是閃開身子道。
她和蕭十一可以針鋒相對,卻不願意和溫宏宣多打交道。不知爲什麼,溫小壞總讓她感覺陰陰的,就算鬥智鬥勇也不爽氣。說到底,她只願意和驕傲的人打交道。
“妹妹出嫁時,可也有這樣緊張又期待的心情。”溫宏宣卻似打定主意,非要和琉璃“聊天”不可。這令琉璃突然懷疑,剛纔溫二少把她引來這裡,也是溫大少的授意。聽說,自從溫二少腦子壞了,溫大少倒是變得疼愛起弟弟來,溫二少也對這位兄長頗爲依賴,言聽計從。
“大哥是什麼意思?大哥是男人,爲什麼要揣摩女子心情?”琉璃皺眉,說話也不客氣了起來。不管溫宏宣打着什麼算盤,她有貼身丫頭跟在身邊,論武力也不會吃虧,真不信他還能出什麼幺蛾子。
“只是想知道琉璃妹妹是不是真喜歡臨山郡王罷了。”溫宏宣負着手,靠近了兩步,“男女之事,如魚飲水,冷暖自知。外頭傳的,我是不信的。生怕妹妹成就了怨偶,這不是關心下嘛。”
“這不像關心,倒是陰陽怪氣吧?”琉璃頂回去,“大哥年紀也不小,若想成家立業,趕緊讓義父給大哥定一門親事爲好。”之前,溫宏宣差點訂下王琳琅,後來又害了王琳琅,如今還是孤家寡人。惟一不變的,是他的行情仍然非常好。
“大哥有喜歡的人,可惜佳人已爲他人婦。”溫宏宣笑笑,“若她過得好便罷,若是過不好的話,你給大哥出個主意……要不要把她搶回來呢?”說着,一雙眼睛就定定盯着琉璃。
琉璃忽然心裡發毛:他這不是變相表白吧?不對,他怎麼會喜歡她?純粹噁心人來的纔是呀。況且,這已經屬於調戲的範疇,言語間非常不尊重。之前曾覺得他可能投靠了蕭十一,難道是主僕中有了齷齪,拿她來撒火的?
“大哥是大趙第一才子,居然連人生大道理也不明白了。”琉璃笑得沒有絲毫溫度,“該是你的,跑不掉,不該是你的,強求不來。大哥喜歡人家,說不定人家還困擾呢。何必!”
“你說得對,該是我的跑不掉。”溫宏宣點頭道,卻只重複了這句,很有些沖洗,“只不過春夏日長,亂花漸欲迷人眼。就像那朵花,你不仔細看,又怎麼知道喜不喜歡?”說着,指了指假山角上的一條小花,“你只是沒注意到它罷了。”
他似是說物,琉璃卻仍然感覺古怪,好像,他在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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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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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老樣子,下午兩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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