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憑空出現血跡的白絹,不過是她用了簡單的化學手段,提前以特殊汁液畫的符咒,再在白絹上鋪以薄薄一層硃砂,等以溫度烘之(做法現場有火把)之時,自然顯現出血字來。那符咒倒是真有些力量的,能亂人心智,好讓溫凝之更容易相信眼前的一切。
霍紅蓮、冷香、冷玉和前頭宣氏夫人所住的院落,自然是她告訴阿米赤的。在寧安侯府住了那麼些日子,她雖路癡,倒也不是白住。
至於說阿米赤口吐女聲……其實算不得口吐,當時阿米赤脣喉不動,像是腹語,更添加了詭異色彩。事實上,他做法的附近有個供桌,上頭供着鬼臉似的秘教面具,專門嚇人。供桌的下面,則偷偷藏了一個人,一個琉璃自己找到的小能人,丫鬟青溪。
這丫頭平時不顯身,但因有口技特長,後被蕭十一要走了。當時坑秋霜華的時候,就用青溪模仿過九郎的聲音。恰好這丫鬟是琉璃早在寧安侯府時就買的,聽過冷香和冷玉的聲音。模仿霍紅蓮時,是琉璃耐心的一點點糾正。倒是宣夫人沒人見過,所以學得含糊。但那已經是不重要的了,青溪超強的模仿能力加上琉璃提供的故事細節,足以打亂溫凝之的心神。
所以說不是溫凝之無能,是琉璃的準備太充分,手段太高明。有時候,很多事看似巧合和神異,貌似無法操控,其實就是一點一滴的純粹人爲。
溫凝之在溫府捶胸頓足,以爲勁伯被收買。事實上他有一點想對了,勁伯是他身邊最忠誠可靠的人,也是無法收買的。那老人無家無業,無兒無女,也沒有其他慾望,真正有堅不可催的心態。你可以殺了他。卻絕不能利用他。那還能怎麼辦呢?
條條大路通羅馬,琉璃就覺得,偷樑換柱一個不錯的選擇。也就是說,溫凝之搬回新的寧安侯府後的見到的勁伯,已經不是原裝。
一場證明他是清官的大火,可不是白燒的。當時是爲了捧他上神壇,後面還要修繕,藉此之機能肆無忌憚的進入施工地點,更能埋下無數的後手。勁伯,不過是其中之一。
寧安侯府被燒燬後。溫凝之因爲府內秘密太多,特意留了勁伯看園子。而早在住在侯府之時,琉璃已經注意到了勁伯,打過了主意。所以蕭十一出資出力修建新的寧安侯府時,特意派了自己的一個手下冒充工匠,接近勁伯。
那個人,自然也是能人、異人,原是個戲子,裝什麼像什麼。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化妝易容的高手。而且他不僅只在面容上下功夫,連被模仿者的言行舉止,說話聲音和特殊的小動作都一一複製。是訓練來,用以在有用之時做潛伏者。他跟了勁伯很多天,更套出勁伯非啞子的秘密,還聽勁伯說了好多話。縱然不涉及溫凝之的秘密。但卻把勁伯與溫凝之相處和交談的樣子卻學了個十足十。
溫凝之再回侯府,志得意滿,卻不知此勁伯已非彼勁伯了。真正的老人。早已經被漕幫的某盤口秘密收押,只等溫凝之徹底完蛋,再放老人家出來給溫凝之收屍。琉璃念其忠義,還打算回頭給他一筆銀子,讓他可以老有所依。
這是她的基本善良,與復仇無關。姐姐說過,若非深仇大恨,好歹要給人一條生路。
“恐怕溫凝之連門也不敢出了。”琉璃想想就解氣,“府裡的僕役,只怕他也無法面對。”
“可惜這由不得他啊。”蕭十一看琉璃開心,也跟着高興,“你等着吧,我那好皇叔聽到消息後,必定要宣他入宮的。他不想露臉,可是卻非露不可。”
不出蕭十一所料,蕭左坐在朝堂上,辦完每天例行的政事後,發現下面的大臣竊竊私語個不停。剛纔就覺得出堂上氣氛詭異,此時更是莫名,不禁問道,“衆愛卿到底有什麼事,私下裡交頭接耳,卻不說給朕聽聽嗎?”說着,就看向以忠直著稱的老臣,威遠侯王嶽。
王嶽沉吟了下,似是不好開口。正爲難時,御史田夏就站了出來。
看到田夏,蕭左一陣頭疼。這是有名的直臣,之前江南官場貪腐,就是他給拔出蘿蔔帶出泥的。丁憂後復出,又經歷了江南動盪,本來看着比平時穩重了些,這時候站出來,一臉的義憤填膺,令蕭左仍然有些心驚肉跳之感。
“皇上,臣有本啓奏。”田夏大聲道,證明自己有多理直氣壯,“皇上可知昨天晚上,咱們東京都發生了件轟動的大事、大丑事!直鬧到人盡皆知。說起來,還是那個頗有才名的趙天宇親眼目睹……”
田夏這一本還沒奏完,蕭左聽到“天宇”二字,腦海中靈機一動,立即打斷田夏,指着另一個官員道,“田愛卿聲音洪亮,震得朕耳鼓生疼。既然人盡皆知,史愛卿,還是由你來說吧。”
田夏被招回京後,就被他扔到大理寺。田夏此人剛直,沒有利益衝突時,會比較尊重自己的上司,也就是那個很會做人、爲臣的史天宇。
趙天宇,史天宇,同樣的名字提醒了蕭左。
果然,田夏雖看起來不滿,卻在史天宇站出來後,就臉色陰沉的退了下去。被點名的史天宇實在無奈,只得吞吞吐吐的把今一早就聽到的傳言說了。臨了還特意指出,此事只是民間的謠傳,具體情況如何,還得問了當事人才行。
蕭左聽得面色鐵青,不知爲什麼,立即就信了大半。大約是因爲今天早朝,溫凝之都沒來上朝,也沒遞上告假的摺子的緣故。對於一個辦事周全,且處處顯露典範模樣的臣子來說,這實在是大不尋常,透着那麼一股子心虛。再向下望去,看臣子們的臉色,就明白他們也都是信的。到底對於很多事來說,世人只抱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空穴不來風的心態。
不過史天宇到底不愧是讓人放心的臣子,給蕭左留了臺階。因而他沉吟片刻就道,“衆愛卿都是我大趙能臣棟樑,且不要人云亦云,輕浮待事。不如等朕查明一切,定會給天下百姓一個交待的。”
按大趙國的法紀和根本來說,官員眠花宿柳都要受到懲罰的,雖說事實上不會那麼做,但是律法這個東西,就怕細細的掰扯。況且,論起溫凝之染上這個事……實在大丟朝廷和朝臣的臉面,甚至連最低賤的賤民都不齒的!
所以沒過多久,也就是早朝結束不大功夫,寧安侯府就來了傳旨的太監,叫溫凝之立即進宮覲見。
溫凝之跪在當院,連頭也擡不起來。只感覺僕役丫鬟們的目光都盯在他身上,令他感覺有如萬箭穿身。就連傳旨太監尖利的聲音,聽起來都滿是諷刺。他硬着頭皮接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送走的上差,怎麼回的聽濤閣,只發覺大姨娘含巧低頭跟進跟出,侍候他換衣裳。
“你聽說了?”他努力擠出威嚴的聲音問。
含巧連眉毛都沒擡一絲,溫順甚至是木訥的給他繫上朝服腰帶,“侯爺必定是被人冤枉。”
對啊,他得想辦法裝出受害者的樣子才行。溫凝之似乎抓住了一線曙光,同時使勁盯着含巧的臉,想看出半分端倪,卻見她的恭敬並未因“謠言”減少,心下略鬆。
只不過坐進馬車,行至街上,他卻覺得撲面而來的滿滿“惡意”。哪怕,在已經入夏的天氣裡,他卻坐着冬季馬車,門窗都蓋得嚴嚴的,也仍然感覺得到。他從馬車窗縫中看到,街邊站了無數的百姓,對着他的馬車指指點點。
普通百姓可不像侯府裡的人,不敢做出表態,在他們的眼中,不是滿是不信,就是滿是鄙夷,更可怕的,還有人滿目猥瑣的神情,令他看了就全身起雞皮疙瘩,不知道這些人心中把他想得有多麼下作和不堪。
“把侯府的徽章拿下來。”他對車伕吩咐,聲音都岔了。要知道,那標誌可是平時裡他最愛炫耀的,帶着無盡的榮光。如今,卻成了恥辱和羞憤。
車伕悶悶地應了聲,連忙停了車,把車壁上的侯府徽章取下。可是,車轅上的標誌是刻上的,那個要怎麼辦?而且這種天氣用全項馬車,本身上街就很引人注目了,好像生怕別人看不到似的。侯爺好歹在車裡,他卻坐在車外承受別人的異樣眼光,真是被牽連了啊。
溫凝之自是不知道車伕的心思,好不容易熬到了皇宮,就急匆匆往御書房去。可是,即便他走再偏僻的路,也會有太監宮女或者侍衛路過,他仍然不好過。
“給朕說,到底是怎麼回事?!”當蕭左的茶盞摔到他面前,熱水燙到他的膝蓋,蹦起的細瓷劃傷他的臉時,他反而覺得好受了些。再髒,他的心地和手段能髒得過皇上嗎?就算他要下地獄,怎麼也輪不到他去十八層,頂多到十七就了不起了。
心一定,腦子就清醒,於是把前因後果,當時的情況,以及他自己的懷疑,事無鉅細,都對蕭左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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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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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未完待續……)