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公主。(首發)”溫凝之再度打斷道,“溫某自覺只是普通男子,真的配不上公主。”
“你不喜歡我!”帶了些控訴的意味,還真是太少女的表達方式了。
“公主,請您聽我一言。”溫凝之帶着苦口婆心的語氣,誠懇無比,“在溫某看來,男女之間,要麼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麼就是兩情相悅。並非公主不好,而是溫某滿身滄桑,不能還以公主一顆完整真心。我的第一任妻子宣氏,是我的結髮之妻,父母給訂的親事。我雖與她並無深情,卻格外敬重於她。至於我第二任續室霍氏……那是我傾心相愛之人。只可惜我福薄,不能長久與她相伴,可我的心卻已經隨她而去了。她是不讓鬚眉的巾幗英雄,是我們大趙百姓所愛戴的女將軍,那樣的女子世間無雙,沒有人可以取代的。若非我身爲人臣、人子、人父,身負着各種責任,不能隨意丟棄性命,真想上窮碧落下黃泉,不再獨活於世。如今不能如意追隨於她,也只能選擇爲她守節,終身不娶。你明白嗎公主,真不是你不好,只是溫某是個無心之人,實在不能回報深情。所以,也只能辜負公主厚愛,祝公主以後覓得如意郎君。”
好一番聲情並茂,若非琉璃知道真相,幾乎也給騙了過去。他還有臉這樣說!有臉提起姐姐是多麼難得,也是多麼值得男人爲其傾心傾命。
他還真夠膽!夠膽坦然說起姐姐的名字,表現出那麼虛假的情意。說什麼想死而不能,真想死的話太容易了,她特別樂意成全那混蛋。還說什麼守節,既然守節,就得守身,那幾個妾又是怎麼回事?
本以爲可以平靜的看戲,可琉璃卻咬得牙齒咯咯響。姐姐就是她的死穴,不管什麼時候碰到都會感覺到疼。
蕭十一輕輕捏住琉璃的下巴,怕她咬傷自己,強迫她面對他。在與她含恨的眼睛接觸的剎那,輕輕搖了搖頭。
他以前不太注意溫凝之,因爲琉璃的事,纔好好了解過。其實他也不理解溫凝之這樣的人生,心裡那麼多欲望,關於財的、關於色的、關於名的、關於利的,卻爲了能給予他這一切的那個龍位上的人,全部壓抑了起來,只能偷偷摸摸的釋放那麼一點半點,還生怕別人知道。想吃的不敢吃,想玩的不敢玩,那麼,在上位者面前做小伏低,還有什麼意義呢?就算當條狗去巴結主人,也是爲了一口食。溫凝之就等着那個虛妄的未來,居然還能甘之如飴,他只能說一樣米養百樣人,就算是他,也無法理解。
而他的目光,奇異的安撫了琉璃。琉璃深吸了口氣,平靜心緒,繼續聽。
那邊,伊莉米拉公主顯然給溫凝之這段真情告白砸暈了,好半天也沒有說話。不知別人留意沒有,反正琉璃感覺到了,水月軒的雅間區,詭異的寂靜極了,連夥計們上菜的聲音和陪客用的吹拉彈唱聲都低了許多。
這是有多少人在同時聽壁角?壯不壯觀哪。
“我仰慕溫侯,也正是因爲您對霍大將軍的一片深情呀。我……我不會讓你忘記霍大將軍的,我也會尊重她。只是溫侯娶了我,與前面兩位夫人並不相沖突呀。”伊莉米拉的聲音都哆嗦了,帶着些卑微的祈求。
琉璃簡直怒其不爭。
好歹是一個公主,用得着這樣低姿態嗎?怪不得聽霍家軍裡的人經常說,番邦的女子看似奔放,其實就是男人的財產,完全沒有自主權的。身爲公主,也這樣沒有自尊。而突然間,她明白了蕭左和溫凝之的用意,也明白了蕭十一爲什麼說有情聖要誕生了。
之前,袁丹青假扮盜賊,藉着蕭十一在南邊揭出的貪腐之事,把溫凝之捧上了大清官的神壇。如今,溫凝之又拒絕了外在和內在,以及身份背景如此之好,算得上世上難尋的公主的求婚,還搭配着那麼煽情的誓言……這若是傳了出去,他可不就是情聖嗎?
不貪財,不好色,爲國爲民,忠誠於妻,蕭左這是在樹立大趙的偶像啊。而當偶像在某一天被打破,而且是以極不堪的方式被打破,那麼對溫家也好,對蕭左也好,纔是致命之極的打擊。所以,蕭十一纔不遺餘力的配合她挖坑。
而對面雅間“無意中”聽到這一切的趙天宇等人,就是見證這些的最佳人選。對那個趙天宇,琉璃是知道的,和溫宏宣差不多風格。大才子,書畫雙絕,卻不肯入仕。每天擺着名士範兒,看什麼不順眼都敢說敢管。不過因爲是真的正直,不僅天不怕地不怕,還很得民心。由這種人傳謠言,說出來就有人深信不疑的。
那麼伊莉米拉公主該怎麼辦呢?這些名士們是不會有半點憐憫之心的,也不會管這些頌揚寧安侯的話被傳揚出去,縱是揚了溫凝之的名,可也讓伊莉米拉公主擡不起頭來。古代名士們或者剛正不阿,論起紳士風度和對女子的愛護,卻是極其欠缺的。
但,這也是蕭十一的連環計中的一環。名聲算什麼,無論好壞,議論總會隨風而散。關鍵是伊莉米位公主會很長一段時間把自己關起來,羞於見人。這樣,也不會攪進大趙國既然捲起的易位政治漩渦。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是受到了保護。
現在,一切就緒,下面要看她的了。往坑裡推仇人什麼的,她最喜歡了。
“走吧。”她不想再聽下去了,“把菜打包回府裡吃。”她指指隔壁,“那邊有噁心的人,我在這裡待久了,會想吐的。”
蕭十一對她的要求,自然無不聽從,歡歡喜喜、一瘸一拐的帶着王妃回府。
轉天就是霍紅蓮的六週年大祭,這一年一度的祭奠活動,如今在東京都人的眼裡都成了必備的項目。大家見怪不怪,跟着哀悼一下,然後看戲領貢品,已經過成一個不大不小的節日般。
不過今年的祭奠活動有些不同,因爲自一些受人愛戴和信任的名士口中,又傳出了一段溫侯拒絕公主求偶,立誓爲霍大將軍守節的話。
本來溫凝之說得就很感人,此時再加上那些文字高手們加工潤色,雖還算不得驚天地泣鬼神,卻也能讓善男信女們熱淚滾滾。民間,甚至傳出嫁人當嫁寧安侯的話來。
不出預料的,等到霍紅蓮的幾日大祭結束,溫凝之已經被神化了。他哪裡還是個普通男人呢?簡直就是聖人!沒有任何道德和人品瑕疵的聖人!適時的,蕭左跳了出來,給溫凝之的頭銜上又連加了幾個聽起來很威風,但沒有實權的爵位封號。當然,還有爲此而加上的大筆俸祿。
溫凝之表面謙虛謹慎,甚至還誠惶誠恐的上書婉拒,但心裡卻樂開了花。在高高興興的準備搬回侯府之餘,眼看日子就要向富貴以極發展。溫倚雲和大姨娘跟着高興,溫倚雲當然還藉機回家打了秋風。一時之間,寧安侯炙手可熱。
豈不知,凡人若被捧到這個地步,就站在神壇上別下來了,否則退一步,就是萬劫不復。
一切,都照着琉璃所預計的發展。不過她到底還心軟了,親自去慰問了正在傷心和丟臉中的伊莉米拉公主,勸她離開東京都,到大趙其他地方遊覽一下。等過個一兩年,再回來準備擇婿的事。反正,公主才十七歲嘛。
伊莉米拉聽從了琉璃的建議,很快就請旨離了京城,到大趙各地去領略湖光山色去。蕭左做表面功夫還是不錯的,派了一隊侍衛隨行保護,還責令各地官府好生迎接。琉璃覺得自己這算是日行一善,把公主弄過來攪局,也還她一個平安,公平得很。
惟一她預計以外的不安定因素,大概就是溫宏宣。
“父親,您不覺得最近發生太多奇怪的事了嗎?”某天在書房,溫宏宣問溫凝之。
“有什麼奇怪的?若有人操縱,那也是命運之手。爲父隱忍多年,也該是得到回報的時候了。”溫凝之完全沒有意識到危機,對這個他惟一自傲,並且認爲會繼承他衣鉢的兒子,也不曾刻意迴避什麼。
他娶紅蓮的時候,宏宣已經大了。兒子又那麼早慧,很多事無須瞞,也瞞不住。
“鮮花着錦、烈火烹油,實在非好兆啊。”溫宏宣道,見溫凝之隨意點頭,根本沒往心裡去似的,脣角邊就凝出一朵嘲諷的笑花,“或者是兒子多心了,可若真有什麼變故,父親儘管放心,溫家一族就算倒了,死的也不過是些倚傍他人,蹭吃蹭喝的東西,個個死不足惜的。至於只咱們家,總會有根苗留下,不會斷了的。”
“說這些幹什麼?多不吉利。”溫凝之有些不高興了,“倒不如想想開春後,還是好好考個功名回來。爲父在朝中人單力孤,有道是上陣父子兵,到底互相倚仗的好些。”
溫宏宣卻搖頭,“兒子最近要出門遊學,等回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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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大情節馬上要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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